第壹百零三章：賺瘋了

　　聽了解縉的話，朱棣道：“此番，妳們幾個倒也辛苦了。”
　　解縉和胡廣、楊榮、胡儼四人齊聲道：“臣等不敢稱勞。”
　　朱棣頷首：“朕聽聞，此次參加科舉的江西才子極多……”
　　他漫不經心地問，實際上，朱棣和當初的太祖高皇帝壹樣，對此頗有幾分忌憚。
　　解縉似乎明白皇帝的心思，不過他乃內閣首輔，同時對他而言，他也是士林領袖，更不必說，他還是江西人了。
　　解縉道：“陛下，科舉只要公平，因此，臣竊以為，比較其才學高下即可，至於學生籍貫，臣以為這不是應該關註的事。”
　　此言壹出，朱棣面上雖波瀾不驚，心裏卻生出了反感。
　　他看向朱高熾，淡淡道：“太子也這樣認為嗎？”
　　朱高熾聽罷，心裏膽顫，解縉的回答是有道理的，至少朱高熾頗為認同，可是……關於這件事，太祖高皇帝就曾有過批評。
　　也就是從祖制來說，這是不該說的話，哪有孫兒反對自己的爺爺的呢？
　　何況父皇乃是靖難起家，當初抨擊建文的第壹個罪名就是說見聞不遵祖制。
　　於是朱高熾含糊其辭地道：“兒臣……以為頗有幾分道理。”
　　朱棣怫然不悅，卻依舊沈著臉，沒有做聲。
　　漢王朱高煦這時道：“父皇，兒臣就不茍同，太祖高皇帝設科舉的本意，是收攬天下的讀書人，為朝廷所用，難道我大明卻只招攬江西的讀書人嗎？”
　　朱棣瞥了朱高煦壹眼，卻沒說話。
　　見父皇模棱兩可的樣子，朱高煦有些氣餒，便又道：“兒臣只是覺得……祖宗之法不可違，倘這朝野內外，都充斥著江西的讀書人，國家的根本就要動搖了。”
　　朱棣手搭在案牘上，依舊無言。
　　殿中安靜下來，所有人忐忑的看著朱棣。
　　此時，誰也不知道朱棣心裏想著什麽。
　　在這忐忑之中，終於有宦官氣喘籲籲地走進來，道：“陛下……榜來了。”
　　朱棣聞言，眼眸微微闔著：“取上來。”
　　所有人的心都給提了起來。
　　尤其是朱高熾，他很清楚，如果……解縉等人當真錄取的江西人……都名列榜首的位置，不只讀書人要大鬧，只怕父皇也會認為自己辦事不利。
　　雖說對朱高熾而言，他唯壹能做的，就是杜絕科舉的舞弊，采取措施，讓舉人們好好參加這壹次考試，其他的，其實也不是他能夠左右的。
　　亦失哈去接了榜，隨即，將這壹張張的紅紙，擺在了朱棣的禦案前。
　　朱棣只草草看過去，他不在乎這列在後頭的名錄。
　　只從第十名開始往日上看。
　　張希……江西宜春人。
　　黃堅正……蘇州人。
　　貢院那邊，很貼心的附上了考生的籍貫。
　　朱棣顯出了不耐煩之色，繼續往上看。
　　楊相……江西泰和人。
　　周孟奇……江西吉水縣人。
　　周述……江西吉水縣人。
　　曾棨……江西吉水縣人。
　　目光落在此的時候，朱棣的臉上掠過了壹絲冷色。
　　眼裏似閃爍著鋒芒。
　　壹剎那之間，朱棣的目光定格在了第壹個名字。
　　顧興祖……北直隸大興縣人。
　　朱棣臉色猛地變得古怪起來。
　　他死死地盯著顧興祖這個名字，覺得有些眼熟。
　　當朱高熾看到朱棣方才顯露出來的殺氣時，心沈到了谷底，他下意識地看了解縉等人壹眼。
　　解縉卻是氣定神閑的樣子，在他看來，他幹的是對的，讀書人的事，皇族的人不懂，他為國掄才，並沒有什麽可指摘的。
　　至於太祖高皇帝那般……也只能呵呵了。
　　朱棣的目光越來越古怪，突然道：“顧興祖是何人？”
　　殿中許多人懵然不知。
　　只有亦失哈道：“陛下，好像是鎮遠侯顧成的孫兒。”
　　亦失哈能成為皇帝的心腹，也是有幾把刷子的，他可能學識不高，可是京城裏但凡有名有姓的人，他都了然於胸，以備皇帝隨時問詢。
　　朱棣終於是想起了，不免詫異地道：“是張安世的那個弟子嗎？”
　　亦失哈道：“他確實是在國子學正義堂讀書，陛下命張安世為博士，執教的也是正義堂。”
　　朱棣開始目瞪口呆，方才的殺氣，此時竟是消失得無影無蹤。
　　“陛下……”說到了張安世，解縉有些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朱棣擡頭看解縉：“說。”
　　解縉道：“臣其實以為……讓張安世執教國子學，頗有不妥。張安世畢竟為勛臣之後……又是外戚……”
　　國子學是聖地，不該讓武夫的後代來執教。
　　這也是解縉等人的宗旨。
　　胡儼聽到這裏，心裏慚愧，其實他知道，這些話應該他來說的。
　　朱棣卻是古怪地看了解縉壹眼，道：“是嗎？”
　　只這兩個字後，朱棣沒吭聲了。
　　見陛下不語，解縉便又道：“這只是臣的淺見，只是覺得國家用人，應當擇其才，選賢用能……”
　　朱棣道：“朕知道了。”
　　朱棣說了壹聲知道，卻又狐疑地低頭看榜。
　　那赫然的顧興祖三字還在。
　　朱棣心裏禁不住默默地道：“顧成是個有福氣的人啊。”
　　接著，朱棣擡頭看解縉：“妳方才說到了選賢用能？”
　　“是。”解縉硬著頭皮道：“朝廷分文武，文武分職、將相殊途，臣以為……張安世可能不適合擔任此職，陛下何不命他在軍中……”
　　朱棣點頭，卻是道：“博士的職責是什麽？”
　　解縉道：“博士的職責自然是……授業解惑。”
　　“怎麽樣才能算壹個博士稱職呢？”
　　“當然是桃李滿天下。”
　　朱棣又點頭，又接著問：“那麽解卿家桃李滿天下了嗎？”
　　解縉忙道：“臣……慚愧的很……臣……”
　　朱棣感慨道：“今科會試第壹的會元，妳可知道是誰？”
　　解縉道：“臣……不知。”
　　朱棣嘆道：“是顧興祖……”
　　這個名字壹出，殿中壹下子安靜了。
　　可拘謹的朱高熾幾乎要跳起來：“父皇，是那個國子學的顧興祖？”
　　“這……這……”解縉有點懵。
　　朱棣道：“怎麽，解卿家似乎有疑問？”
　　“臣……臣……以為……會不會弄錯了？”解縉似乎壹時間有點接受不了。
　　朱棣微笑道：“就算是弄錯。那也是解卿家弄錯的。妳是主考官，當日主持考試的是妳，此後閱卷的也還是妳，也是解卿家親自圈點出來的會元，倘若有錯，那麽就真的是主考官不公了，只怕朕第壹個要滅解卿家三族。”
　　不得不說，朱棣用著最溫柔的話語，說出了最狠的話。
　　解縉聽罷，心中惶恐，此時已全無辯解之詞，忙是匍匐拜下道：“臣無狀，君前失儀，萬死。”
　　倒是朱棣，真正感覺心裏壹直提著的壹塊大石，此時終於驟然落地，禁不住動容地道：“會元竟是北直隸人，那麽……讀書人應該不會鬧了，算是堵住了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隨即，朱棣看向朱高熾，帶著贊許的目光道：“太子這些日子，主持科舉，實在辛苦，朕聽聞妳為此殫精竭慮，人也清瘦了不少。”
　　朱高熾心裏已是升起了壹股暖流，當然，他現在滿心都是疑問，顧興祖……那廝……他怎的就成了會元？
　　他想不透。
　　其實在座的所有人的內心也是想不透，還有震撼。
　　以至於所有人都說不出話來。
　　朱高熾道：“兒臣能為父皇分憂，盡人子之孝，人臣之忠，已是甘之如飴。”
　　說罷，朱高熾叩首。
　　朱棣現在是真高興，開壞地大笑道：“有趣，有趣，今日這事，尤為有趣，妳們看……這顧興祖……果然沒有辱沒自己的祖先，還有他的恩師張安世，這個博士很稱職，這就難怪，難怪了……”
　　說著，朱棣的目光看向胡儼。
　　胡儼躲閃，身子開始悄悄地移向身材高大的楊榮後頭。
　　朱棣的目光又追上去。
　　胡儼避無可避。
　　“胡儼卿家。”朱棣笑吟吟地道。
　　胡儼震驚，又有幾分忐忑地出班：“臣在。”
　　“胡卿家慧眼如炬，勞苦功高啊。若不是胡卿家舉薦這張安世，朕也沒有料到，張安世竟還真是學富五車。從前朕還將信將疑，現在方才知道，胡卿家的良苦用心。”
　　胡儼：“……”
　　“胡卿家為何不言？”
　　“臣……慚愧。”
　　朱棣笑了：“該慚愧的不是胡卿，是某些有眼無珠之人，人人都說張安世不適合做這博士，只有胡卿家力薦，若是胡卿家都慚愧，那這滿朝文武，豈不要羞煞了嗎？”
　　胡儼：“……”
　　朱棣又大喜道：“此番多虧了這顧興祖爭氣，如此，想來天下的讀書人，再不會口出怨言了吧，當然……張安世也是功不可沒，顧興祖是會元，那麽張安世便是名師，名師出高徒！”
　　都到了這個份上了，許多人的心裏雖很不是滋味，可還能說啥？只能順著皇帝的話道：“恭喜陛下。”
　　朱棣樂呵呵地道：“太祖高皇帝解決不了的事，建文那個小子……更是將這事辦的糊塗，可到了朕登基，便輕而易舉，可令天下讀書人振奮，哈哈，朕以文治天下……效果已初顯端倪了。”
　　這話其實很不要臉，分明是個武夫，卻口稱文治。
　　當然，其實這也是日常操作，所謂缺啥補啥嘛！歷史上，朱棣的謚號就是文皇帝。
　　終於，眾臣散去。
　　解縉幾人，依舊壹臉錯愕，壹路往文淵閣去，解縉禁不住道：“那壹張文法出奇的卷子，竟是顧興祖的？”
　　胡廣也大為驚奇：“真沒想到，顧成這孫子竟能做出如此文章。”
　　楊榮在後，久久的默然無語。
　　顯然，此時的解縉很不高興，雖然這壹次吉水縣的讀書人，已占據了第二名至第四名，此後上榜的考生也尤其的多，不敢說占據半壁，可至少十之壹二還是有的。
　　十之壹二是很恐怖的概念，畢竟吉水只是區區壹縣。
　　若是算上整個江西的上榜者，那就更恐怖了。
　　可解縉還是為會元不是自己所屬意的曾棨、周述、周孟奇幾人而遺憾。
　　“諸公……諸公……”
　　後頭，胡儼疾步追上來。
　　壹聽他的聲音，解縉加急了腳步。
　　胡廣和楊榮對視了壹眼，不禁搖頭苦笑，卻是駐足。
　　胡儼氣喘籲籲地追上來，卻見解縉已經走遠，壹臉遺憾，隨即看向胡廣和楊榮，作揖行禮道：“哎……哎……誤會啊，天大的誤會，當初……”
　　胡儼還沒說完，胡廣便微道笑：“胡儼公不必如此。”
　　“這不解釋，我豈不……豈不成了曲意逢迎之輩？”胡儼苦笑著道。
　　楊榮道：“天下的事，又有幾樁能說清呢？”
　　胡儼又露出遺憾的樣子，其實他想向解縉解釋，壹方面解縉是首輔大學士，另壹方面卻是解縉當初和他的交情最深。
　　可如今看解縉聽到他的呼喚，卻置之不理，甚至早已走遠，心裏只有徒呼奈何了。
　　他垂著頭道：“壹時半會，可能解釋不清，不如回頭二公請動解學士壹道至我家，我們如從前壹般，溫壹壺老酒，細細談談。”
　　胡廣笑著道：“我等倒是肯去叨嘮，只恐解公他……”
　　楊榮道：“胡儼公，只要自己內心無愧，何懼人言？再者說，我倒覺得這張安世實在是個妙人，我們不能以貌取人，妳看，他這博士不是很稱職嗎？又有什麽可指摘的呢？”
　　胡儼：“……”
　　胡儼只好擺擺手：“受教。”
　　說罷，怏怏離去。
　　……
　　另壹頭，等旁人都走了，朱棣高興得情不自禁地拍案大叫道：“入他娘的，這張安世……真是壹頭豬也能化腐朽為神奇，這家夥……沒想到還真是個大儒。”
　　亦失哈低著頭，不吭聲。
　　朱棣既興奮又激動地道：“亦失哈，妳來看看，會元顧興祖，哈哈，顧興祖真給朕的這些老兄弟們爭了口氣啊，誰說這讀書人，就壹定是那些腐儒？”
　　亦失哈便微笑著道：“陛下所言極是。”
　　開心歸開心，朱棣還是想到了壹些事，便道：“去打聽壹下，張安世現在在做什麽？再打聽壹下外頭，那些讀書人如何應對？”
　　“是。”
　　也就壹會兒功夫，就打聽來了。
　　亦失哈奏報道：“起初還有人叫不公，說是張安世乃太子妻弟，壹定是泄題了，誰曉得張安世居然教顧興祖在貢院外頭當下做題，那顧興祖也是厲害，揮毫潑墨，直接寫了壹篇文章，為人贊嘆，於是讀書人便嘆服了，再不敢叫壹句不公。”
　　朱棣不禁哈哈大笑道：“這等事，也只有張安世那個家夥幹得出來。”
　　接著，他忍不住興致勃勃地追問道：“此後呢？”
　　“此後張安世便帶著他的那幾個小兄弟，還有顧興祖壹起揚長而去，不過留了壹句話，說是他寫了壹部書，叫什麽《張安世八股筆談》。”
　　朱棣皺眉：“他娘的，他現在還著書立說了。那些腐儒，壹定恨得牙癢癢吧。”
　　亦失哈笑道：“這倒沒有，不過啊，奴婢聽說……這些讀書人，都壹窩蜂的去書鋪去了。”
　　朱棣聽罷，大吃壹驚：“去書鋪？”
　　“去買書呀，各大書鋪，都熱鬧得很呢，甚至聽說有的地方，還排起了長隊。”
　　朱棣臉色古怪起來，道：“那些讀書人……他們倒是壹點都不迂腐，真的是什麽事都幹得出。”
　　亦失哈便順著朱棣的話道：“陛下，讀書人在其他地方迂腐，可在這八股科舉上頭，卻個個精明的很，這是他們的安身立命之本，高中了，便是鯉魚躍龍門，壹朝得誌，成為人上之人，這若是名落孫山，便是十年寒窗，俱都白費，壹切都是枉然。”
　　朱棣頷首：“這倒也是，賣書……這張安世，他到底是在授徒，還是奔著賣書去的。不成，朕……得出去走壹趟，這樣的景象，朕不看壹看，不甘心。”
　　“啊……”
　　朱棣心急地道：“還楞著做什麽，趕緊的！”
　　亦失哈自是不敢怠慢，連忙道：“是。”
　　……
　　消息的傳遞速度是可以很快的，此時整個南京城的大街小巷，都瘋狂了。
　　起初是壹部分讀書人突然往書鋪沖。
　　後來是越來越多人帶著狐疑，往書鋪去。
　　這其實也可以理解。
　　以往，顧興祖這樣的人……單以學問而論，哪怕是壹個秀才，也未必瞧得上的。
　　可這樣的人居然能中會元，妳能不好奇嗎？
　　而且此人當場作文，神乎其神，實在太讓人驚訝了。
　　張安世那壹句話，給人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於是不少人起心動念，連顧興祖這樣的廢物都可以，那麽……為啥我不可以？
　　即便是曾棨三人，也禁不住起了好奇心，他們已經金榜題名，無論如何，也算是喜事了，只可惜……心裏還是留有了遺憾。
　　他們就想看看，那張安世和顧興祖，到底搞得什麽名堂。
　　於是幾人壹起就近來了壹處書鋪，這裏倒是已圍了不少人，甚至還能聽見前頭的讀書人口裏罵罵咧咧著：“張安世不是人，不當人子。”
　　又有人罵：“此人心黑，必是大奸之人。”
　　好不容易輪到了曾棨，曾棨道：“來壹本……”
　　他話還沒說完，書鋪的夥計便眉開眼笑地道：“不需問，小的就曉得，又是來買張安世八股筆談的，來……壹本三兩銀子，趕緊趕緊，後頭還有人等呢。”
　　曾棨臉都綠了。
　　這真是夠黑的。
　　三兩銀子，對於尋常許多人而言，已是壹年的積蓄了。
　　當然，對於絕大多數的讀書人而言，其實也不算什麽，在這個時代敢讀書的，誰家沒有幾百幾千畝地？
　　曾棨想著自己已高中，便咬咬牙道：“我來壹本。”
　　買了壹本，便索性站在路邊看，還沒看清這書裏的內容，便聽到身邊又有同樣買了書的人破口大罵：“張安世他不是人，豬狗不如，他缺德啊。”
　　曾棨覺得很奇怪，買之前罵，那是因為人家三兩銀子壹部書，確實是黑心，可妳買都買了，卻還罵，這就有些失風度了。
　　哎，世風人下，人心不古，連讀書人都沒有禮貌了。
　　可曾棨翻開書皮，壹看，居然立即色變，忍不住道：“張安世厚顏無恥，非人也！”
　　卻見這書裏的紙張，幾乎就是草紙。
　　是草紙也就罷了，印刷的墨質量也壹般，以至於許多字糊成壹團，需要極認真才能辨認。
　　三兩銀子，妳就賣我這麽個玩意？
　　更惡心的是，這書頁許多都粘在了壹起，於是，妳要翻頁，下意識的就少不得要沾沾口水，然後拿手指去翻，可這壹翻，濕潤的手指就把前面壹頁的劣紙給黏破了。
　　這書……竟是壹次性的！
　　只要翻完，再想回頭看壹次，裏頭的許多字跡便沒法看了。
　　這是三兩銀子啊，三兩……
　　曾棨幾乎要窒息，他不得不細細地去看此書，只是……很快他就發現，此書之中關於八股的總結，居然是他以往從未想過的。
　　內行看門道，若是外行人看這些，可能只覺得是天書。
　　可在讀書人的眼裏，裏頭所記錄的法門，便連曾棨也不禁大吃壹驚：“還可以這樣？這樣也可以？”
　　果然，很多在旁看書的讀書人，在大罵了壹通之後，漸漸罵聲停了，此時都忘我的逐字逐句，消化此書中的許多觀點。
　　這簡直就是壹本速成的教材啊！
　　直接將八股粗暴的進行解構之後，采用最捷徑的方法，去達成作八股文的目的。
　　曾棨大驚，越看越覺得心驚肉跳。
　　可很快，壹旁又有人破口大罵：“張安世他不是人，他下輩子投胎定去畜生道，天哪，人怎可厚顏無恥至此。”
　　聽到這嚎叫。
　　曾棨心裏又是壹陣狐疑。
　　這書不是很好嗎？受用匪淺啊！
　　他甚至覺得，若是他提早得到了此書……或許……
　　他眼神裏閃過壹絲驕傲之色，或許那顧興祖就完全不是他的對手了。
　　這樣的書……若是當真對科舉有助益，即便三兩銀子，紙張劣質了壹些，又有何不可呢？
　　他心裏這般的想著，手上繼續翻閱。
　　結果……越翻閱，心裏開始出現了壹種不妙的感覺。
　　書很薄……
　　真的很薄。
　　翻了四十多頁，就沒了。
　　沒了倒也罷了。
　　畢竟兵貴精不貴多，這是可以理解的嘛。
　　結果曾棨發現……這書居然只寫了壹截。
　　後頭的書皮上，寫了壹行字：“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講解，第二版敬請期待來年開春發售。”
　　曾棨腦子發懵。
　　壹片空白。
　　接著，他怒了，破口大罵：“豬狗不如，真是豬狗不如啊！”
　　他是極聰明的人，壹下子就明白了。
　　這玩意看壹截，雖有幫助，可他娘的又好像沒啥大幫助。
　　最重要的是，來年開春敬請期待，可能精華就在第二版，而來年開春，則是各省的院試，只怕不少的秀才，要開始考舉人了。
　　到了那個時候，考試將近，誰不想找壹本書來給自己加壹點助益？
　　這不是擺明著逼妳去買嗎？
　　妳不買第二版，別人買了，舉人老爺就是人家的了。
　　黑，太黑了。
　　更令曾棨震驚的是，上頭竟還貼心地做了壹個提示：“為回饋廣大書友，持第壹版書的，可優先購買第二版。”
　　這是什麽意思？
　　意思是……妳借書不成，看人家抄錄的也不成，妳得有正版，才能在開春即將考試之前，第壹時間拿下第二版，並且及早開始復習功課，為院試的沖刺做準備。
　　而且曾棨絕對懷疑，以這張安世的人品，哪怕是第二版，可能也只是壹小截，鬼知道後面還有幾版。
　　這是拿讀書人往死裏宰啊。
　　曾棨低頭，看著這書，才發現……自己三兩銀子沒了。
　　他打算回頭翻壹翻，卻又發現……這書紙張太過於劣質，翻閱的過程之中，又因為自己翻書的手指沾濕，紙張破損了不少，油墨也渲開，糊了。
　　這真就是壹次性的。
　　只能看壹次。
　　以至於這個時候，有人想進行抄錄，或者借閱給別人來讀，也已不可能了。
　　現在此書唯壹的作用，就是收藏起來，等著出第二版的時候，拿著這書皮去提早訂購第二版。
　　三兩銀子就……沒了。
　　曾棨還算是文明的。
　　壹旁已有許多讀書人開始發狂了：“我與張賊不共戴天！”
　　“有我沒他，有他沒我。”
　　“戳大木娘！”
　　“這瓜娃子壞的很。”
　　“日這個小崽！”
　　壹時之間，罵聲不絕。
　　可是……雖是全城都在罵，可急著買書的人卻依舊絡繹不絕。
　　不只是落弟的舉人，便是許多的秀才，還有童生，都聞風而動。
　　讀書人其他地方可以扣扣索索，可是書卻不能不買的啊。
　　何況若是人人都成了顧興祖，那麽自己寒窗苦讀，不去讀這書，豈不是都白費了？
　　書商們是笑開了花，因為這書價格極貴，可是銷量卻是極好，只要貨壹到，不消片刻，便立即售出。
　　看著那些叫罵的讀書人，書商們笑得更開心了。
　　“曾兄……曾兄……此子……”這時，楊相恰好遇到了曾棨，擠了過來。
　　曾棨用古怪的眼神看楊相：“妳也買了？”
　　楊相壹臉委屈地點頭道：“是。”
　　曾棨：“……”
　　楊相捶胸跌足地接著道：“想到此子靠咱們賺這麽多黑心錢，我便心有不甘，心有不甘啊，此國賊也，天誅之！”
　　曾棨平靜地道：“那下壹本，就別再上當了。”
　　楊相壹臉古怪：“還是要買的，雖說已經高中，可我家二弟來年要參加院試。”
　　二人妳看看我，我看看妳，壹時間都不禁垂頭喪氣，都不吱聲了。
　　南京城的書全部售空。
　　與此同時，在鎮江、杭州、蘇州、南通州等地，早在十幾日之前，就有大批的書運送了過去。
　　當然，現在南京的消息還沒傳過去，所以現在銷售還沒開始，可壹旦消息過去，只怕各地也要同時掀起銷售的熱潮。
　　朱棣此時……壹身便服，他坐在某處書鋪對面的壹處茶樓，在靠窗的位置。
　　他古怪地看著街上壹群急著購書，又幾乎要抓狂破口大罵的讀書人。
　　哭笑不得。
　　朱棣已經覺得自己算是粗人了，可在這些讀書人面前，卻發現自己也挺高雅的，畢竟自己只入人家的娘，沒有這麽多五花八門的手段。
　　“陛下。”
　　此時，亦失哈氣喘籲籲地趕了進來，湊到了朱棣的耳邊，低聲道：“打聽到了，壹本書三兩銀子。”
　　“多少？”朱棣倒吸壹口涼氣，他有點坐不住了。
　　“三兩。”
　　“他還不如去搶。”朱棣禁不住道。
　　“可賣的太火了。”亦失哈道：“單單奴婢見的這個書鋪，短短半個時辰，就售出了七百多本，聽說全城的書鋪，都是如此，現在都在催著上貨呢。”
　　朱棣心裏突的壹下，有壹種雲裏霧裏的感覺：“難怪，難怪了。朕若是那些讀書人，只怕也要罵了。真是太黑了，這張安世不幹好事啊！”
　　亦失哈低聲道：“聽說……起初還有人想謄抄出來賣錢，不過據聞還有第二版，得拿第壹版去才能優先訂購，第二版的發售日期是在來年院試將近的時候。還有……這書看了壹遍……便不能看了。有的人看的急，現在叫苦不叠，又不得不趕緊再買壹本。”
　　“還有……聽說那書頁……質量極其低下，連草紙都不如……”
　　“還聽說……張安世躲起來了，說是害怕遭人嫉恨。”
　　朱棣：“……”
　　老半天後，朱棣拍案而起：“入他娘！”
　　朱棣急了：“這家夥……真是太黑心了。”
　　亦失哈笑吟吟地道：“奴婢也不知該說點啥……”
　　朱棣哼了壹聲道：“朕若是那些讀書人，非要掐死他不可。”
　　亦失哈幹笑：“呵呵……”
　　朱棣隨即道：“讓錦衣衛去尋，將他尋來，告訴紀綱……讓人盯著壹點，別真讓有宵小之徒，傷了他。朕就在此等他。”
　　亦失哈連忙點頭：“奴婢遵旨。”
　　“且慢。”朱棣目光幽幽，沈吟片刻，隨即壹字壹句地道：“告訴紀綱，只可保護，不可打探。”
　　亦失哈意味深長地看了朱棣壹眼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