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皇孫餓了

　　“還有就是……有大膽之人妄議，說……說蘇松大災，人如草芥，此時去采買秀女，實是落井下石，教人寒心。”
　　朱棣冷笑起來。
　　他背著手，罵道：“朕有壹個好兒子，還有壹個好兒媳啊！”
　　徐皇後在旁聽得清晰，蹙眉，忙上前勸解：“陛下何以這樣輕賤自己的骨肉？”
　　朱棣怒道：“若非平日縱容，何至如此？”
　　徐皇後道：“是非曲直，又怎麽能偏信？”
　　朱棣此時真是給氣得有些心口疼：“這樣的事，壹查便知，還假得了？上千秀女啊，他說招攬就招攬，他眼裏還有朕嗎？現在只是太子，就奢靡到這樣的地步，蘇松的百姓若知，豈不齒冷？”
　　“他娘的，他皇爺和朕的好處沒學到，竟都將建文那混賬的東西學了個幹凈，將來禍我家者，必此子也。”
　　朱棣的脾氣，本來就很火爆，尤其是做了皇帝之後，便更加嚴重了。
　　說罷，朱棣道：“來人，朕要去東宮，給朕準備儀駕，朕要親去東宮收拾這個不肖子。”
　　徐皇後壹言不發。
　　亦失哈已是膽寒，突然感覺山雨欲來，斜看了花不樂壹眼，眼底深處不由得略過壹絲鋒芒。
　　亦失哈從不牽涉儲位之爭，兩個皇子之間，他壹向是壹碗水端平，可花不樂的‘膽大妄為’，無疑是手底下某些宦官想要孤註壹擲，富貴險中求，這引起了他極大的警惕。
　　就在宮中在張羅的功夫。
　　徐皇後嫣然壹笑，而後揮退了宮娥和宦官，壹面給朱棣系著玉帶，壹面含笑道：“陛下息怒，若是太子真這樣，陛下是父親，管教是應當的。”
　　朱棣氣過了，脾氣倒是慢慢平復下來，只是痛心地嘆息道：“他學不到朕的壹半啊。”
　　徐皇後道：“不過……陛下，這畢竟是咱們的家事，陛下若是想去看自己的兒子，何須這樣大張旗鼓呢，外頭的人不知道……還以為出了什麽天大的事呢，依我看呀，還是輕車從簡為好，就像咱們壹家子人在北平時壹樣，有什麽事，關起門來說不好嗎？再者說了，再過兩三日便是萬壽節，陛下大壽在即，普天同慶之時，陛下何必這樣不痛快。”
　　朱棣驟然明白了徐皇後的心思。
　　朱高熾是太子，他若是帶著儀駕去東宮收拾這個兒子，那麽父子不和的事，便算是人盡皆知了。
　　而徐皇後想要息事寧人，希望此事先關起門來解決，該打就打，該罵就罵，但是不能傷了儲君的臉面，如若不然……真到了人盡皆知的地步，太子威信掃地，就算想不廢黜也不成了。
　　朱棣不甘心地瞪徐皇後壹眼：“妳呀，總是慣著他們。”
　　徐皇後道：“臣妾也陪陛下壹道去吧。”
　　這話……壹說，朱棣心裏只有嘆息，徐皇後若是同去，這不但要給太子遮羞，而且連老子打兒子也打的不痛快了。
　　徐皇後伸出手，輕輕握著朱棣，便再不發言，只等朱棣的意思。
　　朱棣終究嘆道：“同去吧。”
　　朱棣與徐皇後輕車從簡，只帶了亦失哈和花不樂，還有幾個護衛成行。
　　抵達東宮所在的春和宮。
　　朱棣與徐皇後的車駕壹到，這外頭的侍衛見狀，忙是上前行禮。
　　朱棣只掃他們壹眼，沒有理他們，攜徐皇後入宮。
　　這壹路過去，居然少見宦官和宮娥。
　　朱棣有些奇怪，這些人……都去哪兒了？
　　朱棣終究心頭還有著火氣，便忍不住罵道：“哪裏還有東宮的樣子，不能治家，何以治國？”
　　徐皇後默然無言。
　　壹直進入深處，遠遠的……便聽到稀裏嘩啦的木頭吱吱呀呀的聲音。
　　朱棣越發奇怪，眼睛落在幾處大殿處，而外頭，則見幾個宮女在忙碌，抱著紗布出來。
　　朱棣道：“卻不知又在弄什麽名堂。”
　　他感覺那道氣還堵得難受呢，只恨不得立即見到太子朱高熾，狠狠收拾壹頓。
　　徐皇後卻眼眸子有些恍惚，似乎有壹種熟悉的感覺。
　　待進入了大殿，便見到了壹幕離奇的場景。
　　許多宦官和宮娥正忙碌著，壹張張的紡紗機排列，壹個大殿裏，竟是數百個宮娥，她們正盡心地紡紗，顯得壹絲不茍。
　　朱棣：“……”
　　徐皇後壹臉詫異，她是紡過紗的人，不過卻從沒見過這樣大規模紡紗的場景。
　　朱棣忍不住罵道：“看看，這就是東宮，這像什麽樣子。”
　　只是他說到這裏的時候，眼睛卻下意識地落向了壹個熟悉的背影。
　　是太子妃張氏。
　　只見張氏坐在角落裏的壹處紡紗機那兒，身邊幾個宮娥和宦官圍著她，她只穿著壹身布衣，此時正聚精會神，細心地檢查著宮娥們剛剛紡出來的紗料。
　　朱瞻基則是搬來了壹個小錦墩，趴在壹旁的工作臺上，很乖巧的樣子。
　　朱棣懷疑自己看錯了。
　　徐皇後也不由的微微壹楞，她的這個兒媳……顯然樸素得連他們都覺得匪夷所思。
　　這裏嘈雜，所以這幾人進出並沒有引起其他人的註意。
　　不過很快，還是有人發現了朱棣，卻是鄧健剛剛抱著壹堆紗料迎面來。
　　壹看到朱棣和徐氏，嚇得手中的紗布落下，雙膝壹軟，便跪了下去：“奴婢……見過陛下，見過皇後娘娘……”
　　剎那之間，紡紗機紛紛停了，宦官和宮娥們都錯愕地停了下來。
　　時間仿佛靜止。
　　太子妃張氏駭然，不過很快鎮定下來，她款款起身，從容不迫地朝朱棣夫婦走來，行禮道：“臣妾見過父皇、母後，父皇和母後怎麽來了？臣妾未能遠迎，萬死之罪。”
　　朱棣臉上的表情有壹種說不出的怪異。
　　徐皇後卻是露出了歡喜的樣子，上前去攙扶起張氏。
　　不過很快，朱棣和徐皇後的心思，便放在了朱瞻基的身上。
　　卻見朱瞻基也在張氏的身後行禮。
　　朱棣搶上前去，壹把將朱瞻基抱起，笑著道：“想不想妳皇爺爺？”
　　朱瞻基歪頭思索了片刻，才清脆地道：“想。”
　　朱棣大喜，隨即便道：“妳和妳母妃在這裏做什麽？”
　　小孩子是不會騙人的，朱棣很清楚下頭人弄虛做假的程度，即便是對自己的兒媳，也頗有幾分狐疑。
　　朱瞻基立馬就道：“紡紗呀。”
　　朱棣皺眉：“紡紗做什麽？”
　　朱瞻基道：“賣錢呀。”
　　朱棣嘟囔道：“妳這小小年紀也曉得錢，妳是皇孫，不能掉錢眼裏。”
　　朱瞻基腦袋鉆在朱棣的懷裏，半依偎著，奶聲奶氣地道：“那可不成，父親和母妃說啦，現在咱們東宮的人多，這麽多張嘴，又不請皇爺爺調撥錢糧給東宮，朝廷也有朝廷的難處，不掙錢可怎麽成？會餓死的……”
　　說著，朱瞻基捂著自己的肚子，壹副痛苦的樣子。
　　“妳也曉得餓？”
　　朱瞻基道：“當然曉得，我現在就餓的很。”
　　說著，朱瞻基皺著眉毛，壹張小臉蛋皺成壹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