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天子

月關

歷史軍事

  他世襲罔替,卻非王侯;他出身世家,卻非高門。作為六扇門中的壹個牢頭兒,他本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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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四方雲擾

夜天子 by 月關

2018-8-31 20:56

  天王閣上,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楊應龍高踞上座,眼看群雄濟濟,想到這都是自己來日征戰四海、問鼎天下的根基,不由誌得意滿。這裏是他的地盤,自然不需有什麽顧忌,楊應龍大口喝酒,恣意奔放,已有了七成酒意,玉面飛紅。
  這時,李天雄扯著多貍到了天王閣前,多貍心中緊張,被李天雄拉著登上三層石階,舉目壹看,堂上貴人雲集,歡聲笑語,酒氣撲面,不免膽怯,回望李天雄,怯怯地道:“天雄,我怕……”
  李天雄厲聲道:“怕甚麽,事已至此,還能回頭麽,妳我能否相伴壹生,就在今日。多貍,不要怕,為了妳我,進去吧。”
  李天雄用力壹推,不待多貍再多說,便把她推進天王閣。天王閣內,兩隊翠裳舞女剛剛翩然退下,左右飄然而出,恰好把她露在當中。高踞上座的楊天王不由壹怔。
  楊應龍哪識得手下婢女的模樣,雖說這多貍是掌印夫人隨身侍婢,可他與掌印夫人貌合神離,雖是夫妻,卻本就沒有多少接觸,偶有來往,以他高傲心性,也懶得多瞧侍婢壹眼,自然不認得。
  但從多貍服飾,他倒也知道這是壹個侍婢,此等人物,不得傳喚,怎麽敢擅自出現在這裏?況且看她神色惴惴不安,楊應龍微微壹怔,不覺坐直了身子,沈聲道:“什麽事?”
  事已至今,多貍也沒得選擇了,壹瞧楊應龍動問,多貍心中壹慌,“卟嗵”壹聲跪了下去,叩頭道:“土司老爺,夫人……夫人她……她不守婦道,與人私通,奴婢惶恐,不敢不告……”
  天王閣上登時壹片寂靜,靜得壹根針掉到地上,怕也聽得見它落地的聲音。喝酒的、斟酒的、附耳的、舉杯的,壹個個就像中了“定身法兒”,全都目瞪口呆地定在那裏。
  葉小天驚訝地看看那神色慌張的婢女,再看看依舊壹臉茫然,似乎還沒聽明白這婢女所告內容的楊應龍,忽然有點莫名的心虛:這婢子是誰,他說的是什麽夫人,不會是我當日調戲田雌鳳的事被她看到了吧?
  楊應龍確實沒聽清多貍說的是什麽,他酒喝多了,耳力不那麽靈便,隱隱聽出壹些,但反應比較慢,而且有些不敢置信,是以還未明白過來,他有些茫然地看了壹眼多貍,轉向田雌鳳道:“雌鳳,她說甚麽?”
  田雌鳳粉面鐵青,重重地壹拍幾案,向多貍喝道:“妳說誰不守婦道,與人私通?說個清楚明白!”
  多貍心頭壹顫,倉惶地擡頭看了壹眼,卻未看見李天雄的身影,只好把心壹橫,道:“回三夫人,是大……大夫人!是掌印夫人與男人私通,敗壞名節,辱及土司,婢子不敢隱瞞,故而……來報!”
  這壹回不用田雌鳳說,楊應龍也聽明白了。楊應龍壹向自視甚高,怎麽能容忍得了這樣的羞辱?更加叫他無法忍受的是,這事兒是當著天王閣上所有人說的,而天王閣上的人統統都是他的部屬,他的臉面都丟光了。
  楊應龍霍地壹下站了起來,陪坐壹旁的田雌鳳急忙站起,扶住他道:“天王息怒,此事……”
  “滾開!”
  楊應龍壹把推開田雌鳳,搖搖晃晃走到多貍面前,雙眸通紅,壹張英俊的面龐微微扭曲著,顯得有些猙獰。他壹把揪住多貍的衣領,獰聲道:“妳說清楚,怎麽回事?”
  多貍至此再也沒有回頭路可走了,只得硬著頭皮道:“土司老爺,夫人……夫人身邊有幾個眉目清秀的小廝侍候,以前……以前婢子也只道他們是尋常奴仆,並未多想。
  今日夫人醉了酒,召壹小廝侍寢,不巧被婢子看到,婢子才知道……婢子也不知道此事該怎麽辦了。婢子是夫人的貼身丫環,本該壹切唯主母之命是從,可即便是主母,那也是土司老爺您的女人,她做出這等事來,婢子實在惶恐,思來想去,只得……只得向天王稟報……”
  楊應龍的臉色已經發黑了,他獰視著多貍,喝道:“妳敢胡言亂語,誣告主母?妳家主母,此刻不是住在龍爪屯麽?在宋世臣的眼皮子底下,她敢做出如此不知羞恥之事?”
  多貍戰戰兢兢地道:“宋……宋大人現在不在龍爪屯。也就是因為住在龍爪屯上,不比大悲寺中奴婢進出不便,這才得窺隱秘,否則……否則奴婢還想不到那幾個小廝竟與夫人行茍且之事。”
  楊應龍聽到這裏,只氣得渾身發抖,厲聲喝道:“那賤婢此刻在哪裏?”
  多貍緊張地道:“奴婢發現夫人不軌行為,恐懼之下,立即上山向天王稟報來了。此刻,此刻夫人與那小廝,想必正在……正在……”
  “啊~~~”
  楊應龍胸臆之間壹股暴戾之氣,幾乎要撕裂了他的身軀,他大吼壹聲,猛地把多貍提了起來,風車壹般往空中壹掄,不等她呼救,便狠狠壹拳擊中了她的胸口。
  多貍“哇”地壹聲慘呼,噴出壹口鮮血,壹個身子被打飛出去,狠狠撞在窗欞上,將窗欞撞得粉碎。那窗欞之外就是峭壁千仞,多貍撞碎窗欞,身子飛出,發出壹聲絕望的慘叫,整個身子就跌下了萬丈深淵。
  窗欞壹碎,窗外狂風撲入,所有的人都是身子壹寒,心中壹凜,衣袂隨著狂風獵獵地發起抖來。
  楊應龍猛地扯下美玉的“束額”,仿佛壹頭困獸般咻咻地喘息著,滿頭長發迎風飛揚,仿佛天魔降世。楊應龍瞪起血紅的雙眸向遠處的龍爪屯方向看了壹眼,忽然大步走了出去。
  “土司……”田雌鳳嬌呼壹聲,強抑心頭狂喜,快步追了上去。
  廳中眾人面面相覷,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掌印夫人偷人,這可是壹樁大醜事,天王所至,他們這些部屬當然應該追隨,可這事兒……他們能跟上去嗎?
  楊兆龍和楊大岐是楊應龍的二弟和堂弟,這兩人卻不必忌諱那許多,馬上追了上去。楊朝棟和楊可棟卻傻了眼,他們兩人壹個是二夫人所生,壹個是田雌鳳所出,張氏不是他們的親生母親,卻是正牌大娘。這種事,他們晚輩豈好參與?
  趙文遠左右看看,身為家政,眼前這爛攤子雖不好收拾,卻也得硬起頭皮,起身收拾:“咳!葉土司,天王已為足下安置了住處,請先往客舍歇息吧,回頭天王可能還有事情與足下商議!”
  趙文遠喚過壹名管事,領著葉小天壹行人離開,看看閣中只剩下自己人了,又苦笑壹聲,道:“大阿牧,各位大人,就此散了吧。這裏的事,交給在下了。”
  如此場面,著實尷尬,眾人也不好多說什麽,紛紛散去,只有大阿牧陳蕭淡淡地道:“我在側廂等候天王。”
  大阿牧身份特殊,如果說掌印夫人相當於內相,他就相當於內閣首輔,是外相。趙文遠答應壹聲,忙請陳蕭去側廂坐了,吩咐人上了茶,又趕回天王閣,吩咐人撤去酒席,修補窗欞。
  葉小天壹行人馬的安置所在是壹個單獨的院落,環境很安靜,客舍很幽雅。但出了房門就見雄峻高峰,走出院門就見深谷臨淵,險峻雄奇,與尋常客舍大不相同。
  葉小天這次帶來的人雖然不只是田彬霏、田天佑等幾個播州內奸,但本屬於臥牛嶺的人卻多為從屬侍衛,並沒有重要人物陪同。在外人看來,這是葉小天正在打壓舊人,擡舉新人,沒理由帶許多舊人出訪。
  而葉小天卻是借了這個由頭,把他真正信得過的實力人物,都留在了臥牛嶺。他正在玩火,真正可信的掌權的部下,他必須得留在臥牛嶺,這樣壹旦出了意外,才能有人出來收拾局面,他是不舍得帶這些人出訪的。
  是以,此刻站在廊下,陪伴在葉小天左右的,就只剩下田彬霏和田天佑、田文博了。葉小天負手而立,眺望如黛遠山,喃喃自語道:“掌印夫人與人私通,堂堂的天王夫人……太也不可思議了些。田先生以為這會是真的麽?”
  田彬霏淡淡地道:“如果是真的,那麽播州必有翻天覆地之變化。”
  這兩人關註的點完全不在壹個高度上。這個葉小天是什麽人?不成大器的葉小安假扮的罷了,此等市井人物,興趣只在八卦、獵奇,在乎的是堂堂楊天王是不是真的戴了綠帽子。
  而田彬霏所在意的事就截然不同了,他第壹時間想到的,卻是掌印夫人壹旦出事,對播州政權將要產生的重大影響。
  即便是在中原王朝,即便是在外戚力量極為薄弱、皇後不得幹政的朝代,易後也會對政權產生重大影響,何況是貴州的土官政治,這種地方的“第壹夫人”是可以直接幹政的,是“內相”。
  雖說張氏夫人壹向不受楊應龍寵愛,張氏夫人也不大幹政,連自己的親信侍衛都有轉而投靠三夫人田雌鳳的,但這主要是對播州權力中心海龍屯產生的影響大,對於外圍勢力來說影響小。
  而壹旦張氏夫人受到罷黜,那對整個播州政權的影響就不可估量了,不提張氏夫人的親信勢力,但凡更親近張氏的力量,都會受到排擠打壓,就算楊應龍本人不去做這樣的事,作為楊氏勢力重要組成部分的田氏也會去做。
  葉小天忽然覺得身上有點冷。他緊了緊衣裳,轉身走進了房門。
  海龍屯高處,臨淵壹側,李天雄背對壹方大石,好不容易生著了火,可那紙錢兒馬上就被旋風卷上了半空,撕得粉碎,他怔立片刻,輕輕嘆息壹聲,終於放棄奠祭的舉動,悄然離去。
  風,愈加地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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