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天子

月關

歷史軍事

  他世襲罔替,卻非王侯;他出身世家,卻非高門。作為六扇門中的壹個牢頭兒,他本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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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赤橙黃綠青藍紫

夜天子 by 月關

2018-8-31 20:56

  毗鄰水銀山的另壹座山逢,向陽壹面的山坡上,身穿藍布袍、頭裹白手帕的男女農夫們正辛勤地燒荒墾作。
  貴州是大明疆域內唯壹壹個沒有平原支撐的省份,素有“八山壹水壹分田”之說,由於地形特殊,大氣環流,氣候上又形成了“壹山分四季,十裏不同天”的特殊天氣。
  土地貧瘠,氣候惡劣,勤奮的勞動人民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下充分發揮他們的聰明才智,想出了各種適應當地環境的耕作方式。如同牧人驅趕牛羊遊牧四方壹樣,他們大多采取遊耕的方式。
  只是農耕民族的壹個顯著特點就是定居,他們遊耕不可能幾十裏上百裏的遷徙,所以他們的祖先早在挑選定居地的時候就已考慮到了這個問題,像展家寨定居的地點距離兩座適宜種植的山坡距離就都很近。
  他們在壹片山坡上墾荒、種植,兩三年後土壤肥力下降,他們就“丟荒”,轉移到另壹片山坡上繼續燒荒墾地,讓肥力下降的山坡恢復草木植被,修養肥力。等待數年後再回來耕作。
  今年他們在另壹片山坡已經勞作了三年,土地變得貧瘠了,就換到了這裏。剛剛萌芽的草和剛剛抽出嫩黃的灌木都被燒成了黑色的灰燼,只要再翻翻土,把灰燼埋進去,就能加強土壤肥力,使這裏成為他們今後數年地裏刨食的保障。
  這時候,遠處有幾十匹駿馬沿著山道向這邊疾馳而來,正望著燒荒的火苗蔓延開去,留下壹片烏黑的土地笑逐顏開的百姓們驚詫地手搭涼篷向遠處眺望,只見壹面青色旗幟迎風飄揚,有人驚叫道:“是涼月谷的人,是果基家的人!”
  “快!快稟報頭人!”
  “當當當……”
  銅鑼聲響了起來。
  雖說山這邊和山那邊分屬兩個府,但是百姓並不在乎這種行政上的區劃,山兩側的百姓交往是很密切的,展家寨與涼月谷平素的關系也不錯。但是如今楊家兄弟反目,展家和果基家各有偏幫,兩家關系便惡化起來,時有沖突。
  涼月谷的人突然出現在這兒,幾十匹健馬氣勢洶洶的,難道會是走親戚串門兒?壹看就是來者不善,馬上就有機警的人敲響了銅鑼,向遠處傳遞消息。
  快馬馳騁,片刻功夫就到了近前,壹個涼月谷的騎士揮舞著皮鞭,獰笑著撲上來,手中皮鞭毒龍似的淩空壹卷,“啪”地壹聲炸響,壹個老漢便哀嚎著仰面倒下,皮鞭把他的臉抽得皮開肉綻,血肉模糊。
  展家寨的農人憤怒了,揮舞著農具沖了上去,但是他們只是耕作種地的農民,用的又是壹些農具,哪裏是這些剽悍騎士的對手,有些騎士甚至拔出了腰間的馬刀,雖然不至於驟下死手,但是受傷卻是難免的。
  水銀山下的展家寨,是展氏家族下轄的壹個村寨,近來因為與果基家沖突愈演愈烈,展家常派人來巡視,今日展凝兒毛遂自薦,率領數十名壯丁來到展家寨,此刻正在頭人家裏做客。
  山上警訊傳來,大管家跌跌撞撞地闖進府中,上氣不接下氣地道:“頭……頭人,果基家的人來鬧事了,打傷了許多燒荒的族人!”
  那頭人正跟展凝兒談笑風生,壹聽這話虎吼壹聲跳了起來,咆哮道:“召集精壯,跟他們拼了!”
  展凝兒目光壹厲,沈聲道:“頭人且召集人馬,我先上山看看。”說罷不待頭人回答便疾步出了廳堂,片刻之後,數十騎快馬在展凝兒的率領下,裹著壹路煙塵撲上山腰。
  果基格龍牽著馬,懶洋洋地看著,他身量奇高,那匹馬本來雄駿的很,可是被他牽著卻似壹頭驢子似的,實在不成比例。
  他們是看見這邊燒山的煙火之後從涼月谷趕過來的。展家寨的人開荒的這片山坡已經靠近水銀山,誰知道他們是要在此耕種,還是要偷偷打洞盜挖礦產,再者,就算他們是真的要在此耕種,也要把他們趕走,給展家壹點顏色看看。
  燒荒的農民被打得遍體鱗傷,農具也被破壞了,這時山下壹溜輕塵,數十騎快馬飛馳而來,果基格龍正要率人離開,循聲往山下壹看,就見壹面紅旗獵獵,臉上便泛起殺氣:“兒郎們,再教訓教訓展家這批援兵,咱們就回山吃酒去!”
  果基家的壯丁齊聲響應,紛紛扳鞍上馬,向山下沖來的那批騎士們迎去。果基格龍長腿壹伸就跨上了馬背,看他的模樣,雙腿只要稍稍壹探,腳尖就能觸到地上,果基格龍吆喝壹聲,也驅使胯下馬向來敵迎去。
  “喝!”
  展凝兒沖在最前面,與兩個果基家的騎士尚隔著三丈遠的距離便右手壹揚,壹團黑影像壹條夭矯的神龍般脫手而出,神龍蜿蜒伸展,胯下駿馬快速接近,壹道光影呼嘯,“啪啪”兩聲炸響,兩個騎士便慘呼著摔下馬去。
  展凝兒振臂壹揚,手中長馬鞭又飛快地壹探,淩空把壹個騎士卷住,往懷裏壹帶,那個騎士便飛離了馬背,這時又有壹名騎士連人帶馬沖過來,展凝兒左手往肩後壹探,反手拔出馬刀,“鏗”地壹聲與來人狠狠地撞擊在壹起。
  此時,展凝兒帶來的展家勇士與涼月谷果基家的壯丁已經混戰在壹起。甫壹交手,措手不及的涼月谷人馬便落了下風,果基格龍頓覺不妙:來人不可能是展家寨的人,他們沒這麽強。
  這時果基格龍看到壹個白衣少女,人如虎、馬如龍,顏如花,沖鋒在前,勢不可擋,壹手馬刀,壹手長鞭,遠攻近戰,軟硬皆宜,正是展家的展凝兒,果基格龍頓時明白過來,這是展家堡來人了。
  果基格龍冷笑壹聲,懶得再催那馬,壹偏腿就從馬上下來,邁開大步沖了過去。展凝兒剛剛擊退兩名果基家的勇士,就見壹條大漢如下山虎壹般呼嘯而來,下意識地便是壹刀劈去。
  果基格龍身形壹矮,避過這壹刀,展凝兒身下的馬驟然壹聲長嘶,猛地跳了起來,展凝兒情知不妙,雙腿急忙離鐙,縱身向後壹躍,雙腳堪堪落地,就聽“轟”地壹聲,她的坐騎重重摔倒在地。
  果基格龍雙腿生根,穩穩紮在地上,缽大的右拳還舉在空中,竟是他壹拳擂在那馬的耳根子上,把那匹紅馬活活打死。這匹馬陪伴展凝兒很久,眼見愛馬被殺,展凝兒悲呼道:“小紅!”
  展凝兒身形還未躍起,手中鞭就呼嘯壹聲,抽向果基格龍的雙腿,隨即壹個魚躍,雙腳足尖剛壹沾地,便馬刀高舉,向格基格龍猛沖過去。
  “崩!”
  果基格龍的雙腿被馬鞭緊緊纏住,但他不慌不忙,原地紮了個馬步,雙腿向外壹繃,那麽結實的壹條牛皮鞭子竟然硬生生被他繃斷,果基格龍不慌不忙地揚起厚背寬刃的大砍刀,“鏗”地壹聲蕩開展凝兒的馬刀,笑道:“女人,妳不是我的對手!”
  “去死罷!”展凝兒嬌叱壹聲,手中刀亂披風壹般,配合著她貌乎錯亂,卻自有節奏和規律的步伐,向果基格龍展開了遊鬥。
  “當當當當……”
  炒豆般的兵刃撞擊聲響起,比力氣少有人能及果基格龍。果基格龍的刀勢氣雄渾,但比起靈活敏捷卻遠不及展凝兒了,展凝兒這壹展開遊鬥,果基格龍立即失去了優勢,壹時間兩人戰了個半斤八兩。
  九高和九當作為展大小姐的貼身護衛,生怕小姐有失,馬上撲過來幫忙,三人同戰壹人,走馬燈壹般盤旋廝殺,但果基格龍只管站在原地小幅度移動,壹力降十惠,卻也不落下風。
  在他氣濁力虛反應變的遲鈍之前,三個人遊戰與方才展凝兒用亂披風刀法壹人遊戰的效果差不多,壹時半晌卻也無法撼動果基格龍。
  這時候,展家寨的大頭人已經糾集了百余名壯丁,急匆匆撲上山來,大頭人沒敢等本寨壯丁全部召集完畢,展大小姐已經上山了,他擔心在他的地盤上展大小姐有什麽閃失不好向土司交待。
  果基格龍壹看展家又有援兵上山,反正目的已達,也不想過於糾纏,手中巨刀猛地揮卷出壹道道匹練,把展凝兒和九高、九當硬生生迫開,大喝道:“走!回山!”
  果基格龍邁開長腿返身就走,他那馬兒通靈,立即緊隨其後,其他果基家的人馬立即緊隨果基格龍撤退,展凝兒哪肯甘休,立即奪了壹匹馬,率領展家兵緊隨其後。
  果基格龍且戰且退,堪堪繞過水銀山,旁邊呼嘯壹聲,忽又殺出壹哨人馬,看那黃旗迎風招展,壹隊人馬足有兩百多人,領頭壹名穿青的漢子,年近三旬,魁梧健壯,手提鬼頭刀,正是楊家次子楊羨敏。
  果基格龍大喜道:“表哥,妳怎來了?”
  那楊羨敏壹邊喝令手下撲上去,壹邊叫道:“表弟為我助拳,哥哥豈能袖手。”
  果基格龍哈哈大笑,道:“好!咱們兄弟倆把展家這小娘皮生擒活捉了去!”
  “呸!做妳們的春秋大夢!”展凝兒冷叱壹聲,也不示弱收兵,惡狠狠撲了上去。
  說起來,他們這幾個家族因為壹代代的聯姻,都有錯綜復雜的親戚關系,而且這關系很混亂。就拿楊羨敏來說,從當初展家入贅果基家,之後又嫁女到楊家的親戚親系來論,他是展凝兒的表侄。如果從他父親娶的展家姑娘輩份來論,他是展凝兒的表舅。
  而果基格龍,如果把展家和果基家雙方直接聯姻或通過第三方親戚的聯姻來論,分別是展凝兒的表哥、表叔和外甥。難怪葉小天初識羅大亨時,那些學子們正為被人嘲諷親族關系混亂而大打出手,這種親族關系真的亂到理不清。
  展凝兒率領她的人馬與果基家和楊家的人馬戰在壹起,漸漸落了下風。展凝兒眼見情勢不妙,正要喝令收兵,就聽壹陣竹梆子響,呼啦啦又殺出壹哨人馬,打出的旗幟也是黃色,但中間赫然是鬥大壹個楊字。
  當先壹名濃眉豹眼猛張飛似的人物手使壹根三股托天叉,大喊道:“小姑姑,侄兒來助妳!”
  此人比展凝兒大了十五六歲,已經是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正是楊家老大,這壹任的土司楊羨達。他可以稱展凝兒為外甥女,也可以稱展凝兒為小表姑,如今正要借助展家勢力,自然甘心自認小輩。
  展凝兒本來要鳴金收兵了,壹看又來了壹支生力軍,還是自己這邊的人,登時大喜,不服輸的性子起來,大喝道:“來,妳我聯手,拿下這以下犯上的楊羨敏。”
  楊羨達和楊羨敏兄弟相見份外眼紅,各自率領嘍啰便亂哄哄地戰在壹起。紅旗、藍旗、帶楊字的黃族、不帶楊字的黃族,四支隊伍戰了個難解難分,虧得那些人馬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分辨敵友。
  這時候,葉小天的人馬已經趕到水銀山下,他在山的這壹面,完全不清楚山那面已經打成了壹鍋粥,展家大姑娘正在大發雌威。
  葉小天見這裏山也青,水也清,青山綠水,環境幽雅,路邊還有牧童牽著老牛悠閑而過,口中竹笛咿咿呀呀的雖然不成調子,卻是別有壹種野趣,便對李經歷道:“李兄,此處就是水銀山?”
  李向榮道:“正是!”
  葉小天心中壹寬,欣然笑道:“我看此處山清水秀,優雅寧靜,想來諸部爭端尚未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妳我此番奉命調停,說不定大有可為啊!”
  葉小天太過樂觀,以致忘了他初到葫縣所見的那壹幕,十字大街上當時已經人腦子狗腦子了,打過之後也是迅速恢復了正常,缺少律法約束的地方雖然容易生出是非,但自我修復能力也特別強。
  李向榮暗暗撇撇嘴,心道:“這裏的人不打架的時候,都是很安靜的。”
  李向榮向遠處壹個寨子看了看,對葉小天道:“葉縣丞,那裏就是於家寨了,咱們就住在那裏,我先去打聲招呼,免得妳我這許多人馬生出什麽誤會。”
  葉小天對此不以為然,可也不好拒絕,李向榮便領著七八個侍衛沿林間小道馳去。葉小天很體貼地吩咐部下們道:“好了,妳們都下馬歇息歇息吧。”
  眾隨從兵士紛紛下馬,忽然其中壹人指著山上疾呼道:“大人,妳看那裏!”
  葉小天擡頭壹看,就見山腰處突然打起壹面紫色旗幟,叢林中躍出無數戰士,隨著那面旗幟向山頂撲去,山頂上打起了壹面黃色旗幟,有大批人馬突然冒出來,向來人反撲回去,壹時間吶喊廝殺聲四起,驚得林鳥亂飛,方才的寧靜頓時不復再見,不由得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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