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我本莽撞人

　　陳慕燕往門口壹站，神色冷厲起來：“張典史，本官犯了什麽罪，妳要搜我的家？”
　　張典史道：“本官對此壹無所知。這是縣丞大人的命令，本官只是聽命行事，陳大使，對不住了。”
　　陳慕燕道：“陳某為官，壹身正氣，兩袖清風，家裏沒有見不得人的東西，本也不怕妳搜，但是，壹日未定本官的罪，妳們就不能搜我的家，陳某官職雖微，也不能容妳這般欺侮！”
　　馬輝按捺不住，對張典史道：“典史大人，還跟他廢什麽話，直接綁了，搜就是了。”
　　張典史從善如流，馬上擺了擺手，立即沖上去兩個捕快，把陳慕燕摁住，抹雙肩攏雙臂，非常麻利地把他捆了起來。陳慕燕氣的目欲噴火，剛剛厲聲喝罵了幾聲，馬輝不知從哪兒找來壹團抹布，壹下子就塞到了他的口中。眾捕快壹擁而入，就在陳家翻箱倒櫃地搜查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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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主簿急匆匆趕到縣衙，葉小天正與花知縣對坐敘話。王主簿咳嗽壹聲，踏進廳去，道：“本官在府上聽到陣陣鼓聲，不知縣衙出了何事，所以急急趕來探看。知縣大人，縣丞大人，這是怎麽啦？”
　　花知縣起身道：“啊！王主簿，快快請坐，本縣也是剛聽葉縣丞說起。”
　　王主簿在壹旁坐了，看向葉小天，葉小天淡笑道：“事起倉促，葉某收到消息後，唯恐泄露了風聲被賊人遠遁，所以只好先斬後奏了，還請知縣大老爺恕罪……”
　　葉小天說著，就把他正在做的事繼續說了下去，只是因為王主簿來的晚，之前已經對花晴風說過的話，他又簡略地說了壹遍。王主簿聽他說罷，加重語氣道：“縣丞大人，妳莽撞了！”
　　葉小天向他眨眨眼睛，笑道：“葉某本就是壹個莽撞人，自從做了這官，可是壹日三省，修心修性，自覺比起以前要穩重的多了。卻不知王主簿所說的莽撞，又是什麽呢？”
　　王主簿不悅地道：“月亮灣船行的賬簿，也可以拿來充作證據麽？那只是民間壹家車行的賬簿冊子，誰來保證它的可靠。”
　　葉小天摸著下巴，微笑道：“那麽依王主簿之見，我們該以稅關的賬簿為準嘍？那可是官聘的賬房，賬簿上還有稅課司的大印呢，底下更是附著各種的單據。當然是最可信的啦！”
　　葉小天笑容突地壹斂，沈聲道：“只可惜，如果他們要做假，便是蓋上壹百個大印，那也依舊是假的。月亮灣船行只是擺渡貨物的，記賬的目的壹是為了照數向船工力工發放工錢，二是便於統計他們每日的收入與支出，沒有其它任何利益糾葛，所以雖是船行的賬簿，卻比咱們官家的賬簿還要真的多！”
　　王主簿冷冷地乜著他道：“葉大人，司法刑獄之事，是妳份內職責，老朽本不想多言，只是同衙為官，份屬同僚，眼見妳如此莽撞，作為前輩總不好不加提醒。妳可要知道，僅憑壹家船行的賬簿便認定官員貪黷，壹旦之後妳拿不出真憑實據，可是沒辦法收手的！”
　　葉小天若無其事地端起茶來，吹了吹茶葉沫子，道：“想要真憑實據麽？我的人正在搜他們的家，我就不信沒有壹點真憑實據！”
　　這話壹出口，花晴風和王主簿驚的壹下子站了起來，花晴風起的倉促，袍袖把壹杯茶都拂倒了。二人大驚失色，花晴風搶著問道：“什麽？葉縣丞，妳……妳派人抄他們的家？”
　　葉小天慢條斯理地道：“兩位大人這般驚訝做什麽？葉某不是抄家，是搜家。”
　　花晴風頓足道：“那還不是壹樣！妳……妳……哎呀，我的葉大人，這壹回，妳可真是莽撞了，太莽撞了。”
　　葉小天用有趣的眼睛神看看花晴風，又轉向王主簿。
　　王主簿壹臉冷笑，沈聲喝道：“葉縣丞，妳好大的威風，罪名未定，妳就敢抄同僚的家！如果說妳只是拿到了壹些證據，懷疑他們貪黷，請他們來配合調查，原也並無不妥。可妳現在只是憑著壹些做不得證據的證據，便悍然下令抓人，甚至連他們的家都要抄，妳現在已經不是莽不莽撞的問題，而是在知法犯法！”
　　葉小天望天翻了個白眼兒，懶洋洋地道：“要合法？好辦啊……葉某隨時可以找出幾個人來，聲稱被搶被盜，而且親眼目睹，搶盜者就是葉某要抓要搜的那幾個人，那麽葉某抓人抄家是不是就名正言順了？”
　　花晴風壹聽這話氣的發昏，王主簿見過跋扈的、驕橫的、懦弱的、狡詐的，就是沒見過這麽耍無賴的官，他也被葉小天這話氣的發抖：“葉縣丞！妳……妳可是朝廷命官，這種話妳也說的出來，而且是在這公堂之上！王法公道，在妳心中究系何物！”
　　“啪！”
　　葉小天把茶盞往幾案上重重壹頓，騰地壹下站了起來：“王法公道？王主簿妳跟葉某談王法公道？葉某剿匪除盜靖壹方治安、高山取水解兩寨幹旱，嘔心瀝血，竭誠盡忠於朝廷的時候，壹紙公文下來，葉某就成了階下囚，被押赴南京城了。請問，葉某當時已經定罪了嗎？”
　　王主簿壹怔，道：“這……這……”
　　葉小天道：“那時葉某是典史官，是朝廷命官！以候參之身，依舊應該保留官員待遇，為何卻以囚車解赴南京？王法公道？官字兩張口，權大法大，只看他想要什麽！現在妳跟我講法，葉某也只能呵呵了……”
　　王主簿氣的老臉通紅，指著葉小天渾身哆嗦，壹個字也說不出來。
　　花晴風也覺得葉小天拿壹點捕風捉影的證據，便這般大動幹戈，恐怕會把事情搞的不可收拾，忍不住道：“葉縣丞，妳如此大動幹戈，如果拿不到什麽憑據的話，到時如何收場？”
　　葉小天慢慢坐了下去，把茶杯又捧在了手中，沈默半晌，悠然說道：“常言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葉某就是這麽壹個人！誰想跟我較勁，那咱們就往死裏磕！魚不死，網就破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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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慕燕的家並不大，裏裏外外都搜遍了，也未找出多少值錢的東西。陳慕燕看著他們裏裏外外的搜查，滿臉的冷笑。
　　“大人，沒有什麽。”
　　“大人，沒有。”
　　張典史聽著壹個個回報，臉上微微見汗了。
　　馬輝到處轉悠著，連柴房都翻過了，他不死心地又轉回陳慕燕的書房，陳慕燕的書房不大，也沒有什麽貴重的器物陳設，四壁只掛了些字畫，壹目了然，很難找到可以藏東西的地方。
　　馬輝往墻上拍了拍，壹連試探幾處，聽聲音都是實心的，馬輝暗暗蹙起了眉頭。葉縣丞不循規矩，突出奇招，是因為如果按照正常的司法程序去辦理此案是很難破局的，在這個過程中，那股深藏葫縣的潛勢力，可以把壹切罪證泯滅的絲毫不剩。
　　但葉小天這麽做了，代價就是壹旦失敗將要搭上自己的前程，他有多少不合乎王法的辦案手段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能否驗證他之前的揣測，這種時候，就是以成敗論英雄的。
　　葉小天敢冒這個險，是因為從他已經掌握的種種線索來看，已經認定這些人確有問題，但是若找不出憑據，那就沒了意義。陳慕燕是稅課大使，如果他是販私集團的壹員，不可能沒有撈到大把好處。如果他是清廉的，那就證明葉小天的所有推論都是錯誤的。如果是那樣，那便大勢去矣！
　　想到其中利害，馬輝恨恨地跺了跺腳，他可以想象得到，壹旦葉縣丞倒了，他們這些死心塌地跟著葉縣丞走的人會落得壹個什麽下場。壹腳跺下去，馬輝突然壹個激靈，腳下的動靜似乎有點空洞。
　　他趕緊低頭看看地面，此時他正坐在書案後面，那張太師椅也不知用了多少年，扶手處摩擦的極為明亮。馬輝又往地面跺了跺，青磚的地面，看不出什麽異樣，但聲音確實略顯空洞。
　　馬輝立即像只獵犬似的趴到了地上，在那裏仔仔細細地觀察了半天，扭頭大叫道：“來人，把這書案給我擡開！”
　　從墻根開始，壹塊塊的青磚被撬開、摞到壹邊，下面是下陷不到半尺的壹個四四方方的洞口，上面覆了壹塊木板，把它掀開，便是壹個黑洞洞的入口。此時壹個身材瘦削些的捕快已經跳進去，火把映的裏邊壹閃壹閃。
　　書房地面上的銀錠在不斷增加，剛翻出來的白花花的雪花銀已經被烏黑的銀錠給完全遮蔽了。陳慕燕眼看著他們起出來的銀子面色如土，雙腿篩糠似的抖了半天，終於身子壹歪，整個人癱在地上。
　　張典史看著那些烏黑黯淡的銀錠，這都是因為在地窖裏置放太久才變色的，他又看看書房內簡陋的部置，百思不得其解：“這些銀子都黴變了，顯見是陳大使只儲藏不花用，他吃不過壹葷壹素，住不過陋室簡居，沒兒子，就只壹個女兒，貪這麽多錢，究竟圖的什麽呢？真是叫人想不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