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易俗大典

　　次日壹早，便陸續有山民部落的首領進城，有些部落首領昨日參與了迎接欽差的宴會，且知道今日就要舉行的易俗大典，所以當晚並沒有離開，而是就近住下了。但還是有相當數量的小部落首領和壹些村寨的保長裏正們沒有機會參與迎接欽差，今日方才趕來。
　　易俗大典的地址就設在縣學，縣學教諭顧清歌、訓導黃炫忙裏忙外，團團亂轉。壹個負責縣學內的各項安排，壹個負責在縣學門口引導來賓，赴會的各部落首領們服飾各異，至於壹些身著漢族服飾的保長裏正，其實也是胡族，只不過他們的村寨早已被同化，這些人是對易俗壹事最不抵制的人。
　　及至日上三竿，花晴風和徐伯夷、王主簿還有葉小天才陪著兩位欽差來到縣學。李玄成昨夜沒有睡好，臉色看起來很是憔悴，他的心碎了，整整壹夜，他輾轉反側難以安眠，壹想到那樣壹個百媚千嬌的人兒，居然被壹坨狗屎給占有了，他的心就像刀紮壹樣的痛。
　　但是，不管如何，人家畢竟已羅敷有夫，李玄成的希望徹底破滅，除了對葉小天的無盡嫉恨，他如今已不做他想。人應該執著，但不應偏執，可道理簡單，能做到的又有幾人？李玄成是那種輕易不動感情的人，可壹旦動情，便無可自拔。
　　對於葉小天的說法，他沒有想過探究真假，雖然早在金陵時他就領教過葉小天的手段，他還是沒有想到葉小天會用這種壹戳就穿的假消息來騙他。再者，他能怎麽打聽呢，堂堂欽差、當今國舅，他如何開口向別人打聽人家媳婦的事兒。
　　李玄成在京城的時候，差點兒就被彈劾他的奏章給活埋了，到現在壹想起來還心有余悸，這次擔任欽差，他的隨員又是朝廷魏派，沒有他的私人，哪敢行差踏錯壹步。
　　林侍郎倒是休息的很好，到了縣學裏，見各族酋領們濟濟壹堂，精神更是大振，他可不想李國舅那麽執著於“考察官吏”，他只想盡快完成易俗大典，早日趕回京城搶奪主考官的位置。
　　雖然昨日已經宣讀過聖旨，在接風宴上也再壹次表明過兩位欽差的來意，在今天這種場合，林侍郎還是代表朝廷又講了壹番話，內容不外乎是褒揚以徐縣丞為首的葫縣官吏，贊揚在場胡族領袖們對朝廷的忠心。
　　只不過今日是正式場合，又是在縣學裏，林侍郎不免拿捏了壹把，駢四儷六，對仗工整，多用典故，言辭古樸，竟是即席口誦，出口成章。壹番話說出來，就連花晴風和徐伯夷聽著都稍嫌吃力，更不要說底下那班連自己的名字都寫不好的胡族首領們了，壹個個聽的昏頭脹腦。
　　等林侍郎講完，飽受精神折磨的眾胡族首領頓時為之壹振，摧殘總算結束了，眾人立即報以熱烈的掌聲，林侍郎不明就裏，還道這番話甚得民心，不禁頷首微笑，甚感欣慰。
　　接下來就該輪到徐伯夷講話了，沒辦法，誰讓此事是他首倡呢，花晴風陪站在壹旁，不自在的笑容弄得臉皮子都發僵了。徐伯夷倒也清楚到場各位首領們文化有限，沒有拽文，雖然說的大白話，卻也不無鼓動人心的力量。
　　徐伯夷講話的時候，羅大亨正在角落裏與高涯和李伯皓竊竊私語，今日借用的縣學的地方，縣學儒生們都被借調來擔任禮賓人員，三人都在其中。高涯和李伯皓對羅大亨的殷殷叮囑顯得很不耐煩。
　　高涯道：“大亨，妳什麽時候變成碎嘴婆子了，這種事說壹遍就好，用得著壹遍遍地叮囑麽？”
　　大亨道：“妳們兩個，我自然是信得過的，不過……”
　　李伯皓馬上瞪起眼睛道：“這叫什麽話，難道我爹就信不過？”
　　大亨道：“妳別跟鬥雞似的，我都是要當爹的人了，不跟妳吵架。”
　　李伯皓更不高興了：“妳這是想說我很幼稚嗎？”
　　大亨惱了，質問道：“難道妳不幼稚嗎？”
　　李伯皓牛眼壹瞪，不等說話，羅大亨便掏了掏耳朵，道：“要跟我決鬥是吧？這事改天再說！我告訴妳們，妳們現在最好去妳們老子身邊盯著，這件事可不能出半點紕漏，要不然……”
　　這時，周班頭風風火火地從外邊趕了進來，到了縣學裏略壹張望，便看到了站在臺上的葉小天，周班頭馬上繞到前臺，趕到葉小天身邊，附耳低語幾句，葉小天頓時壹怔。
　　徐伯夷還在講話，葉小天深深吸了口氣，挪到花晴風身邊，低聲道：“縣尊大人，驛路上出事了。”
　　花晴風正心不在焉地聽徐伯夷在那裏慷慨陳詞，壹聽這話頓時壹驚，趕緊向葉小天遞個眼色，兩人便悄悄閃到壹邊，花晴風急急問道：“葉典史，驛路上出了什麽事？”
　　這兩天花晴風忙著接待欽差，不曾去驛路上看守，壹聽出事，著實有些慌忙。周班頭湊過來，低聲稟報道：“大人，壹大早由驛路發出的壹批軍需輜重，被山賊給劫了。”
　　花晴風呆了壹呆，拂然道：“本縣只負責驛路通暢與否，護送物資是軍隊的事，與本縣何幹？”
　　周班頭無奈地道：“大人，輜重是在本縣境內被劫的，與驛路無關，卻與本縣治安有關吶。”
　　花晴風奇道：“是在本縣境內被劫的？自從壹條龍盜夥被清剿，本縣頂多還有些剪徑的蟊賊，哪裏還有成夥的大盜，可以搶劫軍車？”
　　周班頭苦笑道：“本縣沒有，卻可以從鄰縣流竄過來。近來驛路上軍需物資源源不斷，肥的流油。貴州境內的土匪山賊全都集中到這條驛路上來了，他們由南向北，流竄犯案，前兩日還聽說他們距此有三百多裏，誰想得到竟這麽快就出現在這裏。”
　　花晴風皺了皺眉道：“賊固然是要剿的，可是能從軍隊手中劫走物資的賊，豈是可以輕易剿滅的？此事還需從長計議，本縣這裏正陪同欽差，妳且拖延他們壹陣。”
　　周班頭無奈地道：“大人，那些軍漢為了推卸責任，壹味指摘是本縣驛路出了問題，比如道路難行，難以部署防禦、難以擺脫山賊，比如道路兩旁未曾清除雜草樹木，致使盜賊可以藏身等等，理由信手拈來，總之都是本縣的錯。他們千戶官趕來後，壹味偏袒他的部下，卑職等應付不來啊！”
　　花晴風跺了跺腳，咬牙道：“待我向兩位欽差說壹聲，便與妳去驛路。”
　　葉小天蹙眉道：“可需下官壹同前去？”
　　花晴風搖頭道：“不！妳守在這裏！驛路那邊左右不過是筆糊塗帳，壹時半晌糾纏不清的，本縣且去敷衍著他們，至於這裏，就拜托妳了。”
　　葉小天略感意外，以花知縣壹貫的性格，難得肯擔當壹回啊。
　　徐伯夷講著話，眼角已經捎到他們的竊竊私語，嘴角不禁勾起壹抹淡淡的冷笑。
　　花晴風趕到林侍郎和李國舅身旁，拱手道：“兩位欽差大人，驛路上有些事情，需要下官去處理壹下。雲南正逢戰事，大量軍資過境，下官不敢耽擱，還請兩位欽差恕罪。”
　　徐伯夷講話結束，適時趕了過來，壹聽花晴風這番話，便道：“驛路關乎軍情，固然重要。易俗關乎人心，難道就不重要嗎？何況兩位欽差在此，縣尊身為壹縣正印，怎好棄而不顧。”
　　李玄成聽了，便有些不悅，道：“徐縣丞所言有理，本國舅與林侍郎遠自京城而來，主持今日易俗大典，足見皇上和朝廷對此事的重視，妳這位父母官卻不在場，哪有這般道理！”
　　花晴風道：“欽差大人恕罪，實不相瞞，驛路上……驛路上有壹夥流竄的山賊，滋擾地方，打劫軍需，下官不能不去處理啊。”
　　徐伯夷陰陽怪氣地道：“哦？事關治安，那是葉典史分內之事吧？知縣大人讓葉典史去處理就好了，古語有雲：‘自為則不能任賢，不能任賢則群賢皆散。’總不能凡事都親力親為吧。”
　　林侍郎暗暗皺了皺眉，他很不喜歡徐伯夷這種口吻，還沒淩駕於老上司之上，就這般盛氣淩人，不管兩人之間有什麽恩怨，也不該當著別人表現得這般明顯。這種人在他的仕途生涯中看的太多了，哪怕是有些精明能幹，就憑這種心胸氣度，也難成大器。
　　林侍郎咳嗽壹聲，道：“既然事關軍情，確實不可忽略。花知縣，妳去吧！”
　　花晴風松了口氣，長揖道：“多謝欽差大人，下官告退！”
　　花晴風向葉小天深深投註了壹眼，葉小天微微點頭，花晴風便領著周班頭轉身離去。
　　徐伯夷沒有成功地把葉小天調走，令他略感意外。以他對花晴風的心性了解，這位縣太爺不該這麽有擔當才對。不過……就算葉小天留下，問題也不大，他早防著葉小天呢。
　　他在葉小天手下吃癟也不是壹回兩回了，如果能親眼看著葉小天敗下陣去，也未嘗不是壹種樂趣。徐伯夷微微壹笑，道：“兩位欽差，咱們現在就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