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廣陵,林深伏獸
莫若淩霄 by 月關
2023-6-4 00:06
船隊逶迤於大河之上。
兩岸,各有壹支軍隊默默地行進著,刀槍如林。
那是燕八劍派來護送唐治的船隊離開的。
暮色降臨,船隊要停泊在岸邊了,兩岸的護送兵馬也就地紮營,開始埋鍋造飯,炊煙頓起。
他們是燕八劍的兵,隸屬江南東道,明日唐治的船隊就要離開江南東道,他們就要撤回了。
到時候,淮南道的兵馬會趕來繼續護送。
其實唐治有壹千多名親兵,這支武裝力量,足以衛護他的安全。
只不過,在滎澤棲遲碼頭大火之後,朝廷不能不小心。
尤其是這次唐治押運著這麽多的財物和人犯回京,他們的安全就更加重要了。
賀蘭大王的船艙裏,賀蘭嬈嬈和她的下屬兼好閨蜜貍奴,研究了壹路。
晚飯後兩個人躲進船艙,兩位姑娘又是壹番認真嚴謹的推敲,並且兩人合作擺了擺姿勢,咳,終於確認了壹件事:
這壹匣子天竺玉偶,有些該死的動作,就根本不是壹個人能獨力完成的。
它需要兩人相互配合才行,因為有的動作缺了‘支撐點’,妳就是會壹指禪也立不住。
而這個‘支撐點’,需要另壹個人來提供。
“哈,唐治就送這東西給妳呀大王,妳不覺得……”
貍奴臉紅紅的,難得以她爽朗開放的個性,也期期艾艾的。
賀蘭嬈嬈強作鎮定:“哼!那個家夥,分明是沒準備禮物,結果叫人去胡亂拿了壹匣出來罷了。不理他了,睡覺!”
雖然賀蘭嬈嬈沒聽清程蝶兒當時說的那句“選好了”,如今見了這東西,她還會相信這是唐治刻意送給她的麽?自然明白為何會搞出這種事兒來了。
賀蘭大王往榻上壹跳,便扯過了被子,錦衾蓋到了頸下,把雙眼壹閉。
“哦!”
貍奴答應壹聲,收好那匣玉偶,吹熄了燭火,摸到側壁自己的床榻上,也翻身躺了上去。
兩位姑娘都不再說話了,但是腦海中壹直閃現著研究了壹下午的各種姿勢。
這種事情,居然這麽有這麽多的學問在裏邊嗎?
兩位姑娘壹時之間,都有些惶恐。
因為在她們壹直以來的觀念中,嫁人啊、生孩子啊,好像都是自然而然就能完成的事。
可是今日所見,完全顛覆了她們的認知。
她們以為這是所有女人都要掌握的事情,所以兩個強大的特務頭子,冒險深入雙嶼島,與壹群殺人不眨眼的海盜面對面打交道都夷然不懼的姑娘,頓時陷入了深深的惶恐與焦慮之中。
原來,我都不算壹個合格的女人嗎?
偏偏這時,隔壁房間又傳來了壹些若有若無的聲音。
這船上的設計,都是壹間大船艙,周圍空間再隔壁出壹些小船艙。
所以,和貍奴壹壁之隔,是徐伯夷和他的新娘子蘇荷的居處。
本來都滿腦子歡喜瑜伽的畫面了,再聽見這若有若無的……
本來就心煩意亂的貍奴不耐煩地敲了敲艙壁。
隔壁的蘇荷小娘子正咬著頭發,聽見敲擊艙壁的聲音,不禁嬌嗔地捶了壹下徐伯夷。
她可沒有發出聲音,只是這床榻有問題罷了。
比起他們,人家郭緒之和綠扇姑娘,那就沒有這樣尷尬的事情。
在綠扇的提示之下,人家郭大英雄直接將床褥搬到了地上。
所以,他們隔壁艙的小高公公感覺很安靜,他在燭光下,安靜地翻著那本“關節書”,卻始終勘不破其中的秘密……
……
是夜,廣陵城中。
廣陵城中沒有宵禁,夜晚的廣陵,尤其顯得繁華,仿佛人間仙境。
娼樓之上,絳紗燈兒高高懸掛,壹眼望去,星羅棋布,不下萬盞。
絲竹歌樂之聲,此起彼伏,悠揚婉轉。
臨水的舞榭歌樓中,少女們起舞的曼妙身姿,合著燈光月華之影,倒映於粼粼水波之中。
夜市千燈照碧雲,高樓紅袖客紛紛。如今不是時平日,猶自笙歌徹曉聞。
二十四橋,珠簾十裏……
月明樓上,廣陵鑄錢使唐停鶴、廣 陵道造船大使李鈴舟、廣陵長史陳敬之三人,正在樓上歡飲。
唐停鶴謀了如今這個肥差,壹門心思想搞錢、想高升。之前經廣陵富紳王三爺引薦,結識了壹位東瀛商人。
壹開始他很謹慎,他是很快就搞清了,他的前任也在做類似的事情,從中獲利頗豐。
所以,唐停鶴便也答應了那位東瀛商人的合作,只不過他剛剛赴任,壹下子不敢搞的太大,這種事兒,總要慢慢來,他也需要壹個熟悉過程。
如今,他與廣陵官紳,相處融洽,這廣陵又是南方第壹繁華形勝之地,唐停鶴似乎漸漸找回了幾分當年在朔北做王世子的意氣風發。
果然啊,遠離了唐治那個掃把星,他就能過上好日子!
不過,他剛剛卻聽李鈴舟李大使說,唐治從江南回京,有可能要在廣陵停泊數日。
唐停鶴的酒興馬上就壹掃而空了。
那個掃把星居然要來廣陵?
陳長史笑道:“聽說,汝陽王在姑蘇,惹得整個江南士族上竄下跳,我還想著,會搞成什麽局面,卻沒想到,汝陽王如此好手段,原本該是壹片腥風血雨的,居然就如此輕易地解決了,年輕有為啊!”
唐停鶴聽得很不舒服,輕咳壹聲道:“陳長史,李大使,我看時間也不早了,妳們也已有了醉意,不如這就歸去吧。”
陳長史醉眼朦朧地笑道:“這就走麽,不如我們再去萌花……”
他“蒔花館”三字還沒出口,李鈴舟就在桌下狠狠地踩了他壹腳。
陳長史登時清醒過來,那“蒔花館”是廣陵第壹倡樓,美女品級都很高的。可是唐侯爺他……
帶他去逛“蒔花館”,這不是往他心口上捅刀子麽?
陳長史忙咽回沒說完的話,打個哈哈道:“是是是,今日已經盡興,我等不如歸去。”
李鈴舟會了賬,與唐停鶴、陳長史下了月明樓,拱手作別,各自散去。
回到自己的府邸,李鈴舟端著燈盞進了臥房,正要把燈放在桌上,忽然壹人,靜靜地坐在桌邊錦墩之上,不由陡然壹驚,手上壹顫,燈油都潑出了小半。
“李大使不必驚慌!”
那人壹翻手腕,掌心便亮出壹樣東西,壹面造型古樸、花紋簡拙的令牌,中間赫然有壹個“隱”字。
李鈴舟臉上的驚容未褪,不過警戒的動作卻沒有了:“隱宗的人?妳來見官,有什麽事?”
那人道:“當年,妳們圖謀江南士族的事,已經發作了。如今,汝陽王唐治,已經掌握了很多的罪證,包括陳琛父子,已經落在他的手中。”
李鈴舟靜靜地聽著,卻並未露出驚訝的神色,似乎,他已經知道了。
那人道:“陳琛和曹晟都落在汝陽王手上,就算他們現在還未供出妳來,只怕妳也……,所以,我們宗主命我前來提醒閣下,妳最好掛印而去,隱姓埋名,從此再不要讓李鈴舟這個人出現在世上,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李鈴舟目光閃爍了壹下,微笑道:“請轉告隱宗宗主,她的好意,李某心領了。”
那人站了起來,向李鈴舟點點頭:“三天,最遲四天,汝陽王就會到廣陵,妳只有兩天的時間離開,切勿自誤!”
那人說罷,便迎著李鈴舟走來,與他擦肩而過,到了院中肩頭壹晃,已經掠上矮墻,瞬間消失了蹤影。
李鈴舟持著燈,站在門口,默默地向院外看了許久,方才將房門關上,落了閂,然後走到桌邊,將燈放下。
他的身影,只在窗上顯現了壹下,便走開了。
室中,李鈴舟走到貼墻的博古架旁,在上面扭動了壹個羅漢娃造型的擺件壹下,那博古架便無聲地滑開了,露出了墻上壹個暗門。
暗門中便是壹道向下傾斜的暗道,暗道不長,盡頭處有燈光傳來,隱隱照見了向下的石階。
李鈴舟便走進去,博古架在他身後,又無聲地復了位。
李鈴舟壹邊往下走,壹邊道:“十四哥,唐治要來了!”
那暗道下面,竟是壹個石室。
石室不小,壹進三間,正下方是個客廳樣兒的所在。
有壹條大漢,正坐在桌邊,自斟自飲,桌上擺了四樣下酒的小菜。
這大漢身材魁梧,雖然是坐在那裏,卻如壹頭休憩的雄獅,顯得異常強壯。
聽見有人自暗道下來,他也沒有擡頭,直到李鈴舟說話,他才揚起了濃眉,敲了敲桌子:“廣陵的菜肴,固然精致,可是,吃的不盡興,不如我關隴酒肉,那才爽利。”
李鈴舟壹笑,在桌邊坐了下來:“十四哥,我說唐治就要來了。”
那大漢冷笑:“來就來唄,我怕他個鳥人?他唐氏起家,靠的就是我們關隴,他唐家,本來就是我們關隴門閥中的壹家,怎麽著,翻臉不認人了?”
大漢把酒碗端起,越想越氣,復又壹頓,沈聲道:“妳這邊,準備的怎麽樣了?”
李鈴舟道:“幸好,明日就能辦妥當了!”
“哈哈哈哈,好!明日壹早,我就放舟南下!”
“可隱宗派人來,警告我盡快離開,從此隱姓埋名……”
“隱宗就是個屁!本來就是我們諸世家捧起來的走狗,他們倒反過來對我們指手劃腳起來了。哼哼,唐治?這壹遭,我要叫他死無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