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青桃，壹諾之恩

　　唐治把鍋甩出去了，至少，他認為是甩出去了。
　　對他來說，這個案子就是壹個燙手山芋，但是對來濟塵來說，卻是無上的功勞。
　　吾之砒霜，彼之蜜糖，找誰說理去呀。
　　所以，他帶著羅克敵來到南市孟宅的時候，很是輕松愉快。
　　羅克敵下馬，叩響了門上的獸環。
　　唐治也下了馬，將馬拴在門前蹲著石猴的拴馬樁上，打量這府邸。
　　是壹處豪門，只是，姓孟的……
　　唐治細細思索，壹時也想不起朝中有哪位權貴人家是姓孟的。
　　這時，門兒開了壹道縫隙，探出壹個老蒼頭的腦袋，審視地上下打量羅克敵幾眼，見這小夥子氣宇軒昂，尤其是壹身的公服，便客氣了許多。
　　“小哥兒什麽事啊？”
　　“我家汝陽王，要見妳家主人。”
　　“汝陽王？”
　　老蒼頭吃了壹驚，驀然擡眼向石階下望來。
　　唐治負手而立，向他微微壹笑，特有範兒。
　　“妳們稍等！”
　　“砰”地壹聲，大門關了。
　　老蒼頭健步如飛，直奔後宅。
　　孟姜系著藍底白花的小圍裙，挽著袖子，露著壹雙白生生的胳膊，手執壹柄鋒利的牛耳狀利刃，正在切魚膾。
　　她今兒剛從西京回來。
　　關隴那班人，是越來越過分了。
　　他們壹向不安分。隨著賀蘭曌老邁，更是蠢蠢欲動起來。孟姜和葉東來雙雙趕赴西京，就是為了說服這些目高於頂的關隴貴族，最好消停壹點，看清局勢再說。
　　但是，他們顯然並不把顯隱二宗的警告放在眼裏。
　　孟姜已經決定放棄了，好良言難勸該死的鬼，大慈悲不渡自絕的人，妳們隨意吧。
　　葉東來還想再努力壹下，孟姜卻是負氣返回了東都。
　　生氣！
　　生氣，當然該吃點好的。
　　“嗖嗖嗖……”
　　這用劍高手切起魚膾來是當真極快，隨著她手中小刀上下翻飛，壹片片薄得像輕紗，貼在書上，都能透過肉片看清下面字跡的生魚片，便壹片片掉落在盤中，碼得整整齊齊。
　　“放下放下，妳調不好，芥茉醬我來調，妳去把胡椒輾成沫兒，壹會兒蘸羊肉吃。”
　　壹見紅線要幫手，孟姜生怕她調的味道不可口，趕緊阻攔。
　　紅線論廚下功夫，還真遠不及孟姜這個老饕，便乖乖去輾胡椒去了。
　　那門子沖到門口，氣喘籲籲地道：“姑娘，姑娘，有個汝陽王就在門外，他要見妳。”
　　孟姜驚咦壹聲：“唐治？我沒告訴過他我住哪兒呀，他怎麽尋來的？”
　　紅線聽了便有些心虛，她出手救下唐治的事兒，她可沒告訴孟姜。
　　紅線趕緊道：“不要讓他知道我在這兒！”
　　孟姜笑道：“只不過是做過壹場假夫妻而已，便覺得難為情了麽？”
　　紅線道：“衣冠冢都立過了，青子已死。紅線何必相見？”
　　孟姜搖搖頭，解下小圍裙，擼下袖子，道：“好，我去見他，看他有何話說。”
　　紅線剛要說話，孟姜已道：“剩下這半條魚妳切了，那甕裏的牛頭再有壹刻鐘就褒好了，註意點火候。”
　　這年頭，能吃得起牛肉，敢吃牛肉的可不多，但這其中，顯然不包括孟大家這個吃貨。
　　叮囑了紅線，她便風風火火地沖出去了。
　　紅線本想把自己當日擲出壹顆核桃的事兒告訴她，結果卻是來之不及，便只好專心泡制美食了。
　　“刷刷刷刷……”，刀在紅線手中，顯然遠不及在孟姜手中時神速，切出的魚膾也還不及孟姜切的薄，而且大小如壹。
　　“唐治應該是為了昨天那枚核桃來的吧？孟姜聰明絕頂，應該不會說露了才是……”
　　“呀！”紅線驚呼壹聲，手指被鋒利的刀刃切了壹道口子，兩片晶瑩雪白的魚膾上，登時染出幾縷紅線。
　　唐治負手站在客廳中，看著廳中擺設。
　　從這些細節處，可以看出此間主人不但很有品味，而且也很有財力。
　　唐治更好奇了，住得起豪宅，家資巨萬，還是個高手，或者說……他府上有高手，姓孟的，能是誰？
　　“稀客呀汝陽王！”
　　身後陡然傳來壹個聲音，是女兒家的聲音。
　　唐治猛壹轉身，先是壹怔，旋既恍然，失笑道：“我思來想去，都想不出這姓孟的，是哪位高人，原來是妳呀，孟大家。”
　　孟姜壹怔，道：“原來妳不知道這是我的府邸，那妳尋上門來做什麽？”
　　唐治道：“自然是登門道謝來的。想不到，我的救命恩人，居然是孟姑娘。”
　　“啊~哈！區區小事，何足掛齒，大王妳也未免太客氣了。”
　　孟姜壹面打著哈哈，壹面在腦子裏飛快地轉著主意：“什麽什麽就救命之恩？我在朔北時，暗中調動隱宗力量配合他行動的事被他知道了？可是，他當時也沒危險到有性命之憂吧？”
　　唐治微微壹笑，道：“於妳而言，的確是舉手之勞，於我而言，卻是大恩了。想不到孟大家不僅劍舞冠絕天下，於真正的技擊之道，也是如此高明。”
　　孟姜還是不知道他究竟說的什麽事情，只好順著他的話笑道：“行走江湖，沒點真本領傍身怎麽行，劍舞用來謀生，劍技用來保命而已。”
　　聽她這麽壹說，唐治確認了，果然是她出手救了自己。
　　唐治斂了笑容，正色道：“若非姑娘妳出手，唐某就算不死，也可能生不如死，最輕的情況，也要瞎了壹只眼睛，此等大恩，不敢言謝。”
　　唐治招了招手，羅克敵便把壹只精美的小匣子呈了上來。
　　唐治接過小匣子，推到孟姜面前，打開。
　　孟姜壹看，壹枚核桃，青皮果肉已經有些腐敗了，在那青皮核桃上，釘著壹枚鋒利的金錢鏢。
　　唐治肅然道：“救命之恩，不敢不報。請姑娘收下此物。來日，孟姑娘只要持這枚青桃來見我，唐某在力所能及之內，可以答應孟姑娘壹個要求！”
　　環境會影響人，到這個時代六年多了，唐治不可避免地也要受到這個時代的影響。
　　受人恩惠，當思回報。
　　他的壹條命，值得這個承諾。
　　“誒，大王妳言重了，這叫孟姜……誠惶誠恐，這……大可不必吧？”
　　“應該的！唐某今日登門，就為此事而來。還有公務在身，這就告辭了！”
　　“啊~~，我褒了牛頭，不是，豬頭！”
　　唐治失笑：“牛頭就牛頭，我也是偷偷吃過牛肉的。”
　　孟姜壹聽，頓覺親切，放心地笑起來：“我褒牛頭很有壹手的，要不要留下來嘗嘗？”
　　唐治笑道：“聽妳這壹說，敢情是慣犯了。不了，我不是在說客氣話，是真的有事。改日有機會，再邀姑娘壹聚吧，告辭！”
　　唐治走了，孟姜從匣中拿出那枚青皮核桃，仔細看了看。
　　“來人！”
　　壹個青衣人從屏風後面閃了出來。
　　“這核桃，怎麽回事？”
　　“宗主，昨日……”
　　那青衣人把唐治昨日在街頭與安如意動手的事情說了壹遍。
　　孟姜不悅道：“我派去暗中保護他的人在幹嘛？來不及出手麽？”
　　那青衣人微笑道：“紅線姑娘的腕力和準頭，還差著些火候。要不是咱們的人在，這枚金錢鏢，未必這麽準地‘射’中這枚青核桃。”
　　孟姜生氣地道：“這件事，為什麽不及早告訴我，難道還要等我詢問？”
　　那青衣人神色壹尬，訕笑道：“宗主剛回來，就奔了夥房……”
　　孟姜微微壹窘，輕咳道：“沒事了，退下吧！”
　　青衣人翩然隱沒，孟姜重又拿起那枚青核桃，看了看，嘖嘖兩聲，道：“唐治現在已經知道我身手不錯了，若再叫他發現身邊隱著幾個我派去的高手，那我這隱宗，也就不必隱了。這樣子不成，妳叫他們幾個，想辦法‘投效’到唐治門下去吧，化暗為明，才能更加隱蔽！”
　　屏風後邊，聲音杳杳：“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