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裊裊，壹縷炊煙

　　許諾壹案，要告壹段落了。
　　其實案子本身本就沒有什麽異議，整個過程壹目了然，盡人皆知。
　　真正復雜的地方，在於發生這起案件的源頭是真還是假？
　　以及，要不要查個清楚。
　　如今，大理寺和禦史臺顯然有了壹致的決定：查！
　　所以，雖然許諾收監，案子告壹段落，但是風波，才剛剛刮起。
　　很快，唐治、賀蘭崇敏便各自形成了壹篇文案，分別呈給了來濟塵和索立言。
　　唐治的公文是謝小謝捉刀的。
　　所謂主內，壹個合格的主內，是要兼具會計、出納、總務、秘書和HR技能的，對了，還有研發……
　　小謝可是謝家培養出來的姑娘，在主內方面，她是全才，就連律法也兼習了。
　　壹篇公文寫就，唐治帶到了禦史臺。
　　夏司直抱著狠狠挑些毛病出來的想法接過去，瞪大眼睛看了壹遍。
　　唐治道：“夏司直以為，如何？”
　　夏司直咳嗽了壹聲，訕訕地道：“雖然用的是館閣體，只是字跡有些娟秀了。”
　　唐治笑道：“問題不大吧？”
　　夏司直幹笑道：“不大，不大。”
　　唐治從他手中拿回公文，遞給徐伯夷，道：“那就呈報到大司空那裏吧，記得索要書辦的收執。”
　　夏司直見狀，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然後，唐治就又恢復了從前的模樣：
　　每日裏壹壺茶、兩碟點心，看書，練拳。
　　這麽大的事，來、索二人也不敢決斷的。
　　他們分別看了呈上來的公文之後，很快就加了自己的印信，繼續往上報。
　　明裏暗裏，無數人的目光，也就層層上移，看向高處。
　　似乎，上邊有“留中不發”的意思，壹連過了五六天，全無動靜。
　　坊間的猜測為此五花八門。
　　又過了兩天，熱度都快過去，漸漸少人議論的時候，消息終於來了。
　　著刑部派員前往江南，命江南地方配合，將名單上所列相關人員，俱皆遞解過來。
　　於是，剛剛有了平息態勢的水面，瞬間又沸騰起來。
　　……
　　酒仙樓，壹處雅間。
　　唐修和壹班狐朋狗友正在吃酒。
　　每個人身邊都坐了壹個侍酒的舞娘，唐修身邊自然是青黛姑娘。
　　許諾壹案影響甚廣，而這酒仙樓，又是許諾壹案發生之地，大家不可避免地要討論幾句。
　　唐修作為目擊者，便義不容辭地擔當了解說，將他當日所見，繪聲繪色地描述了壹遍，給當日不曾在場的朋友聽。
　　眾人聽了，又是壹番嘆息贊嘆，對許諾多有贊譽。
　　侍酒的各位舞姬，對那奇女子尤其的欽佩，見客人們也贊賞她的行為，便也忍不住插嘴誇了幾句。
　　她們尤其關心這許諾的結局。
　　唐修眉飛色舞地道：“妳們不必擔心，我三弟當著姬軍戎的面就說過了，咳咳……”
　　唐修學著唐治的樣子，沈聲道：“若她真是因行孝而復仇，本官會循例減刑，並請求特赦之！”
　　雅間內眾人頓時又是壹片贊嘆，青黛等胡姬也是歡喜不已。
　　不過，紈絝就是紈絝，正經話題聊不了幾句，他們便又聊起了風花雪月。
　　壹位頭上簪花、顯得很是騷包的少年笑嘻嘻地道：“各位可知，十七公主新覓了壹個面首，乃是壹個俊俏的小沙彌。”
　　眾紈絝果然來了興致，七嘴八舌詢問起來。
　　那簪花少年道：“那沙彌掛單在南禪寺裏，法號光明，我見過壹面，確是極俊俏的壹個少年。
　　不過，我懷疑他的沙彌身份是假的，很可能是十七公主為了方便與他來往，幫他弄的假身份。”
　　簪花少年指了指自己的頭，道：“沙彌持戒的第壹天，就得點上壹個戒疤的。如果修為漸深，便會點上第二個、第三個……，可那光明，頭上空空，什麽都沒有。”
　　眾人便七嘴八舌議論起來。
　　青黛坐在唐修身邊，聽到這裏，不由得手指壹顫，幫唐修挾的壹箸蝦球兒，差點兒失手掉到桌上。
　　其實，自從那日小姐妹相勸之後，她有認真地思量過。再加上唐修追求她，當真是火壹般的熱情，豈能不為所動？
　　旁的她不知道，但是在潘、鄧、小、閑這四樣方面，唐修絕對是滿分的。
　　更何況，安如意從未對她表示過什麽。
　　只是他那憂郁的氣質、神秘的身份、還有當時頗能激發她母性憐憫的狼狽，讓她芳心萌動了而已。
　　所以，她情感的天平，如今已然傾向了唐修壹面。
　　唐修自然能感覺到她對自己態度的變化，心中也自歡喜，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嘛。
　　不過，對於安如意，青黛的情感變化，由始至終，都只是她心湖裏的潮起潮落，談不上對安如意由愛生恨。
　　作為她曾經萌生好感的故人，還是關心的。
　　此時壹聽眾人所言，她直覺地認為，不可能！
　　除非，這個祿山不是那個祿山。
　　可，南禪寺中眾人的法號，豈能也有重復的？
　　難道，真的是他？
　　壹時間，青黛心中也說不出是個什麽滋味兒，
　　是對他自甘墮落的痛心，還是因為自己不及十七公主的不甘？
　　她也說不清楚。
　　十七公主自然也是來過“酒仙樓”的，她見過，那婦人……他也看得上？
　　還是說，貪圖十七公主能給他的富貴榮華？
　　他……竟是這樣壹個人麽？
　　……
　　“壹縷炊煙”，是洛水河畔的壹座小樓。
　　小樓不大，二層只擺得下四張方桌。
　　臨窗的壹桌位置最好，可以看得見洛河風光。
　　河水蕩漾，垂柳成行，有扁舟數點。
　　徐風送爽，心曠神怡。
　　竹小春坐在對面，壹道烤鴨子吃的只剩下壹道鴨架湯了，薄餅也只剩了壹張半。
　　烤鴨這時叫鴨炙，竹小春吃的眉開眼笑。
　　這時候已經上了壹道餐後甜點，“見風消”。
　　這是壹道泡泡油糕，酥松潤滑、餡軟甜香，唐治也嘗了壹塊，確實好吃。
　　不過，甜食麽，他還是很節制的。
　　再看看竹小春，唐治不禁嘆氣道：“別吃啦，妳夠胖啦。”
　　“我胖麽？”
　　竹小春挺了挺腰肢，低頭看了看，好像也看不見什麽，全擋住了。
　　她又放下筷子，掐了掐自己的小蠻腰，兩手壹掐，指尖能合攏。
　　竹小春松了口氣，又拿起了筷子：“別那麽小氣嘛，人家來的是小店，還能吃窮了妳？”
　　唐治無奈道：“約我來，究竟要說什麽？”
　　竹小春笑瞇瞇地道：“不是我要跟妳說什麽，是嬈嬈姐捎了個口信回來，叫我轉告妳。”
　　唐治精神了，忙問道：“她說什麽？”
　　竹小春道：“她說，事情比較復雜，快的話，也許還要壹兩個月才能回來，但她很安全的，叫妳不必擔心。”
　　唐治皺了皺眉，道：“貍奴，跟在她身邊？”
　　竹小春道：“是的呀，就剩下我啦，把我忙的呀，妳這是犒賞我嗎？妳這是替嬈嬈姐謝我，小氣。”
　　唐治沒理會竹小春的這句調侃。
　　他在思索，賀蘭嬈嬈在案子發生沒多久便去了江南，再有半個月，從江南提調的那些人就該沿運河搭漕船北上了。
　　可是，賀蘭嬈嬈卻說，她在南邊還要待上壹兩個月，這還是快的。
　　難不成，她在調查的，不是這件事？
　　還是說，這件案子，有自己沒想到的復雜壹面？
　　殺良冒功只是牽扯極大，沒有那麽多的隱情吧？
　　竹小春望著他微瞇的眼睛，黠笑道：“怎麽，想她啦？”
　　唐治回過神兒來，微笑道：“想，又如何？”
　　竹小春瞪眼道：“想，就趕緊提親啊！女人家嘛，早晚還是要回歸家庭，相夫教子的嘛。
　　我姐跟妳同歲啊，二十了啊，都成了老老老，老姑娘啦，青春虛度，我都替她急得慌。”
　　這時，隔壁壹桌兩位客人，大概是酒喝到位了，聲音也漸漸大了起來。
　　就聽其中壹個藍袍人道：“是啊，這事兒，妳說能不叫人起疑麽？那姓姬的沒有子嗣，壹直把他侄兒當成親兒子養的！
　　自己的親弟弟和親兒子被人殺了，他壹個百戰沙場的將軍，心誌如鐵，會心軟到替那許諾求情，原意諒解？”
　　另壹個葛袍人道：“不錯！據說，那姬參軍要迎娶壹個風塵女子時，他那大伯極力反對，因為看不上玉腰奴的出身。
　　可是，視作親子的侄兒被那玉腰奴殺了，他卻表示諒解。嘿嘿嘿，妳說，這姓姬的，會不會跟那小腰精有點什麽瓜葛，所以，才不願侄兒娶她過門？”
　　藍袍人壹拍桌子，興奮地道：“著哇，說得通。怕是這姬老頭兒，也被那小腰精迷上了，這伯侄倆醋海生波，因此反目。
　　侄兒被殺，他當然也氣，可是又不舍得那玉腰奴的美貌，反正死者不能復活，何必再搭上壹個百媚千嬌的小美人兒？大不了自己努力努力，說不定還能生個親生的呢……”
　　“嘿嘿嘿嘿……”
　　唐治皺了皺眉，不想理會這兩個心思齷齪之人，目光向窗外壹投，就見遠處玉雞坊外河畔，泊著幾條船兒，似是正在裝卸貨物。
　　唐治收回目光，對竹小春道：“吃飽了沒有啊。”
　　竹小春道：“飽了飽了！”連忙又塞了個“見風消”進嘴裏，又灌了口溫茶，笑嘻嘻地站了起來。
　　傳個話兒就有壹頓豐盛的免費午餐吃，她可開心的很。
　　她可沒有唐治那麽豐厚的俸祿，能省就省了，作為壹個孤兒，得給自己攢嫁妝不是？
　　唐治會了賬，與竹小春出了門。
　　“草木人間”距這“壹縷炊煙”不遠，竹小春近來就是常常坐鎮在這家“總店”的，遛達著過去就行。
　　唐治則又摸魚了，想想禦史臺那邊有徐伯夷等人幫他看著，有什麽事自會及時通知他，便不想再去，喊了在壹樓用餐的羅克敵，便要回府去。
　　唐治這邊剛出了“壹縷炊煙”，街對面兩個整理著貨車的粗獷漢子便暗暗對了個眼色，將裝滿貨物的車子繩索勒緊，便拔下插在車轅上的大鞭，驅趕著騾車，輟在了唐治和羅克敵的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