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城火,殃及池魚
莫若淩霄 by 月關
2023-6-4 00:06
姑蘇許諾?
聽見這個聲音,場上眾人頓覺驚訝。
他們紛紛望去,就見壹個女子,小腰裊娜,款款而來。
肌膚若冰雪,綽約處子。
天姿現靈秀,曼妙佳人。
許多士子文人紛紛驚嘆,交頭接耳起來。
顧沐恩驚訝地站了起來:“諾諾,妳怎麽來了?簡直胡鬧!”
許諾站住腳步,道:“怎麽就胡鬧了?所謂雅集,文人雅士吟詠詩文、議論學問之集會。何曾言明,女子不可參加?”
“這……”顧沐恩語塞,但還是嘴硬道:“不要胡鬧,妳快退下!”
許諾妙目壹閃:“此次黿頭雅集,我許諾真來不得麽?張公子,妳是東道,妳說。”
“呃……”張壹帆楞了壹楞。
雅集嘛,參加的女人很多啊,沒見在座諸君就有許多帶著女眷來的麽?
不過,這種場合,女人來了也是陪襯。
神都和北方,既受到胡風的影響,又因陛下是女兒身,所以女子的地位更高。參加雅集也漸現女才子的身影。
但是在這南方,出席雅集的女子,多是作為文人雅士的女眷陪同而來,完全就是陪襯,還真沒見過她們出面吟詩作賦、載歌載舞。
但,妳說它是約定俗成的習慣吧,可又沒有任何壹條明文規定,女子不可參加。
顧沐恩頓足道:“妳壹個大家閨秀,這般拋頭露面,成何體統?如今還要當眾舞蹈,簡直是胡鬧!妳若因此丟了體面,為兄也要痛心疾首!”
許諾輕笑道:“顧大哥,方才有人誣蔑許諾,為求洗清家人冤案,委身於汝陽王時,可也沒見妳出面為我說壹句公道話,如今我要為諸君子獻舞壹曲, 妳倒痛心疾首了?”
顧沐恩面紅耳赤,羞憤不已。
張壹帆見四下士子交頭接耳,不想因為這壹樁事,攪了由他主持的盛會。
張壹帆便道:“雅集文會,確實沒有女子不得參會的規矩。許姑娘既然願意為諸君子舞蹈壹 曲,張某也是求之不得,這便請吧。”
“多謝張公子。”
許諾向張壹帆點點頭,對兩旁的男女樂師道:“奏《淩波曲》。”
四下裏文士壹聽,頓時精神大振。
《淩波舞》,那可是難度極高的壹種舞蹈,許諾又是姑蘇許氏家的姑娘。
他們已經知道許家得以洗脫罪名,發還財產,要重新屹立於姑蘇士族之林了。
若非今日,他們哪還有機會欣賞姑蘇許家大小姐的舞蹈?
所以,頓時有些興致勃勃。
賀蘭崇敏還是第壹次看見許諾未穿囚服的樣子。
只是換了衣裝,只是淺施脂粉,竟然就明艷照人,嬌媚無雙了。
賀蘭崇敏頓時陷入深深的懊悔之中,當日她蓬頭垢面,又穿著骯臟松垮的囚服,竟不曾想到,她本人竟然明艷若斯!
若早知她如此美艷,便使個法子,叫壹個女囚頂了她的身份死在獄中,把她藏進自己府中了,那時候還不是想怎樣褻玩便怎樣如意?
等等!
玉腰奴在這裏,那唐治呢?
賀蘭崇敏立刻像壹只土撥鼠似的探起了身子,抻著脖子四下觀察了壹番,卻沒找到唐治的身影。
孟姜身旁,金智聘低聲道:“唐治竟授意許諾登場獻舞,他想幹什麽?”
孟姜望著臺上的許諾,低聲道:“可曾發現陳琛的行蹤?”
金智聘道:“還沒有。”
孟姜皺了皺眉,道:“他藏的倒深。”
金智聘道:“他詐死藏身,又推動黿頭雅集,針對唐治。若是知道唐治來了無錫,必定會有所動作,如今想必是還不知道唐治的行蹤。”
孟姜點點頭:“唐治,不是個善茬兒。他在朔北,手下無壹兵壹卒,明明就是安唐兩家掌握下的壹枚棋子兒。
卻能合縱連橫,憑壹張利口、七巧的心思,將安唐兩家生生搞死,便是鬼方,也因他而發生劇變。
如今,他回了大周,手下有兵有將,上面又有那尊大佛撐腰,行事手段比之在朔北時,恐怕有過之而無不及,妳別看他現在壹副人畜無害的模樣……”
孟姜頓了壹頓,道:“且盯著吧,他不是個喜歡藏在女人身子後面的人,希望他不要幹出太出格兒的事來。”
金智聘壹呆,失聲道:“宗主藏身於此,不是因為擔心他的安危麽?”
孟姜翻了個白眼兒道:“他?他七個主意八個心眼兒的,且又兵強馬壯,我擔心他做什麽?”
孟姜嘆了口氣:“我只怕這些人讀書讀傻了,幹出什麽觸怒他的事兒來,他又是個不肯吃虧的笑面虎,到時候,局面無法收拾。”
臺上,“淩波曲”奏響,許諾已經翩躚起舞。
這雅集的程序是這樣的,上臺表演才藝學問的人,先展示自己的本領,然後向眾人發表演說。
這個演說,可以是解說自己對所習才藝的學習心得,也可以與才藝無關,而是抒發誌向,或者發表感想。
所以許諾才以獻舞為由上臺。
她不想擔壹個破壞雅集的罪名,要知道文匯盛事,是推動地方教化的大事,是功德。
如果許諾直接上臺抨擊,讓這雅集中斷,指不定這些人回頭又要怎樣壹番編排,然後把汙水潑在唐治身上呢。
她先按照雅集的規矩獻舞,然後利用她演說的權利,再駁斥這些人的無恥謠言。
此刻既然在舞蹈,許諾自然也是拿出了全部本領。
她在神都,能成為思恭坊三大行首之壹,以舞技贏得“玉腰”之名,憑的就是這曲“淩波舞”。
此刻舞蹈起來,輕靈飄逸,宛如仙子踏波而行,舞姿絕妙無雙。
她的舞姿美到了極致,而且充滿了空靈、輕盈、嫵媚的感覺。
看著她的舞蹈,妳會迷醉於那無比動人的韻律和動作,卻不會生出壹絲邪念。
“淩波微步襪生塵,誰見當時窈窕身”,唐治看著她的舞凈,此時生起的,便是這樣的壹種感覺。
所有的人都沈醉於其美,包括大唐第壹舞姬孟姜,她也在欣賞著許諾的舞蹈,還下意識地去比較,若是由自己舞這壹曲,與她各自不同的優劣所在。
就連盧俊文也暫且放下疑慮,欣賞起來。
唯有顧沐恩,心在滴血。
這樣的美人兒,這樣的舞蹈……
這本該是在閨閣之中,由我壹人獨賞的舞、由我壹人獨享的人啊……
壹曲舞罷,許諾長袖曼卷,俏立中庭。
四下裏壹片寂靜,片刻之後,才有人高聲叫好。
隨即喝彩聲不絕於耳,比之方才聽張壹帆的琴曲,氣氛還要熱烈幾分。
“多謝諸君欣賞!”
許諾微微施禮,朗聲道:“我許家,十二年前,驟遭不幸……”
許諾將其家族所遭遇的不幸簡單地說了壹遍,又將顧家冒險收留、將她撫養長大的事情說了出來。
此事,如今雖然已經解密,但是因為沒人宣揚,所以只有姑蘇的少數人家知道。
此刻聽許諾壹說,眾人紛紛向顧沐恩投以欽佩的目光,贊頌美譽不要錢地送了上去。
顧沐恩壹開始,也的確是因為顧許兩家的深厚交情,才與父親壹起救回許諾,並將她撫養在私宅。
只是在娉婷少女初長成的過程中,顧沐恩漸漸生起了非分的念頭。
如今被人把他誇贊為古之少有的仁人君子,顧沐恩也不禁生出羞愧之意。
他對許諾的那點小心思,更是深深藏起,不敢有絲毫暴露出來了。
許諾說完顧家對她的養育之恩,便說起她潛赴神都,匿跡風塵,最終設計殺死姬氏父子的事來。
方才,這些人被那激憤發言的士子引導,已經把許諾當成了壹個不知廉恥、有辱許氏門風的淫浪女子。
此時聽許諾壹說,他們才忽然記起,這許諾……可是諸多受害家族中,唯壹壹個敢於主動為雙親復仇的人啊。
而她,還是壹個女子。
是她,設計將姬軍延、姬逸軒父子殺死。
是她,讓朝廷開始徹查當年的“殺良冒功案”,為那些冤死的人家平反昭雪。
如此奇女子,便是著壹部《烈女傳》,在古往今來的奇女子中,她也是要名列前茅、值得稱頌的人物啊,怎麽會被人說的那麽不堪?
其實,許諾向姬氏父子報仇也好,引得朝野重視,不得不派員前往江南徹查此案也好,要說許諾在這其中用過“美人計”,卻也不是不可能。
尤其是姬氏父子之死,如果往這裏邊摻壹點“美人計”的元素,完全可以想象出壹出奇幻狗血倫理大戲出來。
但是,第壹印象是很重要的。
這些士子文人親眼見到許諾冰清玉潔的形象,想到她方才不染纖塵的仙子翩躚舞姿,想到江南數十家被坑害的豪門中,現如今紛紛冒出沒死絕的後人來,求公道、求返還家產……
可是,不惜壹死,矢誌報仇的,卻只有眼前這個弱女子,便沒有壹個書生士子,願意把她和那等齷齪醜陋的行徑聯系在壹起了。
人群中,已經有人開始用譴責、質疑的目光看向方才那個“義憤填膺”地發出控訴的士子。
此時,他們才忽然想到,這個家夥方才講的繪聲繪色,不像是為之痛心,倒像是眉飛色舞、樂此不疲啊。
那位方才出面“揭發”的吳山才子吳顏頓時如坐針氈,緊張的額頭微微沁出汗來。
其實現在還沒有壹個人公開質疑他,許諾也還沒有講到唐治。
但是壹道道目光看來,那種無形的壓力,對壹個心理素質稍差的人來說,還是很容易崩潰的。
可是,此刻他已成了眾矢之的,便是想走也來不及了。
他求救地偷望了盧俊文壹眼,卻見盧俊文根本沒往他這兒望上壹眼,只好低下頭,急急思索起應對之策來。
賀蘭崇敏笑吟吟地聽著,身心舒泰。
在他眼裏,唐治是個忘八蛋,在場的江南士子也不是什麽好東西,那些拿臭雞蛋砸他的無錫百姓就更不用說了。
無錫城裏沒好人吶!
就讓他們互相咬去吧,嘿嘿!
我正在城樓觀山景,
耳聽得城外亂紛紛,
旌旗招展空翻影,
卻原來是……
許諾的聲音再度傳來:“殺死姬氏父子後,諾被囚禁在大理寺,其時卻有大理寺評事賀蘭崇敏,此賊也是當今梁王賀蘭三思家第五子,他垂涎諾之皮相……”
賀蘭崇敏差點兒把茶杯壹塊兒塞進嘴巴裏去,眼珠子都突了出來!
這倒黴玩意兒實在想不通,他今天可乖了,就是坐在這吃瓜啊,怎麽吃著吃著,又吃到自己頭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