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奪愛奪人頭
刀劍笑新傳 by 劉定堅
2024-12-3 20:52
少三在不自願的情況下跟小血海稱兄道弟,小血海樂得要死,壹手搭著他拉出營帳外去,少三怕與小血海接近,剛想搖頭,小血海快他壹步便說道:“哈!做兄弟,我壹定照顧妳,來吧,我替妳介紹我的好朋友!”說著便將少三強拉出外面,令他沒機會拒絕。
到了營帳外,如今可以大膽地看清楚,剛才秩序井然地搬運東西的人,幾乎全都是十歲至十五歲左右的少年,年紀差不多都比少三和小血海大,個個赤著上身,沒有壹個的身體是完好無缺,或多或少都有傷痕,有些甚至乎斷了壹臂。
小血海高聲叫嚷:“餵!好朋友,妳們都過來,我介紹壹個人給妳們認識認識!”他振臂高呼下,隨即壹呼百應,全部動作壹致,迅速地靠攏過來,氣氛無比熱烈,少三從未見過這種大場面,膽子小小的他不自覺瑟縮起來。
人群之中,其中壹個開口說話,聽他粗啞的聲音,便知道是剛才抱少三回來的人,這人正是小不點,他身上的傷痕跟人比較,幾乎可用滿目瘡痍來形容,端的是將壹塊爛肉披在身體壹般恐布。小不點略帶興奮地說道:“怎麽啦?他有資格做我們的好朋友吧?”
小血海揮了揮手,嘻哈狂笑,笑聲如子夜鬼哭,說道:“哈哈哈,他不是好朋友,他是我的好兄弟,跟妳們是不同的!”此話壹出,本來高漲興奮的氣氛瞬間冷卻下來,小不點板起了臉說道:“為甚麽我們是好朋友,他卻是妳的好兄弟?”
少三察覺事情有點不對,想要退開,但小血海總像猜知他心裏想些甚麽,壹手搭在他肩膊,用很詫異的表情問道:“對了,真奇怪,為甚麽我跟他們是好朋友,妳卻是好兄弟?”
他這樣問起,少三心忖:“是妳硬要叫我做好兄弟罷了,我才不想跟妳有關系見少三不懂回應,小不點有點不耐煩,小血海即插進來打圓場;“算了,算了,娘親說他是我的好兄弟便是好兄弟,在我眼中好兄弟跟好朋友都是壹樣,不分彼此,這樣行了吧?”
雖然小血海自圓其說解了圍,但少三仍見到小不點有點悻悻然,厲目盯著自己,似會噴火,小血海又嘻嘻哈哈壹把搭住少三,說道:“對了,好兄弟,跟我們上戰場去吧!”
這壹嚇非同小可,少三嘩然道:“甚麽?戰場?甚麽戰場?”少三的爹娘都在戰爭中喪命,每次笑三少及初壹跟他提起,都只覺戰場無比可怕,比諸山魍鬼魅尤甚,怎麽初見小血海,就說要帶他上戰場。
這時小不點遞了壹柄染上血漬的大刀過去給少三,說道:“好,妳跟我們去戰場殺敵,斬得下壹個敵人頭顱,我小不點跟妳做個好朋友!”
小血海與小不點提起戰場這兩個宇,其他少年個個士氣昂揚,抓著手上兵器狂叫道:
“好!上戰場!殺他媽的壹千個壹萬個狗賊外族,我們做個好朋友!”
成千上萬人振臂狂呼的雄壯場面,單是聲音已足可震穿耳膜,少三幾曾見過?
身體抖動退了壹步,擺手搖頭說道:“不!不!我不去戰場,我要回家。”
小不點見他拒絕,怒喝道:“甚麽!妳不想跟我交朋友!妳是瞧我不起還是怕死?”看小不點揚眉瞪目,嚇得少三呆了半晌不懂反應,小不點又揚了揚手,叫了旁邊兩個身材比他更高大的少年過來,說道:“小石頭,小豆子,去訓練他的膽子小石頭及小豆子同聲說道:
“要去找屍哥哥嗎?”
小不點剛想回應,小血海又插進來笑道:“哈哈,不用,不用,我的好兄弟怎會貪生怕死,他不過想先回家去跟家中老人告別,然後就會回來,這壹場戰役,我們就預了他,不用找屍哥哥。”
他替少三解圍,卻將事情扭曲,少三想要解釋,小血海卻拉了他回身,在他耳邊低聲細語,說道:“我早說過,我倆是好兄弟,我壹定會照顧妳,我這樣騙他們,等會妳便返家去不要再回來,這裹由我應付好了。”
突然見小血海態度誠懇,替他想了辦法,少三頓時對小血海有點改觀,他不知道這其實是小血海的計策,要是少三真的回家去,他省得麻煩,如果少三真要同上戰場,日後也容易將他利用。
既然有了好感,少三也大膽開口問道:“怎麽他們身上全都有這麽多傷痕了壹聽說要上戰場又興奮如狂?”
小血海詭異地壹笑,說道:“傷痕麽?”然後拉開自己的衣襟,給少三看看他的胸膛,見他雖是年紀輕輕,胸口卻有條長長的疤痕,少三看了,抓著頭表示不明白。
小血海解釋道:“哈哈,我們這裏的規矩,傷痕便代表戰績,傷痕愈多,便愈多人尊重,愈多好朋友,我沒用,只有壹條,所以地位低微,我看得出妳有潛質,應該可以交很多好朋友,千萬不要像我般不中用。”
以傷痕為記,以痛楚克服懦弱,以殺得人多表示勇敢,這是當日小血海開始建立自己勢力時所灌輸的信念,自小不點開始,其他人都被感染了,每殺壹次敵人都大為痛快,開始對此深信不疑。
少三迷迷惘惘,對他們這種心態完全不能理解,因為他自小便跟生性平和與世無爭的笑三少及初壹相處生活,“白雲村”這裏又像“世外桃源”,最大的爭執也不過是頑皮的小孩在別人身上撒了壹泡尿罷了,怎會知道外面的人原來是好戰成癡?
回頭看去,見他們個個劍拔弩張,持刀的正仔細檢視刀鋒,不時用布拭擦,十分專註入神,看了真使人害怕。
少三說道:“他們現在就要上戰場了嗎?”
小血海不厭其煩地解釋道:“對啊!外面很快便又要開戰了,我們在外面的探子回來稟報,我的大舅父,也即是妳的小白叔叔已經出兵了,大軍已經在途中,看來這次是真的要跟‘天皇帝國’決壹生死,他們等這機會等得許久了,所以都很興奮,趕去配合,我剛才問妳是否願意跟去,是想妳可能想跟大舅父見個面。”
原來笑天算及小血海他們隱伏於此,也是要等候小白大軍出動,才配合壹起殺敵,看來經過上次的教訓,大家都終於知道,要除掉“天皇帝國”,的確需要萬眾壹心才可以成事。
少三平時聽笑三少說小白的事跡多了,但真人倒從未見過,聽了小血海的壹番說話,正在腦海中幻想小白的風釆時,驀然省起了笑三少,叫道:“呀!不得了,不得了,我真的要趕著回家,否則公公婆婆便可能有難了。”
聽了少三這句話,連營帳內的笑天算也吃了壹驚,立即沖了出來問道:“少三,妳剛才說甚麽?”
少三不敢怠慢,把剛才遇見皇上皇的事說了,笑天算又追問道:“那個人是怎麽模樣?”少三慚愧地搖搖頭,說道:“我不知道。”
笑天算神色愈加緊張,再追問:“怎麽會有這樣奇事?妳不是說妳見過他嗎?少三低下頭來說道:“因為我害怕,所以壹直低下了頭,沒正式看過他壹眼。笑天算、小丙和小黑都在思索著到底是誰人要來找笑三少和初壹,畢竟是笑天算的親爹娘,要是兩老有事,他們在這麽近的地方也不過去看壹眼,實在說不過去小丙說道:“與其呆在此間空猜想,倒不如過去看壹下。”
小黑也深表贊同,於是笑天算、小丙、小黑及少三都壹起動身,小血海本來不想幹涉閑事,但因為可能會出現他所不知道的敵人,也跟了他們壹起上路,剩下小不點在這裏打點壹切。
早在少三趴下地爬行,欲引皇上皇遠離自已的家園之時,皇上皇已經識穿他的詭計,撇下少三暫不理會,自己來到笑三少的屋前找著了初壹與笑三少。
對於皇上皇突然來到“白雲村”探訪,笑三少不覺得詫異,初壹得知大師哥的兒子光臨舍下,還特意去烹弄壹頓豐富的飯菜出來招呼。
所謂豐富的飯菜,也只是壹只雞,壹碟白菜和壹些肥豬肉,甚至連酒也沒有壹壇。
皇上皇壹直待在簡陋的客廳中等待,看著笑三少和初壹在廚房中壹起燒火煮飯,十分溫馨,直至飯菜端了出來,笑三少微笑道:“此處鄉間,平時我們都是粗茶淡飯,煮不出甚麽好菜,這已是我們最豐富的菜了,希望妳吃得慣。”
皇上皇在十四歲之前已貴為“皇國”的皇帝,萬人之上,吃的和穿的都是最好,笑三少這壹頓最豐富的飯菜,比起皇上皇吃過最差的菜仍有不如,不過荒郊野外,皇上皇來得突然,著實弄不出甚麽珍饈百味來招呼,笑三少惟有送上熱情。
只見皇上皇對著面前的粗陋菜肴,仍滿心開懷,夾了壹箸肥肉便放入口中,狀甚滋味,豎起大拇指說道:“真是好菜式,比起我上次在‘風林村’所吃的‘五熱糊塗面’要好吃上千倍萬倍,師伯娘的手勢更勝那個甚麽常吉,妳不該躲在這個地方,應該出去開壹間食肆,讓其他人都能夠壹試師伯娘的巧手菜式。”
皇上皇說時表情甚為誇張,真的就像品嘗山珍海錯,初壹被他如此盛贊,蒼老的臉容也禁不住泛起紅暈,微笑說道:“妳來捉狹師伯娘。”
細看笑三少與初壹,今年已經七十多歲,樣子真的蒼老了,不禁慨嘆歲月催人,從前壹對羨煞旁人的神仙愛侶,男的俊朗不凡,女的貌似天仙,仍是敵不過蒼天歲月,幸而沖不淡情意,多年共對,不離不棄,真是到了最令人羨慕的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境界。
皇上皇又舉筷夾了壹塊雞肉放入口中,用力地咬住不放,每咬壹口都狀甚陶醉,壹塊小小的雞肉,就被他咬了幾十口才舍得吞下肚,說道:“哎呀!甚麽京城名廚,就算再枯腸窮智去想甚麽菜式,都及不上這壹口,因為這塊肉有情、有愛,皇上皇有幸得嘗,真是要我死也願意。”
就是這樣,皇上皇壹邊盛贊初壹與笑三少壹起炮制的佳肴,壹邊吃,三人享受壹頓十分愉快的晚飯,這時初壹見少三在外遲遲未歸,有點擔心起來,說要出去找,皇上皇才說:
“我見過他了。”
初壹有點愕然,說道:“妳見過了少三?妳怎會認識他?”
皇上皇說道:“有這種特別脾性的人,又膽小怕事,必定跟三師伯有關連,皇上皇最初只是瞎猜吧,不過還是給我猜中。”
這時笑三少也好像察覺事情不太對頭,滿布皺紋的嘴角微微掀動,初壹又問道:“奇怪啊!妳既然知道少三,怎麽不跟他壹起回來?他現在又在哪兒?”
皇上皇笑道:“哈,或許他玩得痛快過頭,不願回來也說不定。”
初壹略壹沈吟,只覺皇上皇說話怪異,笑三少輕輕握著她的手說道:“初壹,或許少三他跟村裏的小孩在外玩耍罷了,妳就去找他回來吧!”初壹真的有點擔心,便推門出去。
屋裏剩下了笑三少和皇上皇,氣氛已變得沒剛才般快樂和諧,皇上皇感到失望,把碗筷放下嘆息道:“這頓飯已經沒剛才般美味,不吃也罷,三師伯,妳覺得對嗎?”
笑三少卻依然捧著碗筷不放,繼續夾菜,說道:“我老了,更珍惜每壹頓飯菜,所以不管好吃不好吃,我始終會把每壹道菜吃光,妳覺得不好吃,因為妳不是真心欣賞菜式裏的心意。”
皇上皇突然將“奪愛”的刀鞘大力地放在擡上,說道:“對,其實這些菜難吃得要死,坦白說不是人吃的食物,因為我根本不明白妳們的愛,更不知道妳們為甚麽總是喜歡躲在這種窮鄉僻壤,明明可以大魚大肉不要,偏偏要粗茶淡飯,完全是自討苦吃,有其父也必有其子!”
笑三少咬了壹口肥肉,說道:“呵,妳見過了小白,他近來好嗎?”
皇上皇說道:“好得很,十分好,對著壹大片山水草木,養得肥肥白白,人更英俊瀟灑,有這種獨特的個性,端的要贊妳這個做爹的教導,教他明明被人搞上頭了,依然像個縮頭龜躲在壹角,任人魚肉。”
笑三少笑道:“看樣子大師哥最後也仍是沒有教好妳。”
皇上皇說道:“我跟他學了所有武功、刀法,旱已青出於藍,但最後他卻將奪愛拿走了,放在妳處,說我要取回的話便必須來找妳,學習人生最後也是最重要的壹課,所以我今天便來討教了,真麻煩。”
當日皇上皇去“神國”找小白,其刀鞘之內並沒有“奪愛”,原來“奪愛”真是的下落就在“白雲村”,難怪他今天必定要來。
笑三少端起飯碗,大口大口地將飯扒入口中,連最後壹粒飯也不放過,咕的壹聲,終於吃飽了,才笑道:“妳來這裏吃我的飯,也來向我討教,又要我交回‘奪愛’,妳卻壹點付出也沒有,豈不是很便宜?”
皇上皇呆了半晌,才哈哈大笑道:“哈哈!我怎會沒有付出?我這麽壹來壹回,付出了多少時間了妳知道我的時間是多麽寶貴嗎?妳知道單單是這麽壹點兒時間,我可以殺多少敵人?”
笑三少也笑道:“對呀!時間很寶貴,所以妳可能不花時間來此走壹趟,可能有更大得益。”
被笑三少反唇相稽,皇上皇登時壹呆,從來只有他令人無法答辯,可是笑三少這麽壹說,又好像很有道理,不過他的倨傲性子始終不改,仍然不肯服輸,說道:“妳錯了,大錯特錯,我今次就算不來要‘奪愛’,還是必須要來‘白雲村’走壹趟!”
笑三少說道:“妳終於說出妳的真正來意了。”
皇上皇說道:“全都是妳教兒子的方法,教出了個大白癡,既然他要做皇帝,便要戰爭,戰爭便壹定會流血,婆婆媽媽常擔心自己的手下犧牲,根本幹不了大事,我有這種對手會好失望,要根絕他這種要不得的思想,就得將禍根完全鏟除。”
笑三少說道:“哈,我教兒子要熱愛生命,反而成了他的包袱,反而有罪。”
皇上皇說道:“的確有罪,而且是死罪,只要連妳也死了,妳的乖兒子和乖孫才會明白逃避不是辦法,然後才會迸發最狂的殺意,將敵人殲滅。”
看見皇上皇咬牙切齒,狀如瘋虎,笑三少依然保持那麽從容,笑道:“我先還妳‘奪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