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巾幗勝須眉
刀劍笑新傳 by 劉定堅
2024-12-3 20:52
時今將近十月,天色漸寒,是夜冷月慘淡,寒風侵膚,“樂翠樓”內萬籟俱寂,苦來由壹家三口蓋著羊毛厚褥同眠於壹床,掌上明珠苦樂兒夾在爹娘中間酣睡,夢中不時發出微笑,倒是苦來由臉帶無奈愁容,嬌妻寒湮翠見了壹臉得意,伸頭過去在他耳畔吹氣,令他更心煩意躁,想要側身避開,又怕驚醒樂兒,只得強忍,寒湮翠見他竟能忍了下去,更進壹步,以舌頭舔他耳珠,如此反覆挑逗,苦來由不由得雙頰火紅,幸而還忍得住,可是這就今寒湮翠有點光火,低聲說道:“我這麽挑逗妳,居然還不動情,妳不愛我了。”
她這麽壹說,倒是教苦來由壹險苦慘,低聲哀道:“好娘子,要不是樂兒不跟我們同床便不肯睡,走去作弄人家,妳又身懷六甲,好相公巴不得跟妳翻天覆地三日三夜,要妳死去活來跪地求鐃呢“就算妳不挑逗我,這十多日來我無處發泄,已經燥得很了,妳要是再挑逗,我看妳是想要樂兒提早學會男女間的閨房樂事了。”
寒湮翠聽了,受用得很,心底暢懷,臉泛紅光,她個性刁蠻,最愛折磨人,苦來由愛上她,真有點自作自受。他們壹家現居的“樂翠樓”,原是其中壹座“神樓”,由小白親送,作為他們安樂之窩。
“樂翠樓”其名取自樂兒的樂字,和寒湮翠的翠宇,由此名已可知,他們都把苦來由丟在壹邊,可見這兩母女在家中的地位,遠遠勝過身為男人的苦來由。
寒湮翠曾經笑說他們這個家是壹家兩主,即是她和樂兒兩人,苦來由追問那他算是甚麽,寒湮翠說他是下人,負責各種勞役,弄得苦來由壹臉尷尬,真是自討沒趣。
聽得苦來由說十多日沒有發泄,即是他始終不敢背叛,心感好奇:“十多日沒有行房,不辛苦的麽?”苦來由當下苦著臉,輕聲說道:“別忘了相公是大名鼎鼎的道醫,調壹劑藥便可暫時下火,況且天氣漸冷,留得壹腔欲火亦可暖身,效用不錯,妳就沒這福份。”
苦來由在嘴舌上討個便直,寒湮翠卻不滿了,見她小嘴蹶起,正要發作,苦來由已知玩出禍來,忙捂著樂兒耳朵,惟剛巧此時外面傳來壹陣轟隆之聲,床榻也有震動,嚇得寒湮翠把要罵的說話吞回肚裏。
接二連三幾次森雷之響,當中還夾雜著陣陣人喧馬嘶,雖是遠處傳來,聲音不算很吵,但躺在床榻的苦樂兒,因硬物震動比諸空氣傳聲來得直接,身體晃了幾晃,苦來由與寒湮翠同時暗叫不妙,立即用兩手去為自己捂住耳朵。
樂兒揉了揉眼,張開小嘴,兩人都以為她要大哭壹場,豈料只是打了壹個大呵欠,兩人好歹松了口氣,心中納悶,平時這小鬼頭如在睡夢中被吵醒,必然大聲哭啼,與吵聲比個高低,甚少有這樣平靜的情況。
遠處傳來的雜沓聲仍間歇響起,此聲不似雷鳴,樂兒側頭細想,腦中仿有印象,逕自翻開羊毛被褥,從床上起身步至窗前探頭外望,轟隆森隆鳴響更清晰可聞,見前方壹片山頭紅光隱現,響聲震若春雷,困意盡消,回頭說道:“這紅光我曾經見過,響聲也聽過,可是壹時問記不起來。”
樂兒側頭細想,苦來由和寒湮翠不感奇怪,因他們知道此人喧馬嘶與耳雷聲響,全是“天兵神將”、“鐵甲兵”及“五殺野”練兵時所發出。
自小白頷首遵從“萬壽聖君”承諸,接納“天兵神將”後,壹直想要將“天兵神將”、“鐵甲兵”、“五殺野”及“神國”軍隊不同的習性完全掌握,既要他們合作無間,也要因循各自的能力籌劃出最有利的戰術,避免舉兵攻打“天皇帝國”時指揮不當。
樂兒默默想了壹會,終於記起,嚷道:“對啦,上回我去找傻七算賬,就隱約見過此光,不過上次看不清,今回不能再錯失機會。”苦來由與寒湮翠都苦起了臉,雖然寒湮翠也反對,以天寒地凍與夜色漆黑為由,可是始終鬥不過乖乖女,樂兒以哭壹整夜作要脅,夫妻倆不得不連連點頭,披上寒衣帶著樂兒跨過山頭,愈接近時,火光愈盛,爆聲更響,人聲與馬嘶更鼎沸,直有天搖地動之感,不知就裏的話,還以為真的陷身在兩國酣戰的戰場上。
雖天色已晚,從山頭望去仍見前方山坳沙塵飛揚,無數戰馬奔馳,排列成陣,東南西北四方皆有隊伍,不計其數,各戴上不同形式的甲胄,身披戰鎧,四方隊伍以金、黃、紅、藍四種顏色旗幟劃分,金旗乃“天兵神將”所持,黃旗屬“鐵甲兵”,紅旗則是“五殺野”,剩下的藍色則由“神國”原來的軍隊所揮舞。
除劃分四軍,每陣又皆持不同兵器,以“潮水陣式”排列,前排騎乘壯馬手持特制粗矛,逾丈之長,第二排持強弩作遠射,第三排為弓箭手,第四排步兵持大刀硬盾,最後則是戰車,又分成前排少兵,後排較多兵的三角隊列陣式,屬全攻形作戰陣法,井井有條,絕不混淆。
樂兒第壹次目睹這種千軍萬馬沖鋒陷陣的浩瀚場面,壹對杏目瞪得大大,嘩然叫道:
“好厲害啊!”苦來由與寒湮翠感到愕然,沒料到樂兒不但不感害怕,反而帶點興奮。
樂兒甩開苦來由拖住她的手,自懷中取出壹塊黑炭,攤開壹塊白布,將眼前所見的兵馬陣列場面以黑炭繪在白布上,默默想了壹會,又在旁打了幾個記號,苦來由夫妻倆四目交投,均感好奇,問道:“樂兒,妳對打仗的作戰陣形很有興趣麽?”樂兒頭也不回說道:
“現在別煩我。”苦來由壹怔,見樂兒看得入迷,不敢再騷擾。
此時小白也身披戰袍,策騎神駒大白,聯同太初、太陰、太元及太極四大都督緩步踏至中央,小白朝著靜候不動的四方隊伍檢視壹番,又和太初耳語數句,只見太初對號角手打了個手勢,號角手即吹起號角,嗚嗚地響,其韻律是壹長壹短地鳴放,連續三回。
太初隨著號角聲揮動金色軍旗,四隊兵馬中持金色旗幟那壹隊的擂鼓手打起鼓來,鼓聲震蕩,旗下軍隊即拉馬作勢進攻,荷荷狂叫,第壹排持長矛先急沖殺上,其余太陰、太元及太極分別也揮動黃、紅及藍三色旗幟,指揮三軍變陣迎戰,壹小隊連著壹小隊有規律地移動。
只見金色旗幟壹隊兵馬隨太初金旗指揮,來到中央處即快速變成“圓陣”,把小白圍在中央,持長矛的騎兵排在最外圍,變陣極其快速俐落,山頭上的樂兒目不轉睛看著,暗呼壹聲,微笑著把剛才壹切陣中變化記錄下來,白布有如連環圖壹般填得滿滿,畫滿了壹塊布,又向身上搜摸,隨手便撕下衣袖權充白布繼續繪畫,其爹娘見她壹個女兒家如此專心學習陣法,只能搖頭嘆息,也沒有任何辦法。
眼見山下金色旗幟壹隊和其余黃、紅、藍三隊成對峙之勢,隨鼓聲節奏及旗幟不同的舞動方法,三隊兵馬移動變陣,樂兒驚呼壹聲,叫道:“啊!糟了,小白叔叔被人圍困,他們要打了嗎?”
苦來由答道:“小鬼頭,小白只是在跟他的軍隊作模擬之戰,以金色旗幟模仿為敵軍,訓練軍隊在遇上敵人不同的陣勢下如何變陣應付,要率領數十萬軍在沙場作戰,每個人都必須熟悉各種旗號與分辨號角聲作出調動,否則真正作戰時便會出岔子。”
樂兒很詫異地回過頭來問道:“原來苦老鬼也懂得行軍作戰啊!那妳壹定也上過戰場了,以後樂兒有啥不明便找妳來問,真好。”
寒湮翠搖了搖頭,說道:“嘿,妳這個苦老爹沒甚麽出息,就是最懂死纏爛打,嘴巴夠刁,要他上場領兵,不坑死人才怪!”
寒湮翠所言非虛,苦來由遇上寒湮翠以前,過的是遊子般的流離浪蕩生活,之後又長期困在“蓬萊仙島”,這幾年重出江湖後又與寒湮翠像神仙眷侶壹般的悠遊,實在也從未上過戰場,在親女兒面前如此失威,不覺臉頰如火般滾燙。
樂兒現出壹副失望表情,搖頭說道:“苦老鬼,雖然這樣說會對妳很殘忍,但也不得不說--妳實在太遜色了!”苦來由白了樂兒壹眼說道:“小鬼頭,妳爹我的腿法及醫術可是天下無敵,單是跟我學這兩門功夫,已足夠妳將來去闖蕩天下,還有壹件事,我是妳爹爹,不要叫我老鬼。”
樂兒壹臉神氣,站起身叉著腰,指著山下的浩浩蕩蕩軍隊說道:“嘿,小白叔叔有兩個人人都贊出色的好兒子,實在太沒道理,幸好苦老鬼妳還有我這個千年難得女奇才,甚麽腿法醫術妳留來教我小弟好了,我要學的是行軍遣將,將來替妳苦家爭壹個名堂,與夢兒及莫問比個高低!”
沒料到樂兒竟以夢兒和莫問作挑戰目標,苦來由與寒湮翠不禁咋舌,但看到樂兒自信十足,不似是開玩笑,方說罷又忽然將剛才繪在白布上的陣法壹壹用炭塗黑,更將之丟棄。
寒湮翠不禁好奇問道:“妳剛才還說要學好領軍作戰的法門,轉眼間又要放棄了麽?”
樂兒神氣地說道:“嘿!小白叔叔是夢兒與莫問的老爹,學他的兵法,就算我真的勝了也不光釆,樂兒要自己去參詳,靠自己實力打倒所有男的,妳們等著瞧吧!看妳女兒我如何巾幗不讓須眉!”
對著樂兒這小鬼頭,連素以刁蠻任性享負盛名的寒湮翠也不禁皺眉,很自然地輕輕撫著微隆的肚皮,肚內的小生命已有三個月足了,苦來由替她把脈,說小生命健康如牛,此刻她卻心中暗想,“唉,希望這壹胎不要像樂兒壹樣難教,否則就真的教人頭痛了。”
此時山下的兵馬仍在不斷組織新陣形,雖說只是模擬作戰,惟每個士兵都視作真正上戰場,在將軍及血霸王率領下連聲呼喝,高畢長刀,壹排又壹排的移動陣勢,可是苦來由等人從高處望下看得清楚,三隊兵馬約共六萬兵,走動起來並不容易壹致,顯然有點亂了陣腳,身為先鋒的將軍與血霸王當然明白,忙指揮救急,惟六萬兵壹致行動,陣形極其龐大,要是最初失了嚴謹,再要組織就顯得困難。
身處中央的小白見了,鐵青著臉,明顯對他們的表現甚為不滿,看得壹會,他終於示意號角手吹響號角叫停,亂了陣腳的士兵知道失敗,也是沮喪失望,見小白沈默下來,太初過去說道:“皇上,這幾日每日白天都在訓練,想是大家已感疲倦,不如讓他們休息壹夜,明天再繼續如何?”
小白雙眼如鷹,騎著大白原地走了壹圈,環伺各人,整整六萬軍皆噤若寒蟬,除了風聲和馬嘶,竟不聞壹絲人聲,場中靜得嚇人。
小白沈聲說道:“就是因為練了數日白晝作戰,朕今夜才會要他們換個環境和地方訓練,妳們會疲,但敵兵不疲的話,我們又是否可擇日再戰?”小白甚少對士兵如此疾言厲色,但在行軍作戰之時,身為主帥還須視乎情況控制軍隊士氣,如今局勢拖得愈久,愈是緊張,自己軍隊還未能在最佳作戰狀態,不得不嚴加訓練,施以壓力。
山頭上樂兒剛說不學,壹下子又忍不住偷偷張望,寒湮翠瞧見,她又嘿的壹聲別轉頭去。小白待士兵都感受了自己的不滿後始又說道:“如今我軍最大的難題是如何整合,朕明白大家連日軍訓都疲不能興,可是真正沙場決殺,敵軍會把握我們最疲憊時全力進攻,是以就算如何辛苦,還需要繼續將陣法練得嫻熟,否則到了戰場陣腳壹亂,大家都再沒機會回來。”
“神國”原來的軍隊都不慣這種有規律的陣列訓練之法,首次練習,自難與久經戰陣的“鐵甲兵”及熟讀各類陣法的“天兵神將”相比,又不像“五殺野”慣於在任何惡劣環境底下作戰,小白如此說來,不啻已道明剛才隊伍大亂之主因,“神國”士兵聽了,都不想成為大家負累,高舉兵器齊聲呼喊,振奮鬥誌,又再行組織起最初陣形。
寒夜漫長,要在山嶺中挺住疲憊軍訓,是最痛苦,也最能收鍛煉意誌之效,要是連這樣士兵都堅持不了,小白真會失望沮喪,如今又重燃希望,號角聲重響,隊伍又列出了陣形。
此時壹把長柄刀自另壹方射來,小白率先聞破風聲響,凜然未動,暗暗察視四大都督之警戒是否還能維持狀態,長刀自高處挾強勁飛射,直指小白,接近十丈,太初、太元、太陰及太極經已察覺,四人壹心,太元貼身護駕,太陰急拉弓搭射壹箭,太初隨箭矢自鞍上躍起,手執金旗,輕身踏著太陰射出之箭飛去,神威凜凜。
同壹剎那,太極拉起韁繩,馬鞭呼嘯壹聲抽打馬…,只聽他高喝壹聲,叫喚三十騎兵先鋒攜大刀,壹並向長柄刀射來處奔馳而去。
太初舉起大旗迎上長柄刀,見他兩臂肌肉鼓脹,以旗幟拖向長柄刀,啪的壹響,卸去長柄刀勁道,再急急卷動旗幟將長柄刀包緊,豈料長柄刀勁發兩道,旗幟如此壹擋,即爆出第二輪潛藏勁力,欲震碎包裹的旗幟,太初感旗桿抖動,知道不妙,心付旗幟如被撕碎,當會丟盡“天兵神將”面子,猛地壹抖,松開長柄刀,只見長柄刀逕自旋轉,太初改以旗桿運勁劈落,壹擊之下,長柄刀內藏勁力反震雙臂,手壹挪移,旗桿繞著刀之長柄迥轉,霍霍有聲,如像個大風車壹般轉動,同時減緩長柄刀沖前之勢,迫使它自半空緩緩而下,直插地上。
太初顯這壹手神威功夫,雖然起初估算失誤,唯壹收壹放仍是自如,箭矢也同告力盡而落,四人配合無間解去危機,更且反應迅捷,攻守有道,其部下士兵無不喝釆,亦教他們清楚了解甚麽才叫調配得意與合作默契,毋須小白下令,卻在壹瞬間作出最佳的迎戰方法。
太極與其三十騎兵沖過去長柄刀射來處,那是壹處比平地稍高的小山丘,只見黑暗中走出壹十七人,分別排成前後四行,尾排九個分持刀、劍、槍、棍、戈、錘、拐、鉤、叉九種兵器,最前排只有壹人提著長斧,斧鋒青光颯閃,第二排壹男壹女,那女的還拖著壹個壹小女孩,第三排四個人,分持三種兵器,由此組合可知,四人的兵器必然是“雜刀”、“孕火刀”,壹柄精黑卻透射閃光的劍,巔瘋的小刀因藏在口中,是以外觀無法瞧得出來。
太極也不理來人是誰,叱喝壹聲,指揮三十騎兵散開先將各人團團圍住,自己執起其得意兵器“鬼見愁”沖向為首的春冰薄。
從來以安份守己為格言的春冰薄,在戰場迎敵時卻甚少畏縮,何況現在他的地位已再次得到伍窮肯定,更是他要在四“窮將”及“窮兇極惡九兄弟”面前耀武揚威的時候。
只見他單臂提起“將軍令”,狂呼嘶叫,大腳壹蹬就向騎著戰馬的太極迎面沖去。這邊太極見來人赤發飛揚,暗忖這人也真夠瘋夠狂,竟敢徒步與戰馬拼搏,心念急轉,手輕拉韁繩,雙腿壹夾,身下良駒竟能會意,急奔中戛然止步,太極借沖勁未止,人如箭飛出去,揮出“鬼見愁”撲打。
漆黑中聞得嗆啷之聲響起,“鬼見愁”那分三條長逾壹丈的鞭鏈,壹條向“將軍令”斧柄纏去、壹條打手、壹條如箭矢直指春冰薄面門。
春冰薄還沒見過如此古怪的兵器,竟能分三處攻敵,剎那間有點錯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