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章 風雲日漸起，長庚執小棋

　　李長壽自是知道，玉帝絕不會貪圖什麽寶物。
　　他這句‘與天庭有緣’，其實是指二十四諸天可補全天庭，將九重天闕開辟為三十三重天。
　　原本的封神大劫中，演化二十四諸天的是燃燈，補全的是尚未出世的佛門。
　　燃燈借此奠定了在自己佛門中的地位，也讓佛門在天庭中掌控了壹定的話語權。
　　而今，這二十四顆定海神珠，九成七的可能是落不到燃燈手中，趙公明若是能悟透此間關鍵，用此寶演化二十四重天，將會塑造出壹個與未來佛門沒有太多關聯的天庭。
　　就看趙公明如何把握了。
　　但此時，此地，玉帝化身荃峒說出這話，趙公明心底就泛起了壹重又壹重波瀾。
　　趙大爺的目光先是震驚、激動，而後便是思索、猶豫，隨後變成了果斷、決然……
　　若是玉帝收了他的寶物，能在大劫中給他們截教仙多壹條活路、多壹分活命的機緣，便是自己實力大損又如何？
　　寶物再強，終究是身外之物，大不了以後就學隔壁闡教的太乙有事找玉鼎。
　　他趙公明就沒人護持嗎？
　　萬事抵不過壹句‘金靈救我’！
　　故，趙公明心壹橫、嗓子尖壹顫，低聲道：“若是將軍看上了，這寶……”
　　“老哥！”
　　李長壽在旁低聲輕喝，玉帝立刻知曉是趙公明多想了，當即將寶珠放回李長壽面前。
　　荃峒嘴角露出淡淡笑意：“公明老哥莫要誤會，末將言說這寶與天庭有緣，似乎是它可讓天庭更上壹步臺階。
　　末將鮮少為天庭征戰，大多是在淩霄殿前鎮守，可用不上這般重寶。”
　　截教幾位仙人齊齊松了口氣。
　　趙公明納悶道：“我這珠子，與天庭有何關聯？”
　　李長壽手指微微輕晃，二十四顆定海神珠飛回趙公明面前，圍繞成壹圈緩緩盤旋。
　　趙公明若有所思，似是捕捉到了壹點靈光。
　　側旁各位也不敢多打擾，畢竟這有可能就是趙公明的機緣。
　　不多時，趙公明眉頭輕皺，道：“看來，貧道回頭要好好參悟這套法寶了。”
　　長壽順勢將話題引開，舉杯與各位共飲。
　　定海神珠是否能成為趙公明的機緣，其實關鍵在於天道；若天道給予點撥，或是明示了定海神珠的作用，憑趙公明的悟性，自不難悟透。
　　李長壽雖知大概的方向，可壹來不敢說太多，二來這始終是推斷，故並未直接言明。
　　凡事點到即止，才可不沾因果。
　　幾位男仙推杯換盞，話題從大劫上挪開，兩教仙人此時尚能其樂融融。
　　幾位仙子輕笑傳聲，孔宣與雲霄不知在說些什麽，兩人身周泛起了些許道韻，似乎是開始坐而論道……
　　李長壽很快就拿出了壹些小玩意，正式將鬥大神牌推廣了出來。
　　於是，畫風很快就變成了三教仙人帶玉帝化身酒後打牌，還好沒拿什麽天庭正神之位作彩頭。
　　不覺已過了三日。
　　這處小千世界無比平穩，有太極圖威能遮掩，又有太清聖人暗中出手，自是穩到了九成。
　　除卻虛菩提遭暗算時驚動了西方教兩位聖人，後面便沒了什麽動靜。
　　那邊……放棄的十分果斷。
　　李長壽準備妥當，再次進入了那顆圓球狀的靈寶中，神念侵入虛菩提的靈臺，再次投影成了彌勒的模樣。
　　從氣息到神態，再到習慣性的動作、微笑的幅度，李長壽將各類細節努力拉滿，開口就是壹句：
　　“明白了嗎？”
　　虛菩提道心壹顫，元神再次‘睜眼’，神情已滿是疲倦。
　　他此時尚未註意到自己道心內的異樣，這三日壹直在不斷思考、充分考慮，將自己能想到的可能性盡數琢磨，最後得出了壹個大膽的想法……
　　“妳，當真是我大師兄？”
　　李長壽保持著那般微笑，雙眼微微瞇了起來，與虛菩提元神‘對視’。
　　論心理博弈。
　　片刻後，虛菩提苦笑了聲，問道：“可是老師的安排？”
　　壹般來說，這時候的問題都是陷阱，李長壽也不知，虛菩提和彌勒是否為同壹個聖人老師的弟子，畢竟西方教有兩位聖人。
　　故，此時李長壽依然只是微笑，笑容越發詭異。
　　虛菩提緩緩嘆了口氣，再次閉上雙眼。
　　“大師兄不殺貧道，定是還有要用到貧道的地方，大師兄盡管言明。
　　妳我同為西方教弟子，也曾同在靈山修行，雖曾暗自較量，卻並無仇怨，貧道也願為西方教赴湯蹈火，為師兄效命。”
　　“很好，”‘彌勒’伸出右手。
　　虛菩提故作不明，但見‘大師兄’笑容漸漸收斂，道心下意識有些收緊。
　　又是壹輪沈默，‘彌勒’正要緩緩放下右手；
　　虛菩提目中劃過幾分掙紮，卻還是壹指點在額頭，壹道灰色的身影自他元神眉心處飛出，凝成壹只灰蒙蒙的光點，被‘彌勒’握住。
　　圓球之中，虛菩提額頭飛出壹滴精血，李長壽雙手掐了壹個復雜的法印，這精血瞬間凝固成了水滴狀的血石。
　　法印不停，壹道道鎖鏈出現在血石周遭。
　　妖皇囚神訣！
　　那縷灰氣自虛菩提道軀胸口飛出，鉆入血石中，化作虛菩提的虛影，被血石完全禁錮。
　　自此，若今後要滅殺虛菩提元神，只需催法燒盡這塊血石，虛菩提元神便會隨之崩碎。
　　虛菩提靈臺處，‘彌勒’身形即將消散，那有些無趣的嗓音，再次鉆入虛菩提道心。
　　“且在此地養傷，時機合適，自會放妳出去。
　　若老師問起、或是妳我在其他情形下相見，妳自知曉如何處置。
　　若貧道未主動去尋妳，就當無事發生。”
　　虛菩提聞言雙目壹瞪。
　　這不是老師的意思？！
　　他此時，只是單純成了彌勒手中的棋子？
　　虛菩提面露惱怒，隨即便是壹聲長嘆，嘴角的苦笑越發濃郁。
　　今後，明面上的師兄弟將會是暗地裏的主仆，主動權完全在彌勒手中。
　　周遭星光再次閃爍，這次幻境直接消散，虛菩提的元神沈入了無盡的黑暗中，六識再次被封禁了起來。
　　圓球內，李長壽看著自己掌心這塊‘魂石’，將其用陰陽二氣包裹，放入壹枚戒指中，轉身出了這處靈寶。
　　大功，告成。
　　今日後，混沌海邊緣。
　　壹顆圓球緩緩從混沌海中飄來，在天道之力的壁壘前乒的壹聲炸碎，留下了壹個胸前染血，氣息平緩的老道。
　　圓球靈寶的碎片被混沌氣息卷走，虛菩提周遭的禁制也接連消散，他睜開雙眼，看著周遭環境，立刻用仙力包裹住道軀，遁入混沌海中。
　　虛菩提心底，回想著剛剛‘大師兄’交代的兩件事。
　　第壹件事是大師兄主動提起的，算計楊戩之事，需與大師兄的安排互相配合。
　　虛菩提對此毫無意外，心底早已推測到會是這般結果。
　　大師兄是個不肯吃虧、有仇必報的性子，上次被太白星君算計的那麽慘，怎麽可能沒有反制的安排？
　　這很彌勒。
　　第二件事，卻是虛菩提主動問起……
　　‘師兄，貧道該如何對師父解釋這些時日失蹤之事？’
　　大師兄給的回復是：
　　‘我將妳放到了混沌海邊緣，那太白金星不是說，貧道是鯤鵬的第二元神嗎？’
　　虛菩提頓時明白，這口鍋該套到鯤鵬背上：鯤鵬捉了自己，以極速遁出洪荒，拷問他有關西方教之事，如此勉強可以在老師那邊圓上。
　　說起來，大師兄還真是大膽，同門相殘本就是大忌，大師兄直接就做了，還做成了。
　　看來，上古時就聽過的有關大師兄的傳聞，都是有跡可循。
　　虛菩提在混沌海中轉了壹陣，從另壹個方向回返洪荒天地；但他才剛進入天道壁壘，道心突然壹震，連忙內視自身。
　　這又是什麽？
　　虛菩提看著道心中那壹縷縷已然紮根的灰氣，面色突然變得有些蒼白。
　　哪怕修為再高的煉氣士，都怕產生心魔，更怕自身被心魔吞噬。
　　而他此時的道心之中，壹股股灰黑色氣息近乎將道心吞沒。
　　虛菩提心底泛起壹陣又壹陣紛雜的情緒，悲、怒、殺意，近乎要將他吞噬。
　　哪裏來的心魔！？
　　虛菩提掐指推算，沖入了天道壁障之後立刻坐下修行，身周飄起壹股股金色光芒，額頭漸漸布滿冷汗。
　　‘大師兄，妳好狠！
　　貧道道心近乎被妳全毀，今後怕是再難向前半步！’
　　虛菩提睜開雙眼，眼底的怒色迅速消退。
　　不對……
　　這並非貧道的心魔，這是被人強行種下的魔念！
　　域外天魔、混沌海邊緣……此前沸沸揚揚的傳聞莫非不是傳聞？大師兄莫非真的是！
　　虛菩提瞳孔驟縮，隱藏身形，帶著滿心驚駭朝三千世界邊緣遁去，想要擇地靜修，仔細思索此事。
　　若真是如此，他們西方教怕是有麻煩了……
　　甚至，會被大師兄逐步蠶食！
　　“唉，貧道已受制於人，也做不得什麽了。”
　　……
　　於混沌海邊緣放走虛菩提後，又過半個月。
　　李長壽與此次出手的道門仙人，在共同立下嚴守此秘的天道誓言後，悄然‘解散’。
　　雖李長壽不想讓雲霄立誓，但雲霄主動開口，他也不好拒絕。
　　雲霄仙子並不想搞什麽特殊化，她希望在三教事務上，讓李長壽將她單純看做是截教外門四大弟子之壹。
　　當然，在私下裏，兩人已是牽手漫步幾個時辰都不想松開的準道侶。
　　之所以安排這次共同誓言，李長壽也是用心良苦。
　　當大家壹同保守壹個秘密時，互相之間會增加壹些友誼，多壹些關聯。
　　只要太乙真人這個穩定開團點別貿然開團，兩教直接爆發大戰的概率，最起碼能低個壹成！
　　這個，勉強算半層算計。
　　雲霄與瓊霄壹同回返三仙島時，李長壽也曾叮囑她們，讓她們多關註下趙老哥的狀態。
　　李長壽有點擔心，因玉帝陛下壹句話，就會影響到劫運運轉，提前讓趙大爺入劫，讓定海神珠歸屬天庭。
　　雖然這種可能性很低，但李長壽還是選擇了穩壹手。
　　話說回來……
　　‘虛菩提真會是今後猴子的老師？’
　　太白殿中，李長壽仙識註視著正帶三尖兩刃槍遠去的【天將】紙道人，心底思索著這個頗有深度的問題。
　　這個概率還是蠻大的，畢竟此時洪荒之中，與‘菩提’沾邊的也就是虛菩提了。
　　而且，此時虛菩提成了自己手中傀儡，今後在算計西方教或者佛門時都可用上，只要虛菩提別自己瞎折騰，他也不會輕易廢掉這般棋子。
　　前有文凈準師嫂，而今又有虛菩提……
　　自己對西方教的滲透工作，也是頗有成效的嘛。
　　感謝老師這次親情相助！
　　這種事也不能多做，畢竟聖人老師可不是自己的法寶人，總是請聖人做壹些非‘講道解惑打小聖’的活，容易降低自己在老師那裏的好感度。
　　李長壽剛想收攝心神回小瓊峰，太白殿外駕雲飄來壹道身影，自是玉帝化身‘懂天帝’。
　　此前酒宴上，荃峒幾次說漏嘴；
　　與李長壽的紙道人壹同回天庭的路上，荃峒回過味來，默然無語了好壹陣。
　　還好李長壽及時言說，解釋了幾句，說自己擔心各位仙人無意間言語冒犯，提前傳聲點破了玉帝化身的身份，玉帝這才松了口氣。
　　不是自己暴露的就好，面子問題還是要註意壹下的。
　　今日荃峒再次趕來，李長壽打賭兩包‘靈娥親制靈獸辣肉’，定是為了楊戩之事。
　　果不其然，荃峒駕雲到了太白殿前，像模像樣地求見壹番，就被李長壽傳聲‘召’進了殿中。
　　等到了太白殿最深處的陣法內，兩人相視而笑，李長壽又把剛才受的禮還了回去，拿了壹具中年面容的紙道人，與荃峒壹同入座。
　　荃峒開門見山：“長庚，吾這次來，是問問有關楊戩之事，楊戩的試煉進行的如何了？”
　　“陛下請看，”李長壽取來壹只加厚加大的銅鏡，擺在了兩人面前。
　　壹指點在銅鏡上，銅鏡表面頓時泛起了層層波痕，隨即顯露出模糊的畫面，之後這畫面迅速變得十分清晰。
　　那是壹處大千世界，滾滾妖氣遮掩了日月星辰，數道流光在空中不斷追逐。
　　李長壽與荃峒定睛壹看，就見那流光中，有楊戩的身影。
　　他身著有些破爛的戰甲，右手抓著壹把長槍，左手握著壹把帶著些許裂縫的寶劍，身周纏繞著金、紅流光，少許血跡從他額頭朝臉頰滑落，束起的長發被妖血浸染大半。
　　他張口，似乎發出了壹聲怒吼，身形驟然加速，留下道道殘影、帶起層層靈氣震蕩，立刻追上壹頭蛇妖！
　　那蛇妖面露狠戾，轉身吐出漫天毒霧。
　　長槍前竄，劍光橫斬，下壹瞬便是妖血漫天，楊戩身形在蛇妖龐大的身軀中穿透而過，槍尖頂著蛇妖元神，壹劍將其元神斬碎……
　　荃峒小聲問：“怎麽只有畫面沒聲響？”
　　“陛下，這是玉鼎真人所見情形，此時玉鼎真人可能是忘記開那邊小銅鏡的禁制了。”
　　“原來是這般，”荃峒點點頭，目不轉睛地註視著楊戩追殺幾只大妖的情形。
　　又壹陣，大戰落幕。
　　楊戩斬了三頭大妖，最後壹名大妖逃到了天外。
　　楊戩要趕回去處理三頭大妖的屍身，免得妖氣肆意噴灑，傷到此地凡人。
　　這楊戩也是深得八九玄功的精髓，麻溜地處置了大妖屍身後，將這些大妖身上的天精地華之寶取出，並將對方靈力最強的血肉斬下。
　　架上幾只燒烤架，細心燒烤壹番，皺眉強忍著不適，壹口口吃掉，增強自身血氣。
　　做巫族會做之事，確實是八九玄功的正確修行方式。
　　李長壽贊嘆壹聲：“當真神勇。”
　　荃峒雙目中滿是光亮，也跟著贊嘆：“有長庚愛卿殺妖時的少許風範了。”
　　李長壽：……
　　這話聽著，怎麽像是他跟楊戩有什麽直接關聯？
　　“長庚，”荃峒笑道，“吾這具化身就落在此處了，妳何時要看楊戩的情形，記得喊吾壹聲。”
　　李長壽道：“維持這般銅鏡，也就耗費些靈石，小神接下來也要緊盯此事。”
　　“善！”
　　荃峒頓時滿意地笑了，繼續看著銅鏡中的畫面，楊戩已是快速消失在天邊，順利避開了妖族高手反撲。
　　李長壽見狀心底暗笑，也知玉帝這是見才心喜，留下小半心神在此地，本體進入了淺層修行狀態。
　　此時，趙大爺有沒有在定海神珠上悟到什麽，李長壽自是不知；
　　但他悟到了。
　　天道在不斷填補自身、完善自身，那天道就有了近乎於‘私欲’的目的性。
　　對於普通生靈乃至長生仙而言，天道至公無私，只會遵循天道規則行事，維護天地安穩。
　　但站在歲月長河的岸邊去眺望，能見天道‘由小到大’，能見天道‘由殘到全’。
　　天道有個核心在這，便是後天無十全十美之生靈、寶物，只有先天生靈、先天至寶，才能抵達真正的圓滿境界。
　　這也是當前，為何除卻玄都大法師之外的頂尖大能，幾乎都是先天生靈的緣故。
　　那天道本身是否可達到完美？
　　變數會壹直存在，天道缺憾也會壹直存在……
　　李長壽思索著這些，漸漸將大部分心神沈入大道之中，遨遊天地間、徜徉古今時。
　　待他壹次閉關醒來，發現玉帝化身猶自在興致勃勃地觀察楊戩，從楊戩激戰妖獸、與煉氣士周旋，再到楊戩發呆發楞、坊鎮中小憩。
　　很快，白澤安排的試煉劇情登場，楊戩被引入了壹處兇地之中，奮戰數月殺將而出，降服壹頭三首神蛟，這神蛟化作‘上古神兵’三尖兩刃槍。
　　從玉鼎真人和荃峒的視角來看，根本看不出這背後有人為安排的痕跡。
　　白先生的‘洪荒大導演’之魂已開始覺醒。
　　接下來數十年，荃峒大多時候都在這太白殿中。
　　李長壽感覺自己像是臨時接了天帝的班，天庭各類事務玉帝都跟他商量壹二，再在淩霄殿中用本體扣個印璽。
　　大多數時間，玉帝這具化身與李長壽的紙道人，就在太白殿深處看銅鏡。
　　這讓李長壽想外出去找雲霄仙子約個會，都有點不好意思開口。
　　楊戩的修為進境堪稱神速，此時戰力已能與大部分金仙境煉氣士持平，自身境界距離金仙劫也已不算遠。
　　這日，荃峒突然道：“長庚，妳覺不覺得，楊戩缺了點什麽？”
　　“缺了什麽？”
　　本體正與靈娥講道的李長壽，忙將註意力放在這邊，笑道：“壹身鮮亮的衣袍？”
　　“不，”荃峒道，“吾倒是覺得，楊戩似是缺了個伴兒，正如白澤先生與妳這般。”
　　伴兒？
　　荃峒起身道：“愛卿且稍等幾日，吾回去借天道之力查查，看洪荒中是否還有壹些異種，可以予他做個坐騎。”
　　坐、坐騎？
　　嘶，原來哮天犬最初是這種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