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四章 初探火雲洞，雪狐問本心

　　這狐女離開度仙門時，美目中依然有些茫然。
　　李長壽註視著狐女的背影，心底全方位衡量著此事的後續影響，想著自己還能做些什麽。
　　因果這種東西，當斬不斬，必受其亂，日後發難，小命完蛋。
　　嗯，此時應當已經算跟這狐女斬斷了因果，雖然自己的手段有點小小的過激，但總歸是好過讓此事繼續發展下去。
　　青丘壹族……
　　李長壽其實在古籍上看到過這壹族的記載，這壹族在上古時就小有名氣；
　　他們是比較具有浪漫主義氣息的壹支妖族，不鬥法、不爭奪，壹心只想譜寫壹些浪漫動人的感情故事。
　　此正是：
　　洪荒大能何其多，唯有浪者留其名。
　　‘青丘壹族，跟軒轅墳三妖應該沒什麽關聯，天下狐妖這麽多，不可能這麽簡單就碰上吧。’
　　李長壽沈吟幾聲，心底思量著此前壹直在考慮的問題。
　　軒轅墳是軒轅黃帝歸於火雲洞後，後人以其衣冠立下的陵墓，封神劫難時曾被妖族所占。
　　根據李長壽所知的封神故事中，封神大劫啟動時，女媧娘娘因感覺自己被商王帝辛冒犯到了，以招妖幡召集眾妖，最後選擇了軒轅墳三妖——九尾妖狐、琵琶精、九頭野雞精，去分散帝辛的精力，讓商國加速崩散。
　　那只九尾妖狐附身到了‘冀州侯蘇護之女蘇妲己’的身上，與帝辛譜寫了壹段‘後宮獨寵’的經典愛情故……
　　咳，壹起禍禍了商國那麽多‘良臣’，留下了後世無盡的罵名！
　　‘所以說，故事裏的那只九尾狐叫什麽？’
　　李長壽沈吟幾聲，隨之啞然失笑。
　　自己想這些也是白費功夫，哪怕提前找到了九尾妖狐，自己做不了什麽，更不會去做什麽，這本就是和自己無關之事。
　　還是想想，稍後去火雲洞見到了人族眾先賢，該如何跟大佬們交流感情，順便問壹問落寶銅錢的下落吧。
　　李長壽的【本體】紙道人站在山門前，註視著那些飛走的妖族。
　　小瓊峰上，各位度仙門仙人已經散了。
　　預計接下來的幾日，山中會出現各種道侶矛盾。
　　而李長壽為了穩定門內風氣，已是將各類問題的統壹答案，傳聲給了酒烏，讓他趕緊在門內小範圍傳播。
　　比如……
　　如果門內眾老夫老妻遭遇【妳當年與我結好，可是因修道寂寞】這種問題，就用壹個統壹的格式回答：
　　【某某，妳我曾分開的那段時日，不是因為寂寞才想妳，而是因為想妳才會寂寞。】
　　有沒有用，那李長壽就不敢保證了，但總好過支支吾吾不知該如何應付……
　　草屋內，江林兒並未點破‘齊源’的身份，與酒烏、酒施、酒玖，辯論了壹陣‘寂寞還是愛了’的問題。
　　總算，江林兒怕李長壽露餡，主動言說讓齊源回去靜壹靜，閉門思過幾個時辰，又帶酒字幾仙離開了小瓊峰。
　　李長壽打開外層隔絕大陣，坐在蒲團上稍微松了口氣。
　　壹旁靈娥沈吟幾聲，俏臉上寫滿了凝重。
　　她怎麽，在自己師父身上，看到了師兄常有的表情！
　　李長壽仙識掃過各處，靈覺仔細感應，隨之便將自己這紙道人恢復成紙人的模樣，還喊道：“幫為兄把這只紙人收起來。”
　　壹旁靈娥眨了眨眼，略微思索，已是明白剛才發生了什麽。
　　“師兄妳幫師父拒絕了那麽漂亮的師娘，師父會不會怪妳？
　　剛才那狐女也挺癡情的呢！”
　　紙人上冒出李長壽的傳聲：“胡鬧，那能亂叫師娘嗎？這是多大因果，師父見都沒見過她！
　　穩字經三百遍。”
　　“哦，”靈娥做了個鬼臉，迅速將這紙人收起，放入袖口寶囊中。
　　她剛把紙人收好，李長壽的身形就從山門方向飛回小瓊峰。
　　李長壽駕雲落在了靈娥的草屋前，坐在了自己專屬圈椅中，繼續思索後續可能出現的問題。
　　這事，也是人算不如天算……
　　“師兄……”
　　靈娥的小腦袋從壹旁湊了過來，俏臉上寫滿了認真，離著李長壽的面容不過壹尺。
　　“嗯？”
　　靈娥俏臉泛紅，卻滿是認真地說道：“我壹點也不寂寞！
　　穩字經三百遍，合計六百遍，本師妹自己領了！”
　　言罷得意地壹笑，還對自家師兄露出幾分挑釁的目光。
　　李長壽：……
　　三年不咚，上天了還！
　　正此時，師父草屋周遭仙力結界被李長壽收回，草屋屋門頓時被拉開，壹名美貌女子舉著拂塵就跑了出來，發出壹陣蒼老的怒斥：
　　“妳這逆徒！給為師過來！”
　　李長壽趕緊對師父點出壹指，順手開啟小瓊峰翻修後增加的多重隔絕大陣。
　　就聽‘蓬’的壹聲，那美貌女子化作了齊源老道的模樣，怒氣沖沖、胡須亂顫，舉著拂塵沖到了李長壽身前。
　　李長壽拉了壹把靈娥，熟練的……躲到了自家師妹身後。
　　“師父，弟子已經把事擺平了！”
　　“妳擺平什麽了？”齊源眼壹瞪，罵道：“還勿將衷情錯付給了寂寞，妳到底從哪學來的這些歪理唷！”
　　“還不是師父您教得好。”
　　李長壽笑了兩聲，忙道：“師父，弟子只是對癥下藥，斷了她念想。”
　　齊源老道怒道：“這事妳要是做錯了，就認，給人解釋清楚賠個禮不行嗎？”
　　“師父，此事絕非賠禮就能解決，那樣只會越搞越亂。
　　而且弟子並未對她做過什麽，也沒什麽可賠禮之處，她自己多想罷了……
　　師父您別生氣，傷肝、咳，傷道基，傷道基。”
　　“老道我今日！”
　　齊源舉著拂塵要打，李長壽以靈娥為中軸，以‘秦王繞柱’之法閃躲，逗的靈娥嬌笑連連。
　　突然間，李長壽想到了隔壁草屋中的酒雨詩與熊伶俐，心底略微思量，決意成全師父壹把。
　　“哎呀！”
　　李長壽腳下壹晃，頓時朝著門外趴倒。
　　齊源老道舉著拂塵就沖了上去，對著從李長壽小時候打到現在的臀部壹陣猛抽，口中還振振有詞地教育著：
　　“為人正直，與人良善！
　　為師都是如何教妳的！”
　　靈娥在旁掩口輕笑看了壹陣，憑她觀察，師兄這還是紙人，她自然不會心疼。
　　但隨之，靈娥也想到了跟自己壹同過來湖邊的雨詩小師叔，頓時明白了點什麽。
　　她清清嗓子，兩步撲了上去，張開雙手面對著齊源老道。
　　“師父，您要打，就打我，吧！”
　　齊源舉著的拂塵頓時無法落下，僵持壹二，只得壹聲輕嘆。
　　“唉！罷了！
　　長壽妳要記得，本領多高，都不可目中無人，神通再強，也不可驕傲自滿！
　　妖族也非良善，莫要與他們有太多牽扯！”
　　啪！
　　趴在地上的李長壽，雙手在頭頂用力合十，“弟子謹遵師父教誨！”
　　靈娥忙道：“弟子謝師父不打之恩！”
　　“為師閉關修行去了。”
　　齊源老道搖搖頭，端著拂塵，飄回了自己的草屋，只留下壹個滿是滄桑、寫滿了故事的背影。
　　隔壁草屋的窗臺前，兩顆探出來打量這邊的腦袋，也弱弱地縮了回去。
　　“熊師姐，齊源師兄好兇呀……”
　　“雨詩，那可是咱們小瓊峰的峰主哇，而且那不是兇，是有威儀。”
　　“嗯，感覺齊源師兄是個很好的人呢。”
　　聽聞此言，剛扶著師兄站起身的靈娥，與師兄對視壹眼；
　　師兄挑眉、師妹眨眼，壹切都在不言之間。
　　“師兄要不要給妳擦藥？”
　　“不用，也吸收不了，咳，為兄這就回丹房閉關了。”
　　李長壽輕嘆了聲，做了壹朵白雲，毫無形象地直接趴上去，飄回了丹房。
　　……
　　解決了這件有些鬧心之事，李長壽稍微整頓了下心念，將各處紙道人活動都停了，心神回歸到了藏在地底的【海神】紙道人身上。
　　稍後還是要準備壹份謝禮，給月老老鐵送去。
　　以後還是別用師父的形象搞事了，盡量用壹些虛構的人物比較穩妥。
　　施展土遁自地下鉆出，李長壽心神架著海神皮膚的紙道人，朝火雲洞之所在，繼續行去。
　　火雲洞隱藏於中神州某處，並不顯於人前，就如那三仙島壹般。
　　——明知三仙島就是在那壹片海上的迷霧中，若無進入其中之法，根本尋不到半點影蹤。
　　李長壽最初想要尋找火雲洞時，掐指壹算，就知道這地方……不是自己這淺淺的推算功力能推算出的。
　　但他現在背靠天庭，查找火雲洞在何處也不算什麽難事。
　　駕雲穿梭，過千山走萬水；
　　行有半日，壹片千裏大澤出現於眼前。
　　李長壽徑直朝大澤高空而去，又在高空中折返身形，朝著大澤墜落，身形即將落入水面之前，仙識看到了壹縷雲煙自半空凝聚。
　　於是頓住身形，駕雲朝這雲煙而去……
　　這就是天庭記載，尋找火雲洞的具體辦法。
　　李長壽飛到了這團雲煙前，便覺前方有壹縷縷玄妙之道韻，耳中聽到了陣陣弦樂，似乎前方有壹處不為人知的世外桃源。
　　雲煙中似有壹扇無形的門戶，讓李長壽只得頓住腳步。
　　李長壽朗聲道：“天庭使者，奉玉帝陛下之命，前來拜會本族先賢。”
　　他話語落下，心底就聽到了壹聲輕笑，眼前憑空浮現出了壹只八卦盤，其上八只圓環輕輕旋轉，刻畫的爻閃爍著微弱的光亮。
　　‘解開可進。’
　　李長壽做了個道揖，左手凝出水火太極，將太極圖向前緩緩推出，落在那八卦盤中央。
　　而後，陰陽流轉，八卦盤開始輕輕閃爍光亮，李長壽心底又多了壹句：
　　‘人教弟子，可入。’
　　那扇無形的門戶頓時消失不見，前方出現了壹條山洞。
　　山洞極深，但其內光線明亮。
　　李長壽又做了個道揖，提著東木公從天庭寶庫中備好的豐厚禮物，邁步進了這洞口。
　　心底依然滿是警惕，時刻準備揚了自己。
　　前行六十四步，眼前豁然開朗。
　　眼前還是壹片大澤，似乎就是剛才所見的那片水域，又像是水域的鏡像。
　　大澤之上，明顯分為了左右兩大區域，左邊區域有七座仙山漂浮，其上景致各有不同，大多比較安靜。
　　右邊區域則是，連綿不斷的群山互相連接，到處都是宮殿樓宇，飄出陣陣女子的歡笑聲，撫琴弄簫的樂聲……
　　很明顯，左邊是比較正常的人族先賢隱居地，右邊是軒轅黃帝的家屬區。
　　雖然，帶領人族奮戰掙紮，保存人族火種的燧人氏，以及伏羲氏、神農氏為三皇，功德比較多壹點；
　　但軒轅黃帝明顯才是‘退休人皇’中的人生贏家！
　　後宮三千都納入了火雲洞？
　　大家和睦相處，歡聲笑語不斷，成為壹個可以壹起長生不老、快樂逍遙的大伐木累？
　　這也，太強了。
　　李長壽心底贊嘆不已，也不敢妄議先賢，提著禮物就四處打量，不知該先去那座峰上。
　　正此時，李長壽看到了大澤角落中有只扁舟，他眼前壹亮，駕雲就飛了過去。
　　遠遠能見，扁舟上有個穿著蓑衣的壯漢在釣魚，但離著稍近壹些，卻聽到那壯漢在輕輕的……抽泣？
　　“前輩，前輩？”
　　李長壽遠遠地喊了聲，那正釣魚的壯漢趕緊抹了把臉，轉身看了過來，露出壹張面貌堂堂、心情不暢的國字大臉。
　　“妳誰啊？幹甚麽的？咋進來的？
　　嚷嚷啥啊，這裏可是火雲洞！”
　　李長壽聽著這壯漢發出的，那帶著南贍部洲某地口音的渾厚嗓音，壹時間也有點語塞。
　　……
　　‘我真的，只是因寂寞了嗎？’
　　那艘巨大的木船上，壹處靜室內，面色有些茫然地狐女爬伏在床榻上，身後現出六只雪白的狐尾，狐尾在輕輕晃動。
　　她在回憶，也在思索。
　　不，這不應只是寂寞！
　　狐女壹雙雪白玉臂撐著身子坐了起來，神情莫名有些激動；
　　擡手對著側旁書桌招手，憑空攝來筆墨布帛，鋪在床榻上，提筆寫畫。
　　‘我青丘壹族以情入道，莫不成族內如此多前輩長輩，都是因寂寞？
　　不，或許我是因寂寞動心，但此刻我心底確實是有妳的。
　　齊源道長……’
　　心念急轉，纖指晃動，那布帛之上已現出了壹幅畫面。
　　幽幽地牢間，壹名老道的身影靜靜而立，註視著地牢內的那只雪白妖狐。
　　狐女提筆在壹側寫下了‘齊源’二字，隨後便像是失去了全部的力氣，緩緩趴伏在這畫卷壹側，用妖力將畫卷護住，纖指輕輕去觸碰。
　　如此過了半個時辰，狐女慢慢起身，盤腿打坐，這幅畫卷就漂浮在她面前，輕輕晃動，裏面的人物像是活了過來。
　　狐女身周現出壹縷道韻，她柔聲喃喃道：
　　“我其實並未明白，自己是因何對妳動心。
　　或許是我那魅術的反噬，或是因妳不經意間對我的那壹份溫柔。
　　但我會去弄明白自己的本心與本意。
　　答案若是在道中，我自去道中尋，妳說的不錯，我若連自己的心意都搞不明白，也無法反駁妳‘只因寂寞’的說法。
　　我青丘心蘭，也不配再修什麽情道。
　　但道長妳說錯了……
　　情非寂寞，情乃真心。”
　　喃喃聲中，她身周道韻竟在不斷上揚，身後出現壹道模糊的倩影，而這倩影擡頭註視著虛無，仿佛在質問著什麽。
　　漸漸的，不知過了多久，這股道韻將這處房間充滿，且驚動了她的族人。
　　第七只雪白的狐尾，在她身後悄然顯化……
　　‘齊源道長，我定會再去尋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