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玄雅的賠禮

　　“方才多有冒犯，還望師兄海涵。”
　　坐在大葫蘆的前端，李長壽面容沈靜，看著面前正拱手低頭的有琴玄雅，心底雖然很想吐槽，但也只能說兩句無事。
　　李長壽感覺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中，倒是沒了之前那種嫌棄、不滿，反倒是……
　　充滿了同情和可憐。
　　“長壽，”酒玖仙人咳了聲，語重心長地道了句：“妳這應當是心魔，或許是因跟妳師父常年封閉在山中修行落下的。”
　　“長壽師兄，”元青從壹旁飄了過來，拿了壹瓶丹藥，低聲道：“這是清心凝神的丹藥，或許對師兄的病癥有所助益。”
　　“多謝，心領了。”
　　李長壽略帶尷尬的壹笑，元青立刻明白了什麽，熟練地錯開了話題。
　　趁這個機會，李長壽也觀察了下幾人的反應。
　　宇文陵全程並沒有關註這場小鬧劇，坐在那安安靜靜地閉目打坐，十分沈穩。
　　劉雁兒投向自己的目光則多了幾分同情，王奇更是用壹種滿是感慨的眼神註視著自己。
　　大概是在說：
　　這個師兄（師弟）修行資質普通，還落下了這般心魔，今後想尋個道侶都是奢侈，修道生活何其艱難。
　　——結道侶修行這種事，在度仙門中還是較為常見的。
　　元青寒暄幾句後就退回葫蘆後面，那王奇主動過來攀談了兩句。
　　李長壽全程只是含笑應對，並未多說什麽。
　　感覺除了元青之外，這些壹門心思修道的同代弟子，‘年事雖高’，但心思卻是出乎意料的單純……
　　也對，這幾位都是同代弟子中的‘尖子生’，絕大部分時間都花在了修行上，人際交往本就不多。
　　這場小風波，很快就告壹段落。
　　不多時，葫蘆上再次安靜了下來，各人繼續打坐修行，李長壽又捧起了那卷書簡，津津有味地讀了起來，心情完全沒有被影響。
　　酒玖仙人抱著胳膊盤坐在最前方，此刻也陷入了思索；她在思考該如何幫助李長壽走出心魔，重歸快樂修道生活。
　　‘難道，要用女子的魅力？以毒攻毒？’
　　酒仙人低頭看了眼自己，隨後就是壹陣嘿嘿的怪笑……
　　突然給自己增加了壹個設定，李長壽也並沒怎麽在意；
　　雖然這只是為了躲過被酒師叔探查修為和資質的權宜之計，但接下來這壹路，自己時刻都會註意這個細節。
　　持續警惕，對李長壽來說倒也不是什麽難事。
　　“長壽師兄，”身後突然傳來了呼喚，李長壽扭頭看了眼，正見到有琴玄雅那滿是歉意的臉蛋。
　　李長壽雖然很想此時說壹句——【請保持好壹個冰山美人應該有的矜持和驕傲】，但終歸只能露出少許微笑，擺手示意她不必多說，扭頭繼續捧卷品讀。
　　有琴玄雅抿了抿嘴唇，目光中的歉意始終未退。
　　而李長壽的靈識敏銳地捕捉到，後方正閉目的元青略微皺了下眉……
　　……
　　兩日後。
　　地廣人稀、仙門林立的東勝神州漸漸地被扔在身後。
　　壹路上，這顆大葫蘆飛行在雲霧之中，日夜不停，總算趕到了東勝神州的西北邊界。
　　李長壽壹路都未曾修行，註意力保持在自己身周方寸之間，視線邊緣也經常能捕捉到在天邊壹閃而過的禦空身影。
　　還好，他們這壹路也沒遇到什麽阻礙。
　　酒玖伸了個懶腰，大葫蘆開始緩緩減速，朝著下方崇山峻嶺中落去。
　　這位酒仙人打了個哈欠，對著後面幾人喊了句：“都打起精神，馬上就要進入部洲邊界的範圍了。
　　妳們幾個都聽好了！
　　北俱蘆洲不是什麽善地，這次妳們前來也是為了歷練，不要玩命爭奪什麽寶物靈藥。
　　接下來我先帶妳們去北俱蘆洲的壹處入口，記住這地方，以後要自己來北俱蘆洲，可別傻乎乎地到處亂闖。”
　　五名弟子同時站起身，對酒玖拱手行禮，齊聲道：“遵師叔教誨。”
　　“嗯，”酒玖滿意地點點頭。
　　劉雁兒小聲問：“師叔……北俱蘆洲不是四大部洲嗎？為什麽還有入口這壹說呢？難道是這裏的瘴氣行成了天然大陣嗎？”
　　酒玖嘴角壹撇，淡然道：“誰知道為啥？給她解釋解釋。”
　　後方的元青笑道：“北俱蘆洲的瘴氣，對於返虛境、已經能結成內周天的煉氣士而言，並不難抵禦。
　　這裏最麻煩的，還是瘴氣催生出的毒蟲毒草，以及隨處出沒的兇獸毒獸，十分難應對。”
　　“答非所問！”
　　酒玖翻了個白眼，對元青罵道：“她問的是為什麽有入口，妳答的這是什麽玩意？”
　　元青尷尬地壹笑，也只能拱拱手。
　　宇文陵沈聲道：“因妖族。”
　　“不錯，就是因為妖族，大塊頭將軍也挺有見識嘛。”
　　酒玖低頭看了眼，控制著大葫蘆朝著群山中的壹處山谷落去，正色道：
　　“人族氣運匯聚在南贍部洲，北俱蘆洲是流放巫族之地；
　　因上古時，為了撐住即將砸落的天，幾位聖人老爺出手將此地壹頭先天大玄龜的四只腳給剁了，做成了天柱。
　　玄龜心中憤懣、郁郁而終，其龐大的肉身、浩瀚的法力，化作了北俱蘆洲這經年不散的瘴氣，妳們向西北方向看，那可不是什麽雨雲。”
　　幾人同時眺望西北，此時他們已經快降到山中，恰好能看到天邊那翻湧的灰黑色雲霧。
　　無邊無際，浩瀚無邊。
　　酒玖繼續道：
　　“瘴氣催生了許多毒蟲毒草，讓普通生靈不敢靠近，進而也成了眾多奇花異果繁衍生息之地，裏面有各類各樣的兇獸毒獸，便是天仙來了也不敢太過深入。
　　巫妖大戰後呢，巫族殘眾被流放到了此地，他們去了北俱蘆洲極北處，那裏冰天雪地，蟲獸較少，勉強能夠生存，但據說已經是快在滅族的邊緣了，確實挺慘。
　　而那些對巫族懷有恨意的妖族，還有被咱們人族煉氣士趕跑的妖族，就都朝著北俱蘆洲邊境匯聚。
　　久而久之，這從東向西蔓延了數十萬裏的狹窄區域，成了妖族最為重要的棲身之地。”
　　介紹到這裏，酒玖看了看幾個弟子的表情，發現……除了李長壽之外，都多多少少開始有些緊張。
　　效果不錯，再加把勁。
　　酒玖嘖嘖的壹笑，沈聲道：“妳們看周圍這重重山嶽，其中有不知道多少大妖老妖，有些實力還異常恐怖，專門喜歡吃人族煉氣士喲~”
　　幾人頓時更為警惕，李長壽則是淡定地點點頭，隨後繼續眺望下方。
　　酒玖頓感無趣，指著葫蘆下方，面無表情地繼續道：
　　“下面這個鎮子，就是咱們人族高手強行開辟而出，進入北俱蘆洲的出入口之壹，這幾千年據說跟妖族那邊也是在停戰，不知道什麽時候又會打起來。
　　等會進了鎮子，我帶妳們去買些避瘴符、解毒丹。
　　門內雖也有這些，但不知道是誰定下的破規矩，還要帶妳們來體會體會修士生活，教妳們易物換物。
　　記住，這鎮子上空不能亂闖，此地有幾位高手坐鎮，要對強者始終有壹顆敬畏之心，咱們從東南邊那個山坡落下，走壹段山路過去。”
　　五位弟子拱手領命，將酒玖仙人的這些告誡記在了心中。
　　這處城鎮總體是在壹處山谷中，山谷兩旁的懸崖峭壁被鑿出了壹處處巖洞，也修有許多棧道與木樓。
　　山谷中堆滿了各類建築，遠遠看去十分的雜亂；
　　這裏有氣派亮堂的殿宇，巍峨聳立的寶塔，但更多的還是些木樓土樓，總體毫無規劃，只有壹些勉強能通行的狹窄街巷。
　　當然，煉氣士大多都是在半空飛著，也不用走路。
　　能看出，前往北俱蘆洲的修士其實並不算少，此地人來人往，許多木樓土屋的樓頂都煉氣士擺攤，能尋到眾多北俱蘆洲產出的藥草和寶材。
　　這些藥草和寶材，大多都跟‘毒’字沾邊。
　　酒玖熟門熟路，催出壹朵白雲，帶著五個弟子和宇文陵在城鎮內轉了半圈，在幾個攤位上左右比對，才讓他們幾個拿出靈石，買下壹些物美價廉的丹藥符箓。
　　嗯？這家夥怎麽不動？
　　酒玖看了眼壹直背著手站在自己身後的李長壽，心底壹嘆，隨手將壹只荷包甩過自己肩頭，砸到了李長壽懷中。
　　這種荷包是最簡單的儲物法寶，壹般都是用來存儲固定份額的靈石。
　　酒玖吐槽了句：“就知道妳師父沒太多東西給妳，也搞不懂他非要守著那個小峰頭幹嘛……
　　解毒丹和避瘴符是必須要準備的，快去買，壹個大男人別磨磨唧唧！”
　　“呃，”李長壽怔了下，擡頭看著自己面前這位不喜打扮的師叔，露出幾分溫和的微笑。
　　這般微笑，也只有在師父和師妹面前才會顯露。
　　他剛想解釋壹句，自己把所有東西都提前準備好了，但話還沒說出口，壹旁又有壹只纖手遞了過來，手中握著壹摞黃紙符，兩只胖肚子瓷瓶。
　　是那個背著大劍、身著火紅長裙的少女。
　　有琴玄雅正扭頭看向別處，用盡量淡定地口吻道：
　　“算是給師兄的賠禮，之前……”
　　言說中，她手指輕彈，用了壹股巧勁，將丹藥和符箓直接送到了李長壽手中，隨後便轉身故作無事地走去了壹旁的攤位。
　　李長壽略感有趣，對著她的背影拱拱手，並未多說什麽。
　　這冰山，絕對名不副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