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章 死人

　　國子監上課的流程，其實和地方書院差別不大，按六藝分科，每天安排課程。只是相對嚴格了許多，而夫子的水平當然也高出壹截，請的都是各自在六藝中有建樹的人物。
　　簡單地說，壹如前世：在地方學校裏任教的都是普通教師，而在重點學院裏執教鞭的卻是名師。
　　不過當前《文字法》大行其道，對於教授的內容造成了致命的沖擊，很多東西都無法展開，講透，往往壹筆帶過了事。
　　在《文字法》面前，天下讀書人沒有幾個能保持鎮定的。普通生員還好點，有些名望的儒生最是擔驚受怕，他們可都是被黑衫衛盯住的目標。
　　“這書，只怕也讀不長久了……”
　　下課後，陳劍臣拿著書本，邁出庭院。
　　“那個那個，站住！”
　　邊上傳來壹把很不和善的聲音。
　　轉頭壹看，就見到壹位身材挺拔的公子，搖著折扇走過來，在他身邊，群星捧月般壹大堆人。
　　陳劍臣掃了壹眼，繼續走自己的路。
　　頓時引來壹片叱喝：“好大的膽子，還敢走！”
　　“陳劍臣，妳沒聽張三公子在叫妳嗎？”
　　陳劍臣回頭作茫然狀：“我沒有聽見有人叫我。”
　　那張三公子吃吃冷笑：“骨頭果然挺硬的，怪不得連書亮兄都在妳面前吃癟，不過我張三公子卻不吃壹套。”
　　這個張三公子的來頭，陳劍臣自是知道，當今兵部尚書張猛的三兒子，屬於國子監的保送生，在書院裏壹向跋扈。
　　陳劍臣淡然道：“三公子如果真沒什麽事，我還是告辭了。”
　　拱壹拱手，頭也不回地拂袖而去。
　　“這……這是什麽態度！”
　　張三公子差點蹦跳起來，陳劍臣毫不把自己放在眼裏，簡直不知天高地厚：“好小子，竟敢如此狂妄，且看妳怎麽死！”
　　咬牙徹齒不已。
　　自小到大，還從沒有人敢這般不假顏色對自己的。
　　壹群幫閑也有點摸不著頭腦了，好歹人家張三公子也是兵部尚書的兒子，妳陳劍臣算什麽玩意？壹點面子都不給，真是找死呀。
　　又想及在開泰學院時面對鄭書亮的態度，嘖嘖，絕對的吃了豹子膽，簡直就壹楞頭青——對於權貴固然不壹定非得奴顏婢膝，但也應該迂回圓轉點，哪裏有這樣兜頭兜臉的？
　　那時候鄭書亮是放不下架子對付下手，可現在是京城，是紈絝的地盤，毫無背景靠山的陳劍臣依然我行我素，不惜觸犯黴頭，絕對是不想回家的主。
　　於是，看往陳劍臣的背影，他們的目光就像在看著壹個死人。
　　然而誰都沒有想到，在陳劍臣眼中，譬如張三公子這些，其實早就是死人……
　　對於死人，根本不需要委曲求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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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幾天，京城壹如大海，表面平靜，但底下卻波濤洶湧。天下各州府，壹道道壞消息猶如雪片般飛進京城。
　　但這幾天，正明帝沒有上朝，危急的奏章都由何頡何大人入宮當面稟告：
　　“皇上，冀州大旱三月，饑民如潮……”
　　“皇上，江州洪水泛濫，水淹萬裏，餓殍遍野……”
　　“皇上，鎬州地震，房屋倒塌無數，民眾死傷摻重……”
　　“皇上，浙州有賊寇作反，領首者居然是前江州知州聶誌遠，他夥同其女聶小倩，打著‘清君側’之名興兵作反，有部眾近萬，漸成規模，務必提前剿滅……”
　　壹道道，都是壞消息，何頡大人壹邊稟告，壹邊汗水津津。所謂伴君如伴虎，身為臣子，不能替君分憂，致使江山崩壞致斯，皇帝壹不開心，做臣子的便不得不死了。
　　這些消息，何頡絕對不想從自己嘴裏說給皇帝知道。問題是正明帝不上朝呀，只接見他，又下了死命令，必須如實報告……
　　“嗯，知道了，該怎麽辦，就怎麽辦吧。”
　　在華貴的黃曼布後，傳來正明帝冷淡的聲音。仿佛事不關己，又仿佛所聽的都是芝麻綠豆般的小事。
　　“妳下去吧，以後還有什麽事，都必須進宮稟告。”
　　“遵命，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何頡跪拜退出來，只覺得汗水都把背濡濕了，心裏又大覺納悶：皇上這是什麽態度？
　　完全不合常理呀！
　　他滿腦殼都是黑線，饒他是跟隨皇上身邊最久的臣子，本以為已揣摩到了聖心，哪知道現在壹看，門邊兒都摸不著。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何頡絕對不是笨人，相反的，他非常聰明，非常善於順應聖心，比如那《文字法》，其實就是正明帝的意思，他不過是推向前臺的人而已。
　　壹系列的新政，其實也是皇帝本人的主張。
　　他們這壹群大臣，只是跟著聖上的意思走罷了。民間百姓，都道奸臣當道，聖上被蒙蔽，其實卻是冤枉他們了。
　　現如今天下災難連連，民不聊生，賊寇如蟻，亂世已成型，除了派兵四下鎮壓之外，實在沒有其他法子。無奈那些反賊越殺越多，卻大大不好辦。
　　忽又想起地藏大師的算卦，無不壹壹應驗，現在的天下，正是處處壹派血光滔滔的景象。
　　大師說他要去度化壹個人，便能化解大劫，不知道如今度化得成什麽樣了……
　　對於這個說法，其實何大人不是太信，只不過事情危急，唯有死馬當活馬醫，搏壹搏運氣。
　　至於那個人，會是什麽樣的人呢？
　　能擔負如此重大關系？
　　想不出個所以然，何大人臉色陰沈著，離開了紫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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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月朗星稀，京城東方十裏，郊外壹片平淡無奇的山坡上，此際正坐著兩位和尚，壹位是白衣勝雪的拂曉和尚；壹位是地藏大師。
　　他們就那般坐在坡地上，仿佛坐得是至尊無上的蓮花坐，壹動不動。
　　忽而，地藏大師舉首望南方，臉色壹緊，道：“佛曉，原來妳是故意把我拖在此處。哼，倒沒想到，妳居然會和道門的人勾結到了壹起，妳佛心何在？”
　　拂曉靜靜的開口：“真佛大開方便之門，從無門戶之見。”
　　嗖嗖嗖，光華道道，如同流星，都是法寶的光芒。紛紛落定，分散在周圍，卻是廣寒真人、慶雲、昆侖的奚明峰、蜀山的陸師道等四人。
　　當日他們在江州鑒江邊上，匯聚屠龍。
　　今晚，該屠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