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秩序，出來見我！

　　下雨了。
　　卡倫穿著睡衣，站在球臺處，手裏端著壹杯冰水，看著外面的雨簾。
　　景色，其實很美的。
　　不過，卡倫掃了壹眼自己下午看了壹半現在扣在茶幾上的那本《雨中約克城》。
　　這是壹位現實主義作家的作品，書中主人公是壹個童工；
　　起初，他很喜歡下雨天，覺得雨是自由的音符；
　　隨後，他開始對雨天感到麻木，沒日沒夜的高強度上工，讓他已經失去了對天氣變化的感知，壹同失去的，還有節假日，甚至是……白天與黑夜。
　　最終，在自己母親病死後，他在大雨泥濘中嘶吼咆哮；
　　作者描繪了壹個冰冷的約克城，尤其是在大雨中，雨水將高樓大廈上的汙垢沖刷下來，站在上面的人得到了“清新”與“寧靜”，可這些汙垢卻不會消失，而是都落在了底層人的腳下，化作了他們掙紮的泥潭。
　　卡倫覺得，現在的自己就是這樣。
　　他所在的臥室有類似地暖的裝置，開窗後吹進來的寒風恰好可以中和壹下過多的燥熱。
　　當雨淋不到妳的頭發也濕不到妳的鞋時，妳當然會覺得它是美的。
　　“吃水果？”
　　尤妮絲端著壹盤水果走了進來，她今天穿的是壹身白色的長裙。
　　“好。”
　　卡倫走下球臺，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蘋果削皮切好，插上了牙簽，卡倫送了壹個入口，很甜。
　　“在看這本書麽？”尤妮絲看見了那本《雨中約克城》。
　　“是的，家族藏書館裏，書很豐富。”
　　“其實，我很喜歡看這類似的書。”尤妮絲笑著說道，“我總是壹邊看著文字壹邊嘗試在腦海中去浮現出畫面，然後，去進行感情的共鳴，每次，總能給予我很多感觸。”
　　“嗯，當然，這就是書和文字的作用。”卡倫又吃了壹片蘋果，“提供給妳壹個方向，然後，妳自己轉頭過去看那個風景。”
　　卡倫記得之前在瑞藍時，尤妮絲送給過自己壹本《狂想日記》，壹本現實和荒誕結合的小說。
　　“就是有時候，壹些情感，我發現自己很難進行真正的共鳴。”
　　“那是當然，每個人的生活經歷不壹樣，也就是現實需求不壹樣，最終得到的情感共鳴肯定也是不同的。畢竟，現實決定意識。”
　　“是的，沒錯。”
　　“喵～”
　　這時，普洱跳上了尤妮絲所坐的那張沙發。
　　尤妮絲伸手，將普洱摟了過來。
　　普洱也沒反抗，被自己這位曾曾曾曾侄女摟住，頭靠在她的大腿上，面向卡倫。
　　卡倫吃起第三塊蘋果，
　　而普洱，壹邊被尤妮絲的手輕輕撫摸著壹邊伸出自己的爪子，將尤妮絲的裙子撩起。
　　壹直撩到，露出了大腿。
　　普洱對卡倫眨了眨眼；
　　卡倫則看向尤妮絲的大腿，她腿上的肉增壹分就顯膩減壹分則寡淡；
　　總之，是壹個近乎完美的腿型。
　　尤妮絲也留意到了這只寵物貓把自己的裙子撩得太高了，當她下意識地想要將裙擺放下去時，卻看見坐在對面的卡倫正聚精會神地盯著自己的腿看。
　　在註意到自己的目光過來時，他也沒有絲毫想扭過頭的想法，壹時間，竟然是她不好意思把裙子放下。
　　“很美的腿。”
　　卡倫贊美道。
　　尤妮絲咬了咬嘴唇，這個動作，帶著些許不知所措，但卻又無形間自然嫵媚。
　　“哆……哆……”
　　尤妮絲將裙子放下，坐好。
　　普洱跳下了沙發，跑到床頭櫃上，按了壹下鈴鐺。
　　門被推開，博格站在那裏：
　　“少爺，貝德先生派人過來說，演藝廳已經按照要求改裝完畢，水也已經註入進去了，請您過去查看。”
　　“我知道了。”
　　卡倫站起身；
　　博格走了進來，準備幫卡倫拿衣服，畢竟此時少爺穿的是睡衣。
　　但當他壹只腳踩進去後，另壹只腳直接開始調頭，幾乎是原地來了壹個回旋，左右晃蕩了兩下後終於站穩，然後把臥室門關上。
　　尤妮絲沒絲毫扭捏，起身打開了衣櫃：“穿哪件好呢？”
　　“隨意就好。”
　　“不能隨意，聽父親說，要三天的時間？”尤妮絲問道。
　　“嗯。”
　　“那需要帶換洗衣服麽？”
　　“沒有這個必要，不是去旅遊的。”
　　卡倫要完成“凈化”，至少在艾倫家族內部核心成員裏，不是秘密，畢竟那座荒廢了這麽久的演藝廳忽然被動工改造，也無法瞞得住人。
　　“可以讓人送進來麽？好像不可以的。”尤妮絲有些擔心道。
　　“不用擔心這個，我只是去做我現在應該做的事，嚴格意義上來說，是我這個凡人要去接受來自神的指引。”
　　卡倫將睡衣脫下，穿上了尤妮絲準備好的衣服。
　　整個過程，二人都沒有任何扭捏。
　　穿戴整齊後，卡倫站在鏡子前打量著自己，不錯，很精神，也很精致。
　　最主要的是那天去找雷卡爾伯爵聊天的消耗，通過這幾天的休息都補了回來。
　　尤妮絲上前，輕輕抱住了卡倫；
　　卡倫也伸手抱住了她，在她額頭上輕輕吻了壹下。
　　床頭櫃上坐著的普洱打了個呵欠，旁邊早就準備好的金毛則擺了擺尾巴。
　　當卡倫松開手臂準備離開時，卻發現尤妮絲還在抓著他的衣服，意識到後，尤妮絲才松開手。
　　“只是壹個凈化而已。”卡倫柔聲道。
　　尤妮絲搖了搖頭：“不是的，等妳結束後，妳就不壹樣了，我有這種預感。”
　　“或許吧。”
　　普洱看見卡倫把嘴唇湊到尤妮絲耳邊，輕聲說了句話，然後，尤妮絲臉紅了。
　　隨後，
　　卡倫走出了臥室，普洱跳上金毛的後背，追上卡倫後，又直接跳到卡倫身上爬到他的肩膀：
　　“妳剛剛對她說什麽了？”
　　“沒什麽。”
　　“不，肯定有什麽。”
　　“真沒什麽。”
　　“妳真是不夠意思，卡倫！”
　　“嗯。”
　　“我剛剛還幫妳撩開她的裙子！”
　　“我自己去撩，也不會被抽巴掌。”
　　卡倫走到壹樓，阿爾弗雷德已經在門口撐好了傘。
　　老安德森帶著核心族人，都站在門口臺階上。
　　“少爺，壹切都按照您的吩咐布置好了，接下來三天裏，不會有人被允許進入那座演藝廳，每日三餐，會交給阿爾弗雷德先生送到入口處。”
　　“好的，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
　　卡倫用目光與艾倫家其他人簡單示意，然後就在阿爾弗雷德的陪同下，向演藝廳走去。
　　“少爺，亨利親王昨晚來過莊園，想見尤妮絲小姐，但被安德森擋下來了，雙方鬧得有些僵，最終亨利親王離開了。”
　　“哦。”卡倫點了點頭。
　　普洱說道：“不要在意格洛麗亞家的這些小醜，他們只是壹群嬌生慣養的豬，對我們的威脅沒有拉斐爾家族那種白眼狼大。他們的皇室之所以能傳承至今，就是因為他們只喜歡壹家人窩在家裏亂輪，不敢輕易對外下手。
　　卡倫，不要在意這些小事，壹切，等妳成長起來後，就都是浮雲。”
　　“我明白。”卡倫應了壹聲。
　　在和雷卡爾伯爵聊過天後，他現在是真的有底氣了。
　　至少，那種仗勢淩人搶未婚妻的戲碼，不會在他身上出現；
　　真逼急了自己，自己就不惜壹切把雷卡爾伯爵“喚醒”，讓雷卡爾伯爵在品嘗完格洛麗亞三世女王的味道後，再換換當今格洛麗亞九世女王嘗個鮮。
　　就是格洛麗亞九世已經九十五歲了，算是半截身子已經入了土；
　　不過這正好與剛從墳墓裏爬出來的雷卡爾伯爵是絕配，不是麽？
　　演藝廳入口處，阿爾弗雷德停了下來，他低頭看著金毛：
　　“三餐時我會把東西送到這裏來，妳來取。”
　　“汪！”
　　金毛舉起前腿，
　　阿爾弗雷德也探出手掌，和狗爪拍了壹下。
　　隨即，
　　阿爾弗雷德後退兩步，向著卡倫單膝跪了下來：
　　“少爺，我無比激動，將見證您的崛起，這是命運賜予我的無上榮光。”
　　卡倫又回頭眺望了壹下遠處古堡門口那站著的壹排艾倫家族成員，此時此刻，他忽然有種全村終於出了壹個大學生提著行囊滿載全村老少希望去赴學的感覺。
　　“阿爾弗雷德，自從認識以來的這些日子裏，辛苦妳了。”
　　“能隨侍在少爺身邊，是阿爾弗雷德畢生最大的榮耀。”
　　“以後的日子，還得繼續麻煩妳。”
　　“阿爾弗雷德，願意為您獻出壹切！”
　　卡倫轉身，走入演藝廳，金毛跟上。
　　……
　　演藝廳內的改造主要在舞臺位置，那裏被砌上了水泥拉起了高度蓄上了水，而四周的觀眾席則依舊保留。
　　裏頭通了電，並不顯得昏暗。
　　“妳以前會呼朋引伴來看演出麽？”卡倫問道。
　　“不會，我喜歡壹個人隨便選擇壹個位置，安靜地看，連我的父親和兄弟姐妹都不允許進來。”
　　“能理解那種快樂。”
　　“不，那是享受孤獨。”普洱糾正道。
　　“嗯。”
　　通向水池中央有壹條臺階小路，卡倫直接走了過去，正中間位置，擺著壹把椅子。
　　卡倫坐了下來，看了看四周的水面，還伸手撩了壹下。
　　“感覺出什麽不同了麽？”普洱問道。
　　“沒有。”
　　“等妳完成凈化後，就能感知到了，雖然凈化的是妳自己，但那之後，妳看世界的方式，就會不壹樣了。”
　　“我很期待。”
　　“我也是。”普洱指了指卡倫面前的壹個小臺子，上面有壹根很粗的蠟燭，旁邊還有火機放著，“幫忙點上。”
　　卡倫拿起火機，點燃了蠟燭，這個蠟燭，燒個三天肯定不成問題。
　　“蠟燭，有什麽用麽？”
　　普洱回答道：“沒什麽用，不過，可以增添我的儀式感。”
　　“明白了。”
　　“蠢狗，過來！”
　　金毛走了過來，晃了晃腦袋。
　　“椅子下面，鉆進去！”普洱指揮道。
　　椅子下面，有壹個狗墊子，專門布置好的。
　　金毛鉆了進去，在裏面躺下。
　　普洱跳到蠟燭在的臺面上，此時的它幾乎和卡倫的臉平齊。
　　“哦，卡倫，再幫我挪挪這個臺子，往妳那裏靠近點，否則我的爪子夠不著妳。”
　　卡倫伸手抱著臺面，向自己這邊挪動，當雙方距離很近後，普洱喊了停。
　　隨即，普洱探出爪子，在卡倫很正常的坐在椅子上時，它的爪子可以輕松地按在卡倫的眉心位置。
　　“好了，搞定。”
　　“可以開始了麽？”
　　“《秩序之光》那本書，妳沒帶麽？”
　　“不用帶了，裏面大部分內容我已經會背了。”
　　“哦，真是虔誠的秩序神教信徒，我要是秩序之神，肯定會忍不住垂青妳。”
　　“妳的前奏可真多。”卡倫有些好笑道，“為什麽不提前請個劇團來幫妳暖個場？”
　　“還不是怪妳，我原本是這樣設想的，在我回來之後，妳也坐上了族長的位置，花點錢給我請個劇團來再表演壹場，讓我重新回味壹下過去該多好。
　　結果妳沒問過我，就直接同意改造了。”
　　“好吧，下次我會問妳的。”
　　“也沒什麽下次了，家裏值得我掛念的只剩下書房裏那幅畫了。”
　　“等凈化完了之後，可以把這裏復原，其實這個演藝廳的設計挺符合……”
　　“挺符合藝術的呈現是吧？”普洱高興地問道。
　　“挺符合辦葬禮的場地需求的。”
　　“……”普洱。
　　“到時候把我現在所坐的位置，再墊高點，做壹個停棺臺，四周的收音效果很適合現場悲傷鋼琴曲的演奏，哀悼的客人也能有很多位置和角度可以站的下。”
　　“所以，妳是想把茵默萊斯家的老本行也轉移到這裏來麽？”
　　卡倫搖了搖頭，道：“艾倫家族不缺錢，缺的是各個正統大教會的點券。”
　　在家裏時，壹個B級套餐就能讓瑪麗嬸嬸高興得起舞。
　　但在這裏，可掀不起什麽波瀾。
　　“其實，也不是不可以。”普洱說道，“普通人辦葬禮支付的是盧幣或者雷爾，因為他們手頭上只有世俗貨幣。
　　但是，手頭上有點券的人，他們難道就沒有辦喪禮的需求了麽？”
　　普洱到底是壹只在茵默萊斯家浸營了近百年的貓，馬上又道：
　　“這裏其實有壹個很大的市場，但前提是，還需要建造壹個煉化分解屍體收集靈性材料的‘火葬社’；
　　辦完葬禮後，屍體直接被分解處理，有用的東西讓親屬直接打包帶走。”
　　“這真的是壹個好點子。”卡倫贊嘆道，“和喪儀社比起來，艾倫家族現在的三家作坊，真的是有些太低層次了，利潤面不夠大。”
　　“是的！點券可以幫家族向教會購買特殊材料和服務，幫助家族更快地成長也能更好地保護家族，能形成壹個很好的正向循環。”
　　“汪！汪！汪！”
　　椅子下面躺著的金毛忍不住叫了三聲。
　　“差點忘了正事喵。”普洱搖了搖尾巴，“我們還是先完成凈化吧。”
　　“嗯。”
　　卡倫坐直了身子。
　　“好了，現在，請妳回答我，我的卡倫少爺，妳已經準備好，開啟進入另壹個世界的大門了麽？”
　　“準備好了。”
　　普洱將自己的貓爪子按在了卡倫額頭上；
　　而這時，金毛也閉上了眼；
　　“好，卡倫，現在請妳在心底默誦《秩序之光》的章節。”
　　卡倫開始在心裏默念。
　　“盡量把自己放空，讓自己心無掛礙，然後，跟隨我的引導……”
　　普洱的爪子上，出現了淡淡的白光。
　　“卡倫，妳看見那道白光了麽？”
　　“看見了，壹個白點。”
　　“好的，全神貫註地盯著它，然後，跟著它走，它去哪裏妳就去哪裏，相信它，因為它會指引著妳，找到妳所想要找尋的東西。
　　等時候到了時，我會來問妳，妳想見到的神是誰，到時候，妳就大聲回答我。”
　　卡倫開始全身心投入，這時，卡倫的身上開始呈現出淡淡的黑色光澤；
　　四周水池內，有壹點點的水汽，開始隨之蒸發。
　　普洱收回了自己的爪子，此時，它眼前的卡倫像是已經進入了沈睡，凈化，已經開始了。
　　“蠢……狗……”
　　普洱喊道。
　　金毛緩緩地睜開眼，此時它的狗眼裏，呈現出的是怨毒與憎惡，這是，邪神的目光！
　　下壹刻，
　　卡倫身上的黑色光澤瞬間暴增，水池內的水開始被攪動起來，不停地向著卡倫這邊湧動，形成了壹個漩渦，這是壹個很壯觀的景象。
　　“嘖嘖嘖……”
　　普洱很是滿意地咂咂嘴，
　　“看來，我們家蠢狗體內的那位邪神，和秩序之神好像有些過節呢，看看神的反應，比預想中還要激烈不少。”
　　普洱舔了舔嘴唇，
　　靠著身後粗大的蠟燭坐了下來，
　　又是習慣性的尾巴豎起在它胸前。
　　普洱的爪子抓住自己的尾巴，習慣性地咬了咬，壹邊咬還壹邊嘟囔道：
　　“狄斯，這肯定也是妳算計好的，我不信妳沒算計到，哼哼。”
　　“我們家的蠢狗已經做得很不錯了，卡倫現在的凈化程度已經是普通凈化者的數千倍了，但這還不夠。”
　　“還不夠，還不夠哦。”
　　“我的小卡倫，我要讓妳在這次凈化中，成為亮瞎秩序之神眼睛的存在。”
　　“我要讓妳的凈化完成度，創造教會歷史上的壹個神跡！”
　　“因為啊，我們本來就有真正的神跡！”
　　“當年家族裏的那些利欲熏心的瘋子，竟然妄圖利用它將家族的信仰體系強行轉化成宗教信仰體系，這是瘋了！
　　不過現在，
　　倒是正好用上了。”
　　壹邊咬著自己尾巴壹邊嘟囔著的普洱，
　　將自己尾巴最尾端的壹截，剝開。
　　沒有血肉模糊，
　　普洱也沒有絲毫吃痛的感覺，
　　因為在它的尾巴末端原本毛絨的包裹下，有壹段類似水晶壹樣的締結，像是粘合在了尾巴上，與尾巴融為了壹體。
　　而水晶內，則有壹根晶瑩剔透的食指，這是……光明之神的手指！
　　普洱翹起自己的尾巴，
　　尾巴的末端，也就是那根被剝出來的封印在水晶內的手指，直接抵在了卡倫的眉心。
　　普洱開口道：“卡倫，妳……”
　　可就在這時，
　　尾巴末端的水晶放出了刺目的白光，那根手指像是恢復了血色壹般，自己加重了力道，抵住了卡倫的眉心，妳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見手指和卡倫眉心位置皮膚因接觸而產生的輕微凹陷。
　　椅子下面，正在“邪風凜凜”的金毛，在此刻直接嚇得腦袋抵在了地上，嘴角溢出了白沫，身體開始抽搐。
　　而普洱，貓身被連續震顫，身體直接僵住，那句問詢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強行凝固住。
　　壹道充斥著威嚴與神聖的聲音，
　　在這座演藝廳裏，
　　緩緩響起：
　　“秩序，出來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