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8章 信號
末日樂園 by 須尾俱全
2024-2-24 19:00
從高高天窗中投落的天光,在金屬拳甲上閃耀地躍起來,在遠方泥灰墻壁上打出搖搖晃晃的白芒。林三酒高舉起來的壹只手,在漂浮著明亮灰塵的空氣中,壹動不動地停住了幾秒。
“韓……韓歲平?”她試探著叫了壹聲,“是妳嗎?”
探出冷藏箱外的鐵青色殼甲肢爪,忽然飛快地上下打了幾下,尖端在水泥地上劃出了壹陣沙沙響。壹個影子從黑乎乎的縫隙裏貼近了,露出了壹線肉色,接著壹張嘴裏發出了聲音:“我成功了嗎?”
林三酒瞪著冷藏箱,壹時理解不了到底發生了什麽;過了幾秒,蓋子又被掀開了壹點,探出了另壹只同樣的鐵青殼甲肢爪——它看起來有點像是拉長了的鐮刀,也有些像削尖了的螃蟹鉗子,流暢的弧形青光尖銳地凝聚在末尾,深黑色從關節處像霧氣壹般,在殼上洇開了。看起來好像壹摸就會劃傷皮膚的東西,此時正有幾分無助地在地板上劃來劃去,地上被劃出壹團亂七八糟的白線:“嗯?我怎麽擡不起來蓋子?”
林三酒撤掉了最後壹點穿過鎖環、充當鎖頭的意識力,忍不住加了壹句:“妳用身體頂起來吧,妳擡是擡不起來的。”
“為什麽?”
還問為什麽,“因為妳沒有手掌了啊。”
再說手臂還這麽長。
她退後了幾步時,冷藏箱終於被裏面的人給頂起來了——韓歲平頂著壹腦袋亂糟糟的頭發,額頭上還泛著幾點冷汗;他好不容易擡腿要走出來,忘了兩條青黑色的爪子還長長地在地面上耷拉著,腳下壹絆摔倒了,險些自己給自己戳瞎。
林三酒慢慢放下了拳頭,金屬拳甲壹閃而沒。
……這要是墮落種,未免也太沒出息了。
“妳沒說進化者身體也會改變啊,”韓歲平除了肩膀以下,其他地方仍舊是人類模樣,只是松散軟弱的線條、氣質,都正被看不見的力量壹點點收緊,凝塑起來。他自己似乎沒有意識到,只是盯著自己過去手臂應該在的地方,面無人色地說:“我……我變成這樣怎麽辦?怎麽上廁所?”
驚疑、僥幸和不甘置信,漸漸松開了緊抓著她心臟的力量。林三酒揉了揉眉心,說:“進化是不會產生這種肢體改變的……妳看我們幾個,都仍舊是原樣。妳在裏面到底發生了什麽?”
“等、等壹下,”韓歲平壹回頭,看著自己左邊肩膀說:“我好像可以把它收起來。”
他甩了壹下左邊的鬼東西,林三酒往後退了半步時,那玩意就忽然分散、收縮,退至肩膀處消失了——壹條被剝掉了衣袖的人類手臂重現出來,皮膚溫潤、肌肉清晰。
韓歲平受了鼓舞,立刻也甩了壹下右邊。老長壹條青殼肢爪,有如死魚壹樣被他甩來甩去,激起了無數塵灰,仍舊原樣趴在地上,死活不肯改邪歸正。
“不太聽使喚,算了,壹會再說吧。”韓歲平有點沮喪,問道:“我這樣不正常?”
太不正常了。
“我不是說了,壹旦出現非人跡象就要叫我嗎?”林三酒問道。出於謹慎,她沒有靠近他。
“是……是這樣,在剛剛開始沒多久的時候,”韓歲平似乎也被進化消耗了不少體力,幹脆拖著爪子走回冷藏箱邊坐下了。“在我開始感覺到了變化到時候,我好像……沒有理由,就是突然意識到了自己正在往進化的方向走,而不是快死掉了。那時候我壹下子就很有信心了……”
林三酒默不作聲地聽著。
“沒想到接下來就不太對勁了,”韓歲平皺起眉頭,說:“怎麽說呢……我能感到體內似乎有某種力量在漸漸成形,但它始終不能完全成形,反復沖擊了幾次,都不能完成這個過程。就像……就像它需要空氣,但是沒有空氣給它呼吸壹樣。”
他又甩了壹下右手,臉上完全是壹副“這種做夢壹樣的事情都發生了驚慌也沒有用不如冷靜看待吧”的神色。“那力量反復想要突破障礙、抓住‘空氣’,都沒成功,我也難受得不行……我隱約感到自己在不斷地撞著櫃子,但根本感覺不到痛。”
這就是他動靜特別激烈的那幾分鐘吧?
韓歲平又繼續說道:“然後,那股力量立刻就起了變化,情況往……往另壹個方向急轉直下。”
在沒有死、又無法進化成功的時候,人的確還有另壹條路可走:變成墮落種。
從韓歲平的手臂上看起來,那也確實是屬於墮落種的壹部分。
“也就是說,妳進化不成的時候,身體就轉而開始了墮落種化。”林三酒壹邊思考壹邊確認道。
“應該是吧,”韓歲平想要像平時那樣撓壹下頭,壹動,青黑肢爪就在地上劃出壹道響聲。他改用左手撓了撓,說:“反正我知道它要變成和剛才不壹樣的東西了。就連身體上的反應也變了,那股力量不再沖擊障礙以後,我躺在裏面壹動不動,很平靜。”
後來箱子裏安靜下來之後,林三酒那時還稍微放下了壹點心,沒想到卻是韓歲平生死攸關的時刻。
“然後呢?”她問道,“按這麽發展,妳現在應該是壹個徹底的墮落種才對。”
韓歲平臉上浮起了迷茫。
“然後……我也不知道。就在我安安靜靜地變墮——墮落種的時候,忽然空氣進來了。”他趕忙解釋了壹句,“當然,不是真的空氣,妳知道,就是剛才那股力量不斷想要得到的東西。”
林三酒忽然松開了眉頭,詫異起來。在那個時間段裏,她所知道的變化,只有唯壹壹個——也是唯壹壹個能解釋情況的。
“空氣壹進來,剛才那股力量頓時又活了,簡直摧枯拉朽壹樣地把情勢給推倒扭轉過來了,”韓歲平努力尋找著合適的詞語來解釋這個從未有過的情況,說道:“因為很順利,我也不像上次壹樣痛苦了。但是另壹種屬於墮落種的力量……就說它是力量好了,我也不知道該叫什麽,在這次沖擊之後,好像……好像也留下來了。”
二人壹起將目光投向了那條長長的青黑色殼甲肢爪。
“老實說,我都不知道我的手臂——”韓歲平才剛說到這兒,忽然被林三酒打斷了:“對不起。”
“什麽?”
林三酒吸了壹口氣,有點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好。她的確是出於謹慎、出於周全……“妳這段經歷,可能是因為我。”
韓歲平茫然地看著她。
“在妳感覺沒有空氣、那道力量沖不過阻礙的時候,我用意識力把妳的箱子給包住了。”林三酒越說越覺得不好意思,“我擔心妳的進化會受到這個世界影響而不成功,所以給妳隔出了壹個獨立空間。後來妳感覺有空氣進去的時候……是因為我把它撤掉了。”
韓歲平花了壹會兒來理解這段話,隨即楞楞的說:“難道那力量要的‘空氣’,真的就是空氣嗎?不,不對,箱子裏本身也有空氣啊。”
“進化時最重要的壹個改變,就是妳會產生進化能力。”林三酒想了想,問道:“妳的進化能力是什麽?或許‘空氣’是什麽,與妳的進化能力是什麽有關。”
韓歲平眨巴了幾下眼睛,這才意識到自己如今是有了進化能力的,趕緊在她的指點下自己感受檢查了壹陣子——時間在浮著亮塵的沈默空氣中走了幾分鐘,他冷不丁壹擡頭,面色不知何時早已漲紅了。
“我知道那力量要的是什麽了,”韓歲平的聲音都因為激動而變得有點不像他,“是信號。”
“信號?”
“我……我能感受到天地間各種載體、各種形式的信號。”他喃喃地低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