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又壹個進化的

　　記憶好像被人加了水，熬成了壹鍋粥似的，模模糊糊地，壹片漿糊。她只記得自己本來正躺在床上睡覺，漸漸地越來越熱，越來越渴……身邊傳來了男人溫柔的詢問，她忙壹把抓住了他的手，低聲回應說，“我好渴……”
　　——猛地睜開眼，有那麽壹瞬間，林三酒以為又要看見壹張雪白的臉了。她呼地壹下翻身坐起，甩甩頭，借著壹點微光看清了自己身處的環境。
　　往常偶爾會來買個進口零食嘗嘗鮮的漂亮超市，此時好像死了過去似的，昏暗，幽靜，壹片狼藉。
　　壹個瘦瘦的白人女性，將臉埋在她茂密的紅發裏，睡得正熟。瑪瑟的另壹邊，躺著壹個白凈清秀的少年，此時聽見了林三酒的動靜，微微地睜開了眼。
　　“妳睡醒了？”剛剛醒來的盧澤含含糊糊地問，他看了壹眼超市墻上的鐘，“噢，已經晚上六點多了？”
　　被兩人說話的聲音弄醒的瑪瑟，也疲倦地揉了揉眼，坐了起來。“怪不得我餓了呢……”林三酒聽見自己胃裏壹直在發出滋滋響，她喝了壹口水，喃喃地說：“那個小幹屍也安靜下來了嘛。”
　　確實，員工室的方向壹片靜謐，貨架也好好地堵著門，仿佛王思思從來沒有出現過壹樣。
　　盧澤說了壹句：“我去拿點吃的來。”隨即起了身，拖著腳，打著呵欠走進了食品區，拿了壹些鴨掌雞腿之類的真空食品回來。
　　醒來以後，睡前那不安、緊張的氣氛此時幾乎都消弭幹凈了，三人很是放松地圍坐成壹圈，壹邊吃東西，壹邊閑聊。
　　“我說，妳可壹點兒也不像上過戰場的人。”林三酒找到了壹包自己以前就很愛吃的曲奇餅，心情大好地打趣盧澤。
　　瑪瑟聞言哼了壹聲：“妳可別提了，我們倆加入了部隊以後，我天天受訓練，他可好，仗著自己能變形，活得那叫壹個滋潤……”
　　“哎，快給我說說！”林三酒笑著追問。
　　聽見兩人在壹旁嘰嘰呱呱，偏偏盧澤嘴裏塞著食物，完全沒法為自己辯解，急得他夠嗆，猛灌了壹口水想把食物都吞下去，還差點噎著……頓時，久違了的笑聲在超市裏響了起來，幾人笑笑鬧鬧地，壹時間覺得好像這個新世界也沒有那麽可怖了。
　　聽見外面的笑聲，王思思不甘心地撞了壹下門，發出壹聲尖利的叫。
　　三人早上就是聽著她的尖叫聲入睡的，此時早就已經習慣了她的存在了，連眼也沒眨壹下——淡定地吃完了東西，伴著王思思刺耳的背景音，盧澤還心有不甘地咂咂嘴：“要是能吃上炒菜米飯就好了。”
　　這壹下倒是提醒了林三酒，她猛地壹拍手：“咱們壹會兒不是要上樓去找任楠的屍體嗎？房子裏是有爐子的，應該還能用——咱們帶點大米上去，炒菜不敢說，但起碼肉粥還是能來壹碗的。”
　　這個提議壹出，當即賺了兩人不少的口水。盧澤頭壹個跳起來，十分有幹勁兒地拉著瑪瑟壹趟趟地在超市裏跑，不壹會兒就預備好了食材：泰國米，礦泉水，真空包裝的肉……
　　但叫人失望的是，翻遍了整個超市，也沒見有手電筒。三人只好壹人拿了壹個打火機，權當照明用了。
　　休息了幾個小時，估摸著外面的天色應該已經徹底黑了，幾人背好了東西，離開了超市——為了以防萬壹，走前把卷簾門也鎖上了。上了電梯壹看，太陽果然已經消失了，壹樓大廳裏黑沈沈的，沒有壹絲生氣。
　　但叫人意料不到的是，由於購物中心特殊的構造，太陽灑下的熱量全被鎖在了建築內部，沒有了往日的空調涼風，壹樓大廳簡直成了壹個巨大的高溫蒸籠。
　　這叫人難受的熱量極富侵略性，才幾秒鐘，就把三人的後背給汗濕了。加上早上搬出來的屍山在高溫下開始散發出隱隱的臭味了，導致林三酒壹秒也不想在壹樓多呆，連忙沖出了購物中心的大門，皮膚這才感覺到了壹點點風。
　　看來要趁早想個辦法處理掉屍體才行。
　　今天壹早她和盧澤穿行過的車龍依然堵在購物中心前面，只是與早上不同的是，大半的車輛已經耗光了油電，毫無生機地沈默了下來。只有偶爾幾輛仍然在茍延殘喘的汽車，發動機仍然在嗡嗡地響著。
　　車龍如同壹條垂死的蛇壹般，在高溫中壹動不動。
　　林三酒領著兩人飛快地繞過了馬路，壹眼也沒往車裏看——對於死人，她實在已經看夠了——曾和任楠壹塊住過的小區距離購物中心不遠，走了大概十來分鐘，三人就已經來到了38樓公寓的樓下。
　　自從高溫來臨，毫無防備的人類幾乎壹天之內就死了七八成，因此壹度癱瘓的電網再也沒能亮起來——如今幾個人只能靠壹雙腿爬上38樓了。
　　作為唯壹壹個男丁，盧澤只好當仁不讓地背起了大米和水等分量沈的東西，跟在兩個女人身後，呼哧呼哧地爬樓梯。
　　雖然三人都是所謂的“進化人類”，可壹口氣上到25樓樓梯間的時候，幾個人還真都有點受不了了——林三酒沒有經過身體強化，頭壹個癱坐在了樓梯上，壹個勁地直搖手：“不行了不行了，咱們歇壹會兒……喘口氣，喝點水。”
　　瑪瑟用打火機謹慎地照了照四周，見沒有什麽異狀，這才擰開了壹瓶果汁，遞給了癱在樓地上的二人。
　　清甜的藍莓味道順著喉嚨流進了身體，盧澤剛想誇壹聲好喝，只聽26樓樓梯間的門“吱呀”壹聲被打開了——
　　“有人在嗎？老公，是妳嗎？”壹個帶著幾分惶恐的女性聲音，顫顫巍巍地響了起來。
　　壹秒鐘都沒用，三個人同時跳起了身，全神警戒。王思思帶來的教訓還歷歷在目，此時不用多說，瑪瑟已經沈聲喝了壹句：“站在那裏不要過來！妳是什麽人？”
　　26樓的女人似乎沒想到樓下真的有人，嚇得啊了壹聲，這才有些驚魂未定地說：“我、我住在這裏……我是出來找我老公的。妳們是誰？”
　　三人對視了壹眼。林三酒想了想，揚聲說：“我也是這裏的住戶。妳現在慢慢地走到樓梯旁邊，把臉露出來給我們看看。”
　　“啊……這又是為什麽？”女人壹邊說，壹邊還是照著做了，壹步步走到了樓梯旁。三人都仰起了脖子，借著瑪瑟手中打火機的光芒往上看。
　　橘紅色的光芒中，壹張正常的、幹凈的人類女性的臉，出現在了扶手邊上。她大概三十來歲的模樣，穿著壹件猩紅色睡衣，眉目間生得很有幾分風韻，只是眼圈紅腫，壹臉的惶恐無措卻是遮不住的——壹眼掃見了林三酒，女人這才突然松了口氣似的：“啊，是妳，我在樓下見過妳！”
　　林三酒卻對她壹點印象都沒有了。不過既然不是墮落種，幾人也就收起了戒備，上了樓。
　　女人似乎覺得見到了林三酒很親切，忙對她說：“妳大概沒留意過我，我卻見過妳好幾回了，妳和妳男朋友總在樓下散步。他個高高的，可帥了，對不？”說到這個，她目光在唯壹的男性盧澤身上轉了轉，又看了看瑪瑟，顯然很是困惑，但還是識相地沒有問什麽，只自我介紹說：“我姓孔，孔蕓。妳們見過我老公嗎？”
　　林三酒幾乎都記不得上壹回看見正常的活人是什麽時候了。她壹個字也不想提任楠，正要開口，盧澤在壹旁說話了：“……孔大姐，妳老公什麽樣啊？沒跟妳壹起在家嗎？”
　　這話讓孔蕓的眼淚壹下子泛了出來：“昨天晚上，我們倆是壹塊兒上床睡覺的。可是睡到半夜忽然停電了，給我熱醒了，我再壹看，我老公人沒了……床上就剩下了他的睡衣。他肯定是出來了，我就是不知道在哪兒……白天我也不敢走動……”
　　大概是好久都沒見過活人了，孔蕓有壹股要把情緒都發泄出來的趨勢：“妳們說，這鬼天氣怎麽會變得這麽嚇人呢……我下樓找保安，也不知是昏了還是死了，全躺在地上，嚇、嚇得我……”
　　林三酒壹邊聽，壹邊安慰似的點著頭，忽然覺得衣角被輕輕地拉了壹下。她壹回頭，只見瑪瑟沖她使了個眼色。
　　瑪瑟才剛靠近了林三酒的耳朵，盧澤仿佛腦後長眼睛了似的，適時地往前踏了壹步，正好遮住了她，叫孔蕓壹點異狀都沒看出來。
　　“咱們是沖著任楠屍體上樓的，不能讓她跟著，免得節外生枝。”瑪瑟低低地說。
　　確實，看孔蕓的樣子，要是給她看見了屍體，只會造成不必要的麻煩。林三酒點點頭，揚聲對孔蕓說：“孔大姐，我現在要上樓取點衣服。妳看要不然這樣吧，妳先回家休息，壹會兒我們下來的時候再來找妳，到時看看怎麽辦，好麽？”
　　看來壹張熟面孔說話還是很管用的，孔蕓馬上就答應了。
　　“對了，妳要不要補充點水分……”林三酒瞥了壹眼她幹燥的嘴唇，伸手就要去拿剛才剩下的小半瓶果汁。
　　“啊，我、我，我不……”孔蕓忽然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地將目光來回轉了幾轉。“嗯，我是說，好吧，我喝點。謝謝妳啊！”
　　不提上過戰場的兩人，就連林三酒也是生死關頭繞過兩圈的人，感覺都十分敏銳——孔蕓這副模樣壹擺，三人都不由牢牢盯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