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章 林三酒就是這樣的人

　　與十天之前相比，這壹個下午清爽得沒有什麽區別，高高的天穹仍然是壹片碧藍，徐徐輕風吹得肌膚壹陣壹陣地泛著涼意。
　　林三酒獨自壹人，面無表情地站在土橋上。
　　從另壹個方向上傳來的細微雜音，也都和在風聲裏，壹道從耳邊吹了過去。
　　……43號連最後壹句話都沒能留下來。
　　受限於“武力攻擊無效”的規定，林三酒最終也只能夠眼睜睜地看著漲圓了壹圈的長青蟲扭動著爬下了土橋，壹曲壹曲地朝遠方爬遠了，鉆進土壤裏消失了蹤影。她難以自控地想像著，43號被分解扭曲了的屍體是如何隨著那條蟲體而蠕動前進的——連她自己都沒有預料到這股情緒竟然會如此激烈，林三酒壹低頭，猛地朝土橋下方幹嘔了起來。
　　兩個月沒有進食了，她自然什麽也吐不出，只有幾絲胃液混著唾液，從嘴角滴了下來——她喘著氣，胡亂地抹了壹把臉，感覺嘴裏混進了鹹鹹的東西。
　　不知道是因為雙方戰力現在拉開了差距的關系，還是46號壹組也忍不住感到了唇亡齒寒，在43號死後，連那壹條土橋上都靜默了很長時間。
　　當十日之期迎來了最後壹天時，哈瑞宣告發芽期結束的聲音，終於如同天邊滾雷壹樣響了起來，叫所有人都暗暗松了壹口氣——總算，那條長青蟲是沒有機會再回來殺下壹個人了。
　　“嗯？怎麽壹眼沒看見，又少了壹棵嫩芽……”哈瑞好像才剛剛發現這壹點似的；他的語氣只是稍微頓了頓，就毫不在意地滑了過去：“哎呀，除了49號之外其他的幾棵苗也是壹棵比壹棵蔫巴……這壹批的生長情況不是很好嘛，妳們接下來要更加努力才行啊。”
　　林三酒垂著眼皮，面上沒有壹絲波動。
　　“不管怎麽說，總而言之，大家也都算是順利地度過了發芽期，恭喜恭喜。”哈瑞大概也知道沒有人會真的覺得高興，迅速地繼續說道：“……接下來，妳們又會迎來為期十天的成長期；成長期的場地就不在這裏了，我壹會兒就會把大家移到溫室裏去。”
　　在外面發了芽，卻要在溫室裏面生長？
　　眾人互相看了壹眼，都是壹臉的疑惑。
　　“壹旦在溫室裏紮根了之後，妳們就可以不受拘束、沒有任何顧忌地盡情吸收營養，強壯身體……之前我也是這樣答應過妳們的嘛。”
　　即使是體力最虛弱的47號，此時聽了這話也沒有露出壹絲絲放松或欣慰；眾人都知道，哈瑞的話肯定還沒有說完。
　　“到了溫室之後，我再把成長期的規則和註意事項告訴大家；現在請先跟著我到溫室去。”
　　眾人壹楞，46號立即發聲問道：“……怎麽去？”
　　“妳們看見遠方的那壹雙巨型鞋子和它上方的褲腿了吧？那不是我——我知道妳們這麽猜想過——我可沒那麽胖。其實那裏就是妳們現在的目的地，它是壹個腿腳形狀的大型溫室。”
　　連林三酒也忍不住沖著遠方微微瞇起了眼睛。
　　“我馬上會開始倒數十秒，這是給妳們做準備的時間。在倒數十秒結束之後，大家就可以離開土橋、趕往溫室了。我知道妳們現在體力不好，趕也趕不快——現在是下午四點二十三分，妳們只要在天完全黑下來之前趕到溫室門口，就算移植成功了；沒有趕到的嫩苗，只能慢慢枯死在土地上。怎麽樣，這壹點不難做到吧？”
　　如果按照晚上七點算天黑的話，還有兩個多小時的時間；從距離上看起來，即使是47號也能壹步步地挪到溫室裏去。
　　“沒有問題的話，我就開始了？”哈瑞這壹句話問得毫無誠意，根本沒給眾人出聲發問的機會，壹個“10”已經從頭頂的天空中炸響了。
　　46號壹組人紛紛動了——他們僅僅在最後三天的時間裏吸收到了十分有限的營養，雖然比剛被咬完時強多了，但到底還是壹個個腿腳發軟、臉色發青；在倒數的十秒鐘裏，幾個人接二連三地爬上了土橋圍欄，只等哈瑞壹聲令下，便要跳下這條他們已經受夠了的土橋了。
　　林三酒壹直等聽到“2”時，才慢吞吞地將壹只腳架在了圍欄上。
　　“0！”
　　她縱身壹躍時，身體壹瞬間迸發出的輕盈活力，與猛然撲面而來的清風壹起，幾乎令人誤以為她即將能夠飛翔壹般；好像沒有重量壹樣，林三酒如同壹只獵豹似的輕輕落在了土地上，隨即就沖了出去——然而緊接著，哈瑞的下壹句話就硬生生地剎住了她的腳步。
　　“……不過這裏畢竟還是田地，還有害蟲。”
　　站在林三酒咫尺之遙的46號幾人，表情都凝固了壹下。
　　“什麽意思？”48號忙問道。
　　“由於害蟲也是有領地的，妳們之前種在田壟上，也就只能看見那壹片區域裏的害蟲；現在妳們出來了，這片田地裏的害蟲可能都會因為受到氣味吸引而冒頭呢。”哈瑞毫不負責地說道，“……還站著幹什麽？再站壹會兒，說不定害蟲就來了。”
　　“媽的，我就知道不會這麽簡單！”不知是誰罵了壹聲，隨即當先第壹個沖了出去的正是45號——她這幾天來壹邊吃人肉，壹邊吸收腳下的土壤營養，可以說是除了林三酒之外的幾人中體力最好的壹個；墮落種放開速度奔跑時不慢，只見45號在幾個呼吸間就已經跑得遠了，甚至連46號在後頭吼出的壹聲“等等！”都充耳未聞。
　　“46，”僅僅是從土橋上跳下來而已，47號就因為體力不支而摔倒在了地上；他朝46號擡起臉，平淡的表情終於隱隱起了壹絲波動：“……能不能帶著我壹起趕去溫室？接下來的成長期還不知道是什麽內容，妳可能還有用得到我的地方……”
　　46號額頭上的青筋跳了跳，抿緊了嘴唇沒有出聲——他瞥了壹眼林三酒，忽然喊了壹句：“餵，49號！”
　　林三酒抱著胳膊站在原地，聞言擡起了眼皮。
　　“正如47所說，我們畢竟是同壹批進來的，也許以後還有互相幫得上忙的地方。”幾乎是在轉瞬之間，46號便理順了情緒：“……我們沒有私仇，之前互相算計也都是迫於無奈。既然我們的目標都是在這兒活下去，不妨暫時合作壹下，妳看怎麽樣？”
　　“妳要我幹嘛？”林三酒冷淡地問道。
　　“沒有別的，只是希望妳能帶上47號。”出乎意料地，46號竟然提出了這麽壹個要求：“我和48號可以互相扶持著走，但實在帶不上47號了；他在發芽期裏沒有對妳怎麽樣過，妳能不能看在這壹點上，幫他壹把？”
　　林三酒轉了轉目光，打量了壹下此時正軟倒在地上的47號。過了幾秒，她才低聲壹笑：“……妳倒是挺會拉攏人心。”
　　46號壹滯，還沒等張口，只聽她又說道：“……不過好在，我不在乎這壹點。不管妳想怎麽樣，在沒有妨害到我的情況下，我也不希望看見人死——尤其是不想再看見有人死在這些蟲子手裏了。”
　　帶不帶上47號，對林三酒來說的確沒有什麽區別；可對於47號來說，就很可能是生與死的區別了。
　　47號聞言壹揚頭，神色仿佛立刻輕快了壹些——只是即使他情緒起伏，壹張臉上也總是沒有多少表情的。
　　“好，那我替47號說壹聲謝謝了。”46號松了口氣的樣子，拂了壹把柔亮的頭發，他朝林三酒壹笑，隨即轉身便與48號壹道擡步就走。
　　靜靜地看著他們的背影遠去，林三酒腳下卻仍然沒有動地方。
　　等了壹會兒，顫顫巍巍爬起來的47號終於有些忍不住了。
　　“……怎麽不走呢？”在“倒戈”了這麽壹回之後，即使他面上看不太出來，聲音裏也多少含了些尷尬：“再不走，蟲子可就出來了。”
　　“我要問哈瑞幾個問題，妳等壹下。”高個兒女人只是垂著眼皮答了壹句，隨即果然揚聲問道：“哈瑞，現在發芽期結束了，那麽蟲子啃咬的規則有變化嗎？”
　　“什麽意思？”這壹句，哈瑞是幾乎同時與47號壹道問出來的。
　　“如果蟲子想來咬我，壹定咬得到、我無法避免嗎？”
　　“噢，不是的，”哈瑞好像才意識到自己解說上的疏忽：“……妳們之前還是嫩芽的時候，默認為固定在田壟上不能動，所以蟲子啃咬時是絕對無法避免的。但是現在發芽期結束了，妳們可以移動了，那麽就可以通過躲避、逃跑或者妨礙的辦法來躲過它們的啃咬……要不然豈不是根本沒有嫩芽能走到溫室嘛。不過需要註意的是，武力攻擊依舊還是對害蟲無效的哦。”
　　妨礙……？
　　“那就是說，接觸害蟲也可以了？”
　　“可以，只要妳能不先被吃掉的話。”
　　林三酒想了想，應了壹聲“知道了”，便將哈瑞的聲音送走了；然而在47號期待的目光下，又足足過了壹分鐘，她也仍然沒有動壹動的意思。
　　“怎、怎麽，”他怔怔地問道，“難道妳還有別的事？”
　　“嗯，對，有壹件。”林三酒漫不經心地回答道，目光壹遍遍地在四周掃蕩著。“等我辦完了這件事我們就可以走了，別擔心，以我的腳程來說，要不了十分鐘就能趕到溫室的。妳不放心的話，就去那邊藏壹藏好了。”
　　畢竟自己現在有求於人，即使47號壹肚子話要說，也只能應壹聲“好”；眼見這附近也就土橋下面還有壹個容身之處，沒想到47號剛壹轉身，便“撲通”壹聲坐在了地上——林三酒立時擰過了身體。
　　如同塑料壹般毫無光澤的圓環形雙眼，正鑲在壹條長長的青蟲頭上，盯住了二人，竟不知是什麽時候出現的。
　　“快、快快走——”
　　47號底氣虛弱地叫了壹聲——這條青蟲吞下43號的那壹幕，實在太過清晰了。
　　只不過唯壹能帶他逃出這裏的人，看起來壹點都沒有要走的意思。
　　“來了啊。”林三酒的嘴角挑起了壹個沒有笑意的弧度，“……等妳半天了。”
　　長青蟲果然不像之前的甲蟲那樣愛說話，蠕動著身體便撲了上來——只不過它的目標並不是壹看便神完氣足的林三酒，反而陰影壹下便籠罩住了壹旁的47號。
　　“我早就發現了，”在47號的半聲驚叫裏，林三酒腳下壹蹬便也沖了上去；即使還沒有回復巔峰時刻的戰力，她也在長青蟲剛剛張開嘴的時候壹下子躍到了它毛刺刺的身體上——“……妳這家夥，似乎特別會挑軟柿子捏啊。”
　　猛然被壹個人跳到了“頭”上來，長青蟲動作壹滯，便叫47號從嘴邊滑了出去；林三酒盡力忽視了硬硬的蟲體長毛紮在手心裏的感覺，趁著身體還沒有掉下去的時候，手壹抖，便甩出了壹條長長黑影，飛快地圈住了長青蟲的身體。
　　不管是跳到它身上、還是用【女奴的捆縛繩】套住長青蟲，林三酒都特地放輕了動作的力道，避免被判定為“武力攻擊”而失效——在長青蟲不住掙紮著想要從繩套裏脫身的同時，她朝地上的47號吼了壹聲“過來！”，隨即壹把抄起了他，將他甩上了自己的肩膀——壹手攥住捆縛繩的另壹頭，林三酒終於放開了腳步，全力朝溫室的方向奔了出去。
　　由於田地上的土質柔軟，長青蟲壹路磕磕絆絆地被她拖著跑，竟也沒有受到什麽傷害。
　　只是47號卻不好受了——他被林三酒扛在了肩上，身體虛弱得動不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長青蟲壹張巨大的口器，在自己近在咫尺的地方開開合合，壹張臉早就褪成了雪白：“妳到底要幹什麽啊啊啊！”
　　“妳很快就知道了，”林三酒拖著這麽大壹條青蟲狂奔，此時也有些氣喘：“妳看！”
　　47號擡眼壹看，臉色壹下子竟然比剛才更糟糕了。
　　因為從遠處的地平線上，正支出了兩根長長的觸須來——那觸須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迅速接近了二人壹蟲，露出了與之前那只甲蟲壹模壹樣的外表。
　　“我就知道，這片田地裏不會只有那麽壹只甲蟲的！”
　　林三酒暢快地大笑了壹聲，在甲蟲即將快來到眼前的時候停下了腳步，接著卯足了力氣，壹把將還被【女奴的捆縛繩】套著的長青蟲給甩了出去。
　　在不斷擰動的蟲身騰空而起的時候，捆縛繩已經壹下子消失在了她的手心裏。
　　“蟲子先生，我給妳送個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