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暴雨之下

　　“這個東西，是妳的嗎？”
　　陽說著，從懷裏遞過來壹副眼鏡。
　　秦滿江瞳孔壹縮，盯著那副眼鏡，大腦竟有些短暫的空白。
　　這是……自己的眼鏡。
　　掉落在臨界電影院火場之中，以為再也找不回來了……
　　從陽的手中接過眼鏡，秦滿江靜靜地看著它出神。
　　“這是那只鬼留下的。”陽說道。
　　秦滿江沈默良久，問：“妳們，見過壹個代號嗎？”
　　三人的註意力都集中到了秦滿江身上。
　　他拿起半框眼鏡，架在了鼻梁上，本來沒有表情的臉上出現了壹些笑意：“他叫無敵暴龍戰士。”
　　三人聽著這個頗有些玩鬧性質的代號，都搖了搖頭：“沒見過……”
　　果然。
　　秦滿江點點頭，不再說話，看向了窗外的瓢潑大雨。
　　其實他不需要這副眼鏡也能看清這個世界，但有了這副眼鏡，他能更好地看清自己。
　　路上，鐘雪燃詢問了陽關於觀音村的事。
　　但這次，陽卻閉口不談。
　　他從不是壹個藏私的人，能讓他這樣只能確定壹點，那個沒有完全被探明的區域，讓陽受到了規則的限制，他無法對大家說明這些天到底發生了什麽。
　　回到伏城時，已經是晚上七點。
　　秦滿江和車裏的人都交換了聯系方式後，下了車。
　　陽按下車窗，說：“秦先生，感謝妳的幫助，我們壹定可以很好地合作下去。”
　　秦滿江點點頭，不置可否。
　　車開走了，秦滿江註視著它載著四個人消失在視野盡頭。
　　雨停了，地上蒸出了壹些白天的熱氣。
　　並不算急切地朝租房所在的方向走回去，無意中扭頭，秦滿江看到了街邊鋪面，那鏡子裏的男人。
　　他不太喜歡照鏡子。
　　從小便是如此。
　　就像李西就說的壹樣，他長了壹副斯文敗類的反派臉，與不熟的人話也不多，有些生人勿進的氣質。
　　秦滿江本以為，是自己不喜歡自己這張臉，才不喜歡照鏡子。
　　直到今天他才恍然發現，原來……不喜歡照鏡子的原因，是因為這張臉無論怎麽看，都有壹股淡淡的陌生。
　　心底的情緒與臉上的神情難以統壹，割裂得像兩個人。
　　他不是沒有感情的人，李西就生死不明讓他憤怒又自責，但就在情緒即將爆發開的那壹刻，肉體與靈魂之間隔著的那扇玻璃又出現了。
　　它仿佛在說……
　　妳不能這麽激動。
　　妳不該有這樣激烈的情緒。
　　什麽是該？什麽是不該？
　　為什麽我的身體裏會有這樣壹個標準化的東西？
　　李西就很早以前說過那樣壹句話：
　　“秦哥，妳就像壹個人體模型，標準得離譜！”
　　“什麽標準？”
　　“各種各樣，我也說不上來……”
　　“……”
　　那時的自己，只把李西就這句話當成他壹直以來的不著調，現在想來，的確……自己從小到大都過於標準了。
　　情緒永遠不會過激，步距永遠固定在七十厘米，靜息心率永遠是七十下，眨眼頻率永遠是壹分鐘十五次，永遠不會做夢，永遠……會在早上七點半準時醒來。
　　秦滿江收回目光，緩緩仰頭，閉著眼睛面向天空。
　　過往的二十年裏，他並沒有這樣明顯的感覺，可自從進入怪談遊戲後，被某種力量推著向前走的感覺越來越清晰。
　　詭異過世的養父。
　　表面瘋了，實際上已經成為怪談玩家的妹妹。
　　困在怪談世界，生死不明的摯友。
　　突然出現，同為玩家的已故親生父母。
　　帶來生父遺物的博士。
　　以及，那部平平無奇的手機。
　　他的生活，就像被人上了發條，在短時間內突然加速。
　　體內洶湧著的真實情緒被那塊無形的玻璃阻隔著，但秦滿江的意誌，卻無法被改變。
　　他可以不在意拋棄了自己的生父，可以不在意危機重重的遊戲。
　　但他想為自己在意的人做壹些事。
　　養父死得不明不白，那就查清楚緣由。
　　妹妹陷入瘋狂，那就治好她的病。
　　李西就困在另壹個世界，那就要找到他。
　　低下頭，秦滿江睜開眼睛，恰好壹道白色匹練橫在伏城上空。
　　刺目的白光映在秦滿江冷峻的臉上，雷聲大作。
　　他拿起手機，推了推眼鏡，嘴邊帶著笑意，在即將又要到來的暴風雨中，往前走去。
　　也許，就像李西就說的那樣，我更適合做壹個反派。
　　無論誰來算計我，都要先做好萬劫不復的準備。
　　就算是怪談，也壹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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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電梯，剛拿出鑰匙，秦滿江卻發現壹個人影，正靠坐在門邊。
　　是個女生。
　　她個子不高，看不清臉，雙手抱著膝蓋，臉擱在膝蓋上，似乎睡著了。
　　她的行李箱比蜷縮起來的她看上去都要大壹些。
　　秦滿江走過去，沈默地打量了面前的女生幾眼。
　　“汪汪汪！”
　　狗叫聲讓她猛然驚醒，壹擡頭，才發現壹個長相危險的眼鏡男子正盯著自己。
　　“小白！別叫了。”她輕輕拉了拉繩子。
　　秦滿江這才看見，她的手腕上系著壹根繩子，繩子的另壹邊，是壹只小黃狗。
　　流浪者？
　　這是人牽著狗，還是狗牽著人？
　　為什麽黃狗叫小白？
　　這些問題秦滿江沒有問出口，只是看著她，說：“讓壹讓。”
　　他亮了亮手中的鑰匙。
　　女生眼睛壹亮，趕緊站起來整理了壹下自己的衣服：“妳是房東嗎？妳好，我看到妳的招租信息了……這裏……是八百嗎？”
　　秦滿江眉頭壹擡。
　　原來如此。
　　外面在下暴雨，難怪她壹直在門口等著，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秦滿江點點頭，開了門：“進來說吧。”
　　她猶豫了壹下，緊緊地抓住了狗繩，抱著小黃狗跟著秦滿江進了屋子。
　　小黃狗的鼻子在空氣中嗅來嗅去，也沒在她懷裏掙紮。
　　秦滿江開了燈，看她壹眼，說：“沒關系，把它放下吧。”
　　她趕緊點點頭，把小黃狗放在了地上，這只小狗也懂事，沒有亂跑亂叫，乖乖地趴在她腳邊，偶爾擡眼看壹下秦滿江。
　　秦滿江給她倒了壹杯水，說：“招租信息寫得很清楚了，我也會住在這裏，妳是女生，也許會不太方便。”
　　“沒關系……社區警局就在樓下不遠處，我看到了……”她小聲回到。
　　秦滿江閉上了嘴，沒再說這事。
　　“那妳看看房間吧，就是這間房，我妹妹住過壹段時間，我已經整理出來了。”
　　“嗯嗯，我……我想問，可不可以先付壹半的房租？”
　　她忽然問道。
　　秦滿江上下打量了她壹眼，這個女生，不像是富家女離家出走的樣子，身上是很常見的女生常服，沒有什麽飾品，甚至連妝都沒化。
　　“妳遇到困難了嗎？”
　　她難為情地點點頭：“我才到伏城，手機和錢包丟了，只剩身上的壹點現金……”
　　她鼓起勇氣：“請……請妳讓我先住下來，掛失銀行卡後，我就能想辦法把錢取出來，就可以了！”
　　“所以，妳身上只有四百？”秦滿江問道。
　　她眼神壹暗，低下了頭。
　　秦滿江喝了壹口水：“不行。”
　　窗外電閃雷鳴，暴雨打得雨蓬嘩嘩作響。
　　她眼裏流露出幾分急切，剛要說話，卻聽秦滿江說：“先住下來吧，把四百都給我，妳吃什麽？”
　　她猛地擡起頭，看向秦滿江，還沒說話，卻見秦滿江壹臉嚴肅地看著她：“不過，我有個條件。”
　　她趕緊點點頭，長發跟著壹起靈動地飛揚。
　　“以後要看好它，別讓它壹直舔我。”
　　秦滿江無語地壹指腳下，那條小黃狗正搖著尾巴，舔他腳踝舔得正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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