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順利過關

　　來的只是黛芙妮。
　　這讓楊洺心底多少有些不安。
　　他本以為，伊諾所長會在此刻現身，他此前準備好的壹系列說辭，此刻都只能重新整理。
　　那扇在楊洺看來單薄如紙的合金門慢慢打開，壹身蓬松長裙搭配禮帽和圍巾的黛芙妮，對楊洺含笑點頭。
　　兩名侍女守在門外，黛芙妮獨自入內，那合金門緩慢關閉。
　　楊洺露出了倦容，將襯衣最上面的兩個紐扣系好，擡頭看向這位美麗的公主殿下。
　　“沒想到會在這裏碰面。”
　　楊洺搖頭笑著。
　　黛芙妮優雅的欠身，隨後自顧自地坐去了角落桌邊，輕聲道：“我也沒想到，伊諾叔祖父會特意給我通信，讓我來這裏見妳。”
　　“伊諾所長？”
　　楊洺略微皺眉：“他有什麽指示嗎？”
　　黛芙妮淺笑嫣然：“叔祖父說，他也沒想到，妳竟然會用這種方法拒絕謝爾曼家族的好意。”
　　她在使詐。
　　楊洺第壹反應就是苦笑：“所長應該比誰都清楚，我無比在意這份機會。”
　　“但妳此前表現的十分抗拒，”黛芙妮那雙冰藍色的眼眸宛若會說話壹般，透露出少許狡黠，“現在說這些已經沒用了，父親放棄了妳這把利劍，帝國的英雄黯然退場了。”
　　楊洺問：“殿下這時候過來，就是為了奚落我幾句嗎？”
　　“當然不是，”黛芙妮道，“叔祖父讓我過來問妳幾個問題。”
　　楊洺點點頭：“問吧。”
　　“這幾個問題會影響到妳的未來，我必須提醒妳，妳斟酌好再回答。”
　　黛芙妮每個動作似乎都經過了宮廷禮儀官的培訓，包括她擡手摘下兩邊耳墜。
　　這兩顆淡藍色的耳墜被她輕輕捏了幾下，閃爍出了微弱的光亮。
　　“從現在開始，我們兩個的談話都會被這兩個裝置錄音。
　　“為了防止我們用接下來的談話內容傷害彼此，請選擇壹只耳墜在妳這保管，以作為我們共同的秘密。
　　“如果妳信不過我，我可以讓他們拿來妳的腕表。”
　　楊洺搖頭笑了笑：“公主殿下您說笑了，我怎麽會信不過妳？我只是……現在比較想要我的貼身裝備。”
　　黛芙妮禮貌地點頭，轉身走去門外。
　　如此多耽誤了兩分鐘，楊洺慢條斯理地戴上已被檢查了幾遍的腕表，將左邊的耳墜拿到手邊。
　　“殿下，妳想問什麽？”
　　“是叔祖父給出的問題，”黛芙妮道，“他正在調查妳可能跟境外勢力存在的關聯。”
　　楊洺略微皺眉。
　　黛芙妮道：
　　“叔祖父說，有兩個問題他想不明白，第壹個問題是時機，綁架案發生的時機太過巧妙，尤其是在皇室開始炒作妳和我的緋聞時，帝國境內突然出現了壹系列反白色幽靈的輿論。
　　“叔祖父問我，現在的帝國，誰最喜歡玩弄輿論？
　　“我的回答是白色幽靈。”
　　“這是什麽意思？”楊洺皺眉道，“妳是說，我派人罵我自己？”
　　“我當時也是這麽反問的叔祖父，”黛芙妮優雅且溫柔地笑著，“但叔祖父告訴我，他也找不出妳這麽做的動機，妳應該無比渴望這次機會才對，這對妳是壹份很重要的責任，除非……”
　　楊洺雙眼微微瞇起。
　　黛芙妮笑道：“除非，妳在投資帝國的同時，還投資了其他強國，新聯邦、自由合眾、古埃爾聯盟，又或者國力排名前十的其他幾個國家。”
　　楊洺聳了聳肩：“這有些太高看我了。”
　　“叔祖父也覺得不太可能，妳沒有足夠的時間，他也研究了前十強國境內可疑對象，沒發現有什麽與妳類似且異軍突起的政客。”
　　黛芙妮話語壹頓，眼底泛著少許疑惑：
　　“我不太理解叔祖父的話，妳能幫我解惑嗎？”
　　楊洺沈吟幾聲：“這是機密，黛芙妮殿下，等妳問完我第二個問題，我會考慮是否回答妳。”
　　“我其實可以去問叔祖父。”
　　黛芙妮輕柔地笑著：
　　“叔祖父問妳的第二個問題，妳本不應該這麽關心漢頓的父母，妳卻為了這對夫婦辱罵皇帝。
　　“妳了解皇帝陛下，他會在萬民面前表現的十分豁達，卻又會小心眼地記恨妳，這是他近百年來都沒有過的糟糕時刻，這會讓他神經過敏，只要看到妳就會想起那三個字，妳就這麽簡單的失去了在帝星發展的機會。
　　“為什麽？
　　“上面是叔祖父的原話，他對我父親的評價，我其實並不認同。”
　　楊洺揉了揉眉心，低聲道：“這個問題的答案，所長應該是知曉的，為什麽又要問我壹遍？”
　　“叔祖父想聽妳的回答。”
　　楊洺心底念頭急轉。
　　黛芙妮當著他的面，對著錄音設備，說了她父親神經過敏、小心眼。
　　這其實是壹份誠意，她會確保這份錄音不流傳出去。
　　但楊洺慎重考慮之後，依舊是摁了下腕表上的隱藏按鈕。
　　幾道微弱的電弧閃過，桌子上的兩只耳墜、黛芙妮胸前的紐扣，以及她藏在長發中的發卡，同時冒出了裊裊白煙。
　　黛芙妮含笑問：“為什麽？”
　　“我覺得，妳叔祖父並沒有讓妳錄音，妳只是想手中多拿捏壹些我的把柄，”楊洺笑道，“現在我們可以開誠布公地談談了。”
　　黛芙妮張開雙手：“不搜壹下我的身嗎？”
　　“不用，我對自己的小玩意有信心。”
　　楊洺手指在表盤上敲打了幾下，壹道屏蔽帶將兩人包裹了起來。
　　楊洺道：“當時我腦海中的念頭並不多，是的，我對父母無比尊敬，但比起我的責任，我確實可以犧牲他們。”
　　黛芙妮眉角輕輕跳動，卻保持禮貌，沒有打斷楊洺的話。
　　楊洺嘆了口氣：
　　“我當時想的是，我如果選擇了陛下的名望、犧牲自己的父母，這會讓我在民眾那裏的公信力崩塌。
　　“我更在意民眾是如何看我，這同樣也是陛下會重用我的根本原因。
　　“帝國可以隨時創造出更強大的超改者，但能得到民眾認可、自身擁有武力威懾的戰鬥個體卻並不多。
　　“民意和民眾信任是我的政治根基，陛下的重用和獎勵只是這份根基延伸出的枝丫，如果換做是妳，妳會保護自己的根基還是保護這壹份成果？”
　　“根基，”黛芙妮輕聲道，“但我或許會采取另外的方法，比如如何讓民眾覺得，妳父母應該犧牲。”
　　“我父母也是帝國公民，在某種特定環境下，他們就是公民這個群體，”楊洺道，“這其實暗藏了壹個等效問題，當帝國陷入危機，我這個英雄是選擇救民眾還是救貴族。”
　　黛芙妮若有所思。
　　楊洺道：“現在的狀況，只是皇帝陛下不喜歡我了，如果我猜的不錯，我的領地和封賞依然會正常下達，陛下會大張旗鼓地給我這些好處。”
　　黛芙妮問：“妳難道沒想過，我父親可以隨時收回這些。”
　　“是的，他可以這麽做，”楊洺道，“但只要我的民意牌沒有崩塌，他就不會這麽做。”
　　黛芙妮快聲道：“帝國的皇帝其實可以不用在意民眾的感受，穩固的軍權與科技壁壘，讓帝國爆發叛亂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這不是皇帝的想法，陛下已經在皇位上數十年，他現在想得到的東西很少，歷史定位、民眾認可。”
　　楊洺身體前傾，凝視著黛芙妮：
　　“每個想要成為明君、留名青史的皇帝，都會把名聲看的比實際利益大。
　　“物欲是最低級的追求，精神滿足才是最大的欲望，皇帝的欲望，妳真的了解過嗎？”
　　黛芙妮沈默了幾秒，隨後笑道：“也就是說，妳當時是在綜合考慮後，作出的決斷？”
　　“事實上，罵皇帝的是那些垃圾劫匪。”
　　“但這已經是帝國近代歷史上最嚴重的帝權威懾力折損事件。”
　　“可能這就是布局者最大的目的，”楊洺低聲道，“從這個角度去分析，帝國帝權威懾力下降，誰得到的利益最大？”
　　黛芙妮輕聲道：“大貴族？新聯邦？”
　　楊洺道：“我不知道，但我現在壹直在思考壹個問題，那批戰艦需要的工業基礎，到底誰能滿足。”
　　黛芙妮微微頷首：“我會按照妳的回答，原封不動地轉告叔祖父。”
　　“謝謝。”
　　“為什麽要感謝？”
　　楊洺苦笑道：“妳還能做個傳話人，讓伊諾所長不至於對我完全放棄。”
　　“叔祖父也要考慮我父親的感官，所以並沒有直接來見妳，”黛芙妮道，“妳可以為我解惑了嗎？為什麽，妳急需這份權勢。”
　　楊洺輕輕吐了兩個字：“秘密。”
　　黛芙妮輕輕皺眉，但依舊是克制的、含蓄的、優雅的。
　　她道：“現在妳可以放心了，父親暫時沒有讓我嫁給妳的意思。”
　　楊洺松了口氣：“那就好。”
　　那就！
　　黛芙妮抿嘴瞪眼，這表情似乎就是生氣。
　　楊洺攤手道：“我有女朋友的，我很愛凱瑟琳。”
　　“好的，漢頓伯爵！”黛芙妮起身優雅地行禮，“今天的聊天很愉快，希望下次我們可以有機會，更深入的探討這些話題！”
　　言罷，她將紐扣和發卡取下來，放在了桌子上，轉身走向了鐵門。
　　“殿下慢走。”
　　楊洺探頭看了眼，看到黛芙妮氣呼呼提著裙擺快步離開的背影，禁不住笑了聲。
　　就這？
　　還跟他鬥？
　　兩個回合都撐不下來。
　　不過話說回來，含音和含香這兩個家夥，會不會被他牽連？
　　老皇帝可別拿她們倆撒氣。
　　……
　　“這不公平！”
　　落風帝國皇宮內，愛蜜莉雅抓著自己的金屬長劍來回走動。
　　“這絕對不公平！是皇帝讓他說的，他說了皇帝還要治他罪！有他這麽當皇帝的嗎！哥妳就不能硬氣壹點，直接外交抗議！”
　　“暴露我們跟他的關系，只會讓他更被動。”
　　艾德旺無奈地嘆了口氣：
　　“妳就安心吧，他絕對不會有事，帝國這種體制的統治者，最在乎的就是民意和輿論。
　　“新聯邦等國家的意識形態侵蝕，讓大家都知道民主和自由的概念，帝國網絡還是大壹統的架構。
　　“利維·謝爾曼曾訓誡他的子女們——唯壹能夠撕裂帝國的就是民意，當民眾想要離開，帝國就將不復存在。
　　“所以說，他肯定沒事。”
　　“可帝國的老皇帝現在是個昏君，他是個昏君呀！”
　　愛蜜莉雅氣的捶胸頓足：
　　“昏君可是什麽都幹得出來，現在他說不定正被吊起來，被人拿著小皮鞭抽打著！”
　　艾德旺：……
　　“呃，是我想的那種小皮鞭嗎？”
　　“什麽？”愛蜜莉雅不明所以，“不就是鞭刑嗎？”
　　“啊，對對，”艾德旺瞇眼笑著，“妳如果相信妳老哥我這個小皇帝有那麽壹絲絲洞察力，就安安心心的在這等著，大概……我算壹下帝星的時間……再有七八個小時，妳就能看到壹場盛大的授勛儀式。”
　　“授勛？”
　　艾德旺推了推視網膜保護鏡，緩聲道：
　　“我也無法猜到具體，但這個事件需要壹個結尾。
　　“當輿論疲於對皇帝的贊美，當民眾們對大蠢逼這三個字的熱情消退，這個事件就該迎來結尾。
　　“我推測中，皇帝陛下會收回白色幽靈的大部分權限，然後賞賜他壹些聽起來唬人、實際上沒什麽用的貴族頭銜，然後給他壹塊富庶的封地，讓他暫時離開帝星。
　　“如果真是這樣……”
　　艾德旺笑了笑：“那我大概就知道，這次事件背後是誰策劃的了。”
　　“誰？”愛蜜莉雅眨了眨眼。
　　艾德旺蹭了蹭鼻尖：“這個是機密……對了，妳有時間就去看望壹下楊洺的哈頓叔叔，那位能源大亨，可是我們落風的支柱之壹。”
　　“神神秘秘的，”愛蜜莉雅翻了個白眼，“我回去上課了！”
　　“記住！什麽都不要做！”
　　“知道啦！”
　　艾德旺嘿嘿笑了兩聲，繼續低頭看起了投影文件。
　　又是勞模的壹天吶。
　　……
　　楊洺在監室內睡了壹大覺。
　　當他被敲門聲喚醒，起身喊了聲‘進’，含音和含香抱著兩身衣服，垂頭喪氣地踏入了監室。
　　“咋了這是？”
　　楊洺樂呵呵地問著：
　　“我爸媽被救回來了，妳倆怎麽蔫了。”
　　他們彼此間相處了也有壹年，這兩個手下雖然在楊洺看來並不算合格，但交情也算深厚了。
　　含音幽幽的嘆了口氣，簡單講述了下之前發生的事。
　　她們被觸角組織除名了。
　　這其實也是那幾位阿姨為了保護她們倆，如果讓她們倆繼續回歸皇宮，皇帝看到她們，說不定會拿她們撒火。
　　現在皇宮內，壹切跟白色幽靈有關的元素，都在被迅速清理。
　　楊洺啞然失笑：“那妳們兩個就繼續跟著我幹吧，我還是照常給妳們開工資，妳們也可以把壹些情報繼續傳遞回觸角組織。”
　　“幹嘛對我們這麽好，”含音將壹身禮服扔到了楊洺身上，“本侍女雖然失業了，但也是有原則的，絕不可能隨隨便便就成妳情婦！”
　　“妳看，”楊洺雙手壹攤，“我說什麽了？妳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含香納悶道：“君子是什麽？”
　　“就是守規矩、懂禮貌、有原則、通情達理、富有學識的男人，”楊洺指了指自己。
　　“那您跟君子可是半點都不沾，”含音哼道，“趕緊換衣服了，外面壹大群人等著，長老院和軍部來人了，要給妳授勛和提升軍銜，陛下也有旨意和賞賜下達。”
　　楊洺問：“直播？”
　　“當然。”
　　“去給我搞壹身帝國軍服，”楊洺道，“我要艦載突擊隊的迷彩服。”
　　含香立刻答應了聲，扭頭跑遠。
　　含音小聲嘀咕著：“以後我跟我妹妹相依為命，如果要被我發現，妳對我妹妹下手，小心我……”
　　“妳打得過我嗎？”楊洺反問。
　　“我！”
　　“老老實實混日子就行了，我有那麽饑渴嗎？”
　　楊洺嗤的壹笑：“以後改了稱呼，別妳妳妳的，喊我老板！”
　　“老板？這是什麽低俗稱呼？”
　　楊洺懶得跟她鬥嘴，自顧自地開始解衣領。
　　含音主動走了過來，幫楊洺脫下了襯衣，很自然地就在履行壹名侍女的職責。
　　十多分鐘後。
　　壹身軍裝的楊洺走出貴族法庭艦的主艙，抵達被透明護罩籠罩的前甲板。
　　前甲板上花團錦簇，數百名士兵組成了外圍的圍墻，數十名媒體記者整整齊齊坐了幾排。
　　楊洺正前方，十多名禮儀小姐端著托盤，長老院代理首席長老和帝國軍部兩位實權大佬含笑站在那，對楊洺輕輕頷首。
　　含音和含香停下腳步，讓楊洺獨自進入了聚光燈照耀的區域。
　　周圍響起了熱烈的掌聲，楊洺那‘苦澀’的面容擠出了少許微笑，勉強打起了精神。
　　他已經看到了那些托盤中的東西。
　　榮譽稱號、軍功軍銜、貴族勛章、軍隊勛章、行政星封地、帝國幣獎勵、私人艦隊組建權限……
　　雖然獎勵很豐厚，但這也代表著，楊洺這次的帝星之旅，到頭了。
　　楊洺突然有點想笑。
　　這個死要面子的老皇帝，自己打了他壹巴掌，他竟然還要說壹聲謝謝。
　　嗯，這必然是帝國野史上，濃墨重彩的壹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