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孟村長的第三十八個情婦 by 張友林
2019-11-1 17:04
壹片烏雲趕走了太陽,陰山裏的野風卷著寒意襲擊著靈山的溝溝岔岔,襲擊著村莊的每壹個院落。天拉起了臉,剛才還晴的光光的現在卻暗得怕人。芳芳正在自己家院內餵豬,兩個四歲左右的孩子正在院子裏玩耍,四海媳婦走了進來。
“芳芳妹子,還在餵豬啊!”
四海媳婦站門口問道。
“喲,是嫂子來了,快進來。”
芳芳熱情地招呼著。
“天涼了,我想給妳四海哥做件褂子,我知道妳很忙,不知妳有沒有時間?”
四海媳婦試探地問著,她知道芳芳的裁剪手藝在靈山村是數得著的。
“妳盡管拿來好了,我晚上給妳做。”
芳芳痛快地答應了。
這時壹個小孩跑了過來:“芳芳阿姨,什麽時候給我們講故事?”
“芳芳阿姨,妳說還要教我們兒歌呢!”
另壹個小孩又問。
“好好好,起風了,妳倆先去屋裏玩壹會,阿姨等會給妳們教。”
芳芳解釋道。
“喲,怎麽還有兩個孩子,是誰家的?”
四海媳婦問道。
“這是拴娃和強強家的孩子,唉,都是單幫人!我幫他們看看。”
芳芳壹邊幹活,壹邊和四海媳婦說著。
“我說芳芳,妳這活雷鋒還要做到什麽時候啊!也不看現在是什麽形勢,人家掙錢都掙瘋了!忙娃和她媳婦拴俠在鎮酒廠上班兩口子連加班壹天下來最少也能掙三十多塊,妳知道小剛在幹什麽嗎?在嶺南裝假酒!老板每天給他五十塊,聽說那個老板幾天就能掙壹萬多!小剛的小姨子論長相,論身條都不如妳,可人家跟在老板屁股後面,陪客戶吃飯、喝酒、跳舞,現在把這個叫什麽來著?——噢,叫攻關,攻下壹個客戶,合同壹簽,老板就給她兩千塊錢,可妳論條件比誰都好卻呆在家裏養豬、替人家看孩子,聽說賣書也能賺錢,可妳那個書店從不賣盜版書,怎麽掙錢,別看他們現在表揚妳,那是在利用妳,他們有了政績好往上爬,可妳卻什麽也得不到!”
四海媳婦覺得芳芳在家裏幹這些確實是大材小用。
四海媳婦說的事實是真的,當時是中國歷史上少見的造假時代,改革開放初期,市場經濟的大門剛剛打開,在封閉中禁錮已久的中國人開始聞到了新鮮空氣,初步知道了商品不但能賺錢,還可以自己生產。可他們根本不知道商品不但有自己的專利還有國家的質量檢測標準。由於認識的浮淺和知識的貧乏,他們就開始了摹仿式的粗制濫造。
他們首先看到的是本地西鳳酒廠生產的國家名酒,西鳳酒乃中國的四大名酒之壹。以歷史悠久、酒香醇正而聞名於世。在西鳳酒的招牌下,假冒西鳳酒猶如壹陣旋風,吹進了陽縣的千家萬戶。他們從外地商販那裏弄來大量“西鳳名酒” 箱子、商標和瓶子在裏面裝上鄉鎮企業自己生產的普通酒,用真西鳳酒訂貨,拿假西風銷售。這種制造方法工藝簡單,利潤奇高。誰都可以生產,所以當時有些村辦企業在搞,個別村民在自己家裏也偷偷生產。甚至有些利欲熏心的人用醫用消毒的酒精、工業級乙醇加入水和少量香精也勾兌成西鳳酒拉出去銷售。當然這些都是在瞞著政府管理部門在地下暗箱操作,秘密進行的。雖然風聲很大,幾乎家喻戶曉,可大家都心照不宣,誰也不願說出去。政府寬松的政策使少數‘精英’們就這樣富了起來。農民穿上了洋服,蹬上了皮鞋,系上了領帶。
聽了四海媳婦剛才的那番話,芳芳的確感到有些意外,她是生活在現實之中的並沒有在世外桃源,使她吃驚的不是目前的那股瘋狂的造假風潮,而是感覺到四海媳婦這樣壹個整天只知道圍著男人和鍋臺轉的山裏女人能有這樣認識確實不簡單,可惜這種精明用錯了地方。同時她又從另壹個側面感覺到了改革之風的強勁!芳芳有芳芳的看法,可眼前遇到四海媳婦這樣的人她能說些什麽呢?她不能隨聲附和也不好無動於衷,只好應付著道:“嫂子不愧是廠長夫人,說起話來壹套壹套的,可他們那套我不懂,也幹不了,我只想象豬娃那樣靠自己的本事賺錢,為鄉親們多做點好事,他們在想什麽,做什麽我不管,但不能把孩子給耽誤了。”
“我說芳芳啊芳芳,妳這人啥都好,就是太老實了,現在吃虧的可都是些老實人呢,好了,嫂子走了,晚上給妳把布料拿來。”
“您慢走!”
四海媳婦走了,芳芳開始給孩子們教起兒歌來,芳芳念壹句,倆個孩子跟著念壹句:壹二三,爬上山。
四五六,翻跟頭。
七八九,拍皮球。
伸出兩只手,十個手指頭!
秀娥此時正在商店的爐子上做飯,二怪走了進來。
“喲,是二怪哥,快進來坐,今天還想喝——點?”
秀娥熱情地問道。
二怪聽見‘喝’字,像動了他壹根神經似的喉道:“喝——喝什麽呀?喝!這還都不是喝惹出來的事端?——妳,妳瞧我這人,朝妳吼什麽呢?唉,我心裏煩呢!”
說完,就順勢抱頭就在了角落。
“二怪哥,妳心裏難受就說出來,依我說啊,妳大難不死,那是妳積的德!賊猴的死,公安自有公斷的!唉,翠翠可憐啊!”
秀娥邊遞茶邊憐憫地道。
“妳忙妳的,我今天不想喝酒,只是心裏悶的慌想出來轉轉,壹擡腿就到妳這兒來了。”
二怪的確是心裏有事,聽說賊猴是喝了自己拿的那瓶酒才中毒死的,可自己並不知道酒裏有毒啊!肯定是三來搞的鬼,可平時老實厚道的三來,弄瓶毒酒幹什麽?他百思不得其解。
“二怪哥,我相信妳絕不會做那傷天害理的事情!”
秀娥邊做飯邊說。
“唉,我說妹子啊,這幾天,翠翠領上孩子,哭得死去活來地跟我要丈夫,妳說我該怎麽辦?賊猴又不是我毒死的,可話又說回來了,賊猴也夠冤枉的。這孤兒寡母也夠可憐的!都怪這該死的酒!我說,妹子啊,人倒黴了喝涼水都塞牙縫,妳說我拿三來的那瓶酒怎麽會是瓶毒酒?差點沒把自己毒死,還背了個黑鍋——”
二怪的心情這時稍有好轉。
“心裏沒冷病,不怕吃西瓜!誰要說就讓他說去,酒不是妳買的,毒不是妳下的,妳也沒有讓他們去喝,妳怕什麽?”
“話是這麽說的,可終究出了人命,想起來賊猴也怪可憐的,和我壹樣見酒就不要命了,唉,這回真沒命了!”
“別傷心了,來,把這碗面吃了。”
秀娥把做好的面條端給了二怪。
“秀娥妹子,妳吃吧,我不想吃。”
二怪推辭著。
“來,端上,該吃就吃什麽也別想。”
秀娥硬把壹碗面條塞到二怪手裏。
“唉,我二怪人雖懶,有時也愛別人的東西,但殺人害命的事憑良心我死也不幹!”
“這妳放心,專案組裏面孟達和沈西蒙都是人精,他們絕對不會冤枉妳的。”
秀娥勸道。
這時五才扛著撅頭從外面走了進來: “怎麽已經吃上了!”
“大兄弟回來了?”
二怪急忙打招呼。
“臉盆有水,先把妳那臟手洗洗,再來吃飯。”
秀娥邊吃邊說著。
“我的手又不會偷人,怎麽會是臟手!”
五才心裏多少有點醋意。
“怎麽說話了妳!剛幹完活回來叫妳吃飯前講講衛生怎麽了!不吃拉倒。”
秀娥覺得五才的老毛病又犯了。
“幹了大半天活了怎麽能不吃飯,又不是吃白食!”
看到自己老婆給別人做飯吃心裏總不是滋味。
“我飽了,妳們吃吧,我走了。”
聽五才話裏有話,二怪放下了碗。
“這麽大個人壹碗怎麽能夠,來,我再給妳撈壹碗?”
“不用了,秀娥,我真的飽了。”
二怪掃興地出門走了。
“老板娘——還不快出去送送?”
五才不冷不熱地道。
“我說妳這人真是的,肚量就那麽小,人家這幾天出了點事,心情不好,單身漢又沒人疼,都鄉裏鄉親的,壹個村子住著,咱關心壹下有什麽不對?”
秀娥仍在解釋著。
“好好好,妳肚量大,心底好!那妳幹脆讓他搬倒咱們家裏來住好了,妳想什麽時候關心就什麽時候關心,我退居二線還不行嗎?”
“胡攪蠻纏!我懶的跟妳說。”
秀娥說著走進了裏間。
為了查找線索,鳳鳴鎮派出所所長李向東來到了南街通達批零部,這裏的老板姓王,四十來歲,中等個兒,微胖。有壹副飽經風霜的的面孔和壹雙精明的眼睛。此時他正在店內整理貨物看見李所長走了進來,就馬上招呼起來:“哎喲!是李所長您可是稀客啊,快進來。”
“西鳳酒有嗎?想給朋友帶壹瓶。”
李所長問道。
“有有有,我就給您拿。”
王老板從貨架上取來壹瓶西鳳酒。
“多少錢?”
“這酒平時買十七元壹瓶,您給十五元吧!”
王老板討好地說著。
“這妳不是虧了嗎?”
“虧是虧不了的,不瞞您說這酒我是十五元進來的,前些日子沈鎮長也是十七元拿了壹瓶,對您我不掙錢就是了!”
李所長心頭壹震。
“那就多謝了!哎,妳那金卡煙壹條發多少錢?”
李所長又問。
“六十九元壹條,您要壹條?”
“下次吧!”
李所長付錢出門走了。這時又有幾個顧客走了進來。
從通達批零部出來,李向東又來到了北街文具店,壹個四、五歲的小男孩正在櫃臺上看畫報。
“餵,小孩妳家大人呢?”
李所長問道。
“我媽在後面洗衣服去了,媽媽,有人找妳!”
小男孩向著後面喊了起來。這時三十多歲的女老板朱晴端著瞼盆從外面走了進來:“是您找我嗎?”
“您好,我是派出所的,有件事想打聽壹下。”
李所長上下打量著眼前這位身材瘦小,看起來卻十分幹練的女人。
“那就坐下說吧。”
朱晴客氣地答道。
“半月前妳是不是在通達批零部買了兩瓶西鳳酒?”
李所長坐了下來,然後問道。
“是呀!怎麽有問題嗎?”
朱晴不解地問道。
“還在嗎?我想看看!”
“哎呀!真不巧孩子他爸江文昨天全帶到金雞去了。”
朱晴覺得有些抱歉。
“他在哪兒個單位工作,我能找到他嗎?”
“當然能找到,不過就為看那兩瓶酒就不必去了,有啥事不清楚問我好了。”
“那就太感謝了,在妳買酒的那天,聽說也有人在妳前面也買了壹瓶西鳳酒,還買了壹條金卡猴王煙,總共花了八十塊錢。”
“妳說的是三來吧,他是我娘家門上的,對著了,那天他也買了壹瓶這種十塊錢壹瓶的便宜的西鳳酒。”
朱晴想了想道。
“怎麽是便宜的西鳳酒!妳看看我剛才買的酒是不是妳買的那種?”
李所長把自己剛才買的那瓶酒遞給了朱晴。
朱晴接過酒瓶看了看道:“您這酒可是真的,是市場上買十七元壹瓶的那種,我和三來買的都是假酒!是咱們周圍鄉鎮企業燒的三塊錢壹斤的酒,也是糧食做的,雖說質量不如了西鳳酒,但喝沒問題。”
“妳事先知道那酒是假的?”
李所長問道。
“是的!”
“那為什麽還要買,圖便宜?”
李所長疑惑地問。
“不是。”
“那是為什麽?”
“您有所不知,我們江文廠裏的那個主任真是討厭死了,上個月江文由於工作需要換了個工種,他就天天喊著要江文請客,說白了就是想讓江文送他點好處,這種人妳不治冶他行嗎!”
朱晴顯得有些激動。
“所以妳就想出了這個辦法,給人家送幾瓶假酒去!”
“反正這種酒又不是毒酒,喝不死人的!我們村上有好幾家過事都在通達批零部買的這種酒。”
“通達批零部從什麽地方購的這種酒?”
李所長進壹步問道。
“這可不清楚,這些人整天神神秘秘的。”
朱晴確實不知道這些假酒是從什麽地方來的。
“通達還有這種酒嗎?我怎麽沒有買到!”
“肯定有,您是派出所所長他敢給您拿假酒嗎!”
“妳能幫我買壹瓶這種酒嗎?我想看看!”
李所長從口袋裏掏出十塊錢遞給朱晴。
“這沒問題,您先喝水,我就給您買去。”
“又麻煩妳了!”
“沒關系的。您如果忙的話我等會給您送所裏去。”
“不用了,我在這裏等等。”
朱晴出門走了,李所長邊喝茶邊等待著。不知怎麽李向東總想和這個女人多聊聊,他覺得朱晴絕非壹般女人,她的幹練及她在言談舉止上表現出來的氣度使李向東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此時靈山村村東坡後面正在劃莊基,兩位村民拉著卷尺在丈量著,壹位村民在用白灰劃著線,小宋拿著筆記本在計著丈量的數據,朱副村長站在旁邊壹邊抽煙壹邊指導著,劃莊基是靈山人心目中最大的事,現場操作人員十分認真,誰也不敢怠慢。周圍有十幾個村民在觀看著,芳芳和翠翠,忙娃媳婦拴俠也在人群裏面,不壹會兒小剛騎著個大摩托也上這邊來了。
“小宋,按順序把號排上,這裏只能劃四家了。”
朱副村長估計了壹下這塊莊基地。
“村長,土坑邊那塊四號地確實太差了,這四家可怎麽分配啊?”
小宋面有難色。
“妳看看是那四家。”
“有芳芳和賊猴家,還有小剛家,忙娃家。”
“孟村長有交待嗎?”
朱副村長又問。
“沒有。”
“那就抓紙團吧!”
小宋將村長拉到壹旁: “怎麽抓啊,這四家都是有來頭的,如果四號地讓忙娃家抓去,媳婦拴俠雖利害,妳我還能湊合著子對付,要是讓其他三家哪壹家抓去,都等於白抓,妳去年壹年不在村裏,有些事情還不太清楚,如果芳芳抓到芳芳本人是不會有意見的就怕沈鎮長心裏不痛快,如果翠翠抓到別說賊猴剛死,就孟村長這關就過不了,小剛抓到更難辦,這家夥不知道做什麽生意,現在是咱村的大款,孟村長跟前的紅人,使點心眼還得讓咱們難堪。”
“那幹脆劃給忙娃家算了!”
朱副村長想了想道。
“妳忘了前幾年村小學建操場,占了人家忙娃老屋壹大半,孟村長當場答應給人家劃壹處好壹點的莊基,咱們憑什麽給人家最差的!如果說抓紙團他自己抓到了四號地,這工作還好做壹些,直接把差的分給人家恐怕講不過去。”
小宋在認真解釋著。
“這可就難了,看來這紙團是非抓不可了!但願讓忙娃家抓走。”
“那就抓吧!”
“妳寫四個紙團”(然後向圍觀群眾喊)“劃莊基的這四家人到這邊來。”
小宋在寫紙團,芳芳和翠翠、小剛,忙娃媳婦拴俠圍了過來。
“咱們這四家莊基地壹號稍好壹點,土坑邊那塊四號地差了點,為了公平起見,我讓小宋寫了四個紙團,妳們每家拿壹個,誰抓上幾號那幾號地就是誰家的。”
朱副村長代表村委會發話了。
“那就抓唄!來,我先拿壹個。”
小剛首先表示同意。
翠翠和拴俠各拿了壹個。
“芳芳,妳怎麽還不過來?”
看芳芳站在那裏沒動小宋催促道。
“剩下的給我就是了。”
芳芳過去拿了最後壹個紙團。
小剛打開紙團: “我二號,行了,二號地是我的了。”
“芳芳妳呢?”
有人在問芳芳。
“壹號讓芳芳抓走了!”
小宋看了芳芳的紙團後道。
“我三號,還行。”
拴俠也打開了紙團。
“不行!朱村長,憑什麽我要占四號地!妳看看旁邊那土坑多少年來壹直是全村的垃圾點,到了夏天臭氣熏天,我在那裏怎麽住啊!”
翠翠抓到了四號心裏當然不樂意了。
“這妳放心,從今以後誰也不許在這兒倒垃圾!妳如果把土坑改造好了妳的莊基比誰都大。”
小宋又給翠翠解釋。
“怎麽改造!賊猴剛走,我壹個女人家帶著個孩子連生活都成問題,我可沒本事把那麽大的坑填平!要是賊猴在……我的命為什麽這麽苦啊!”
(說著哭了起來)“賊猴家的,有話慢慢說,哭什麽啊?”
朱副村長已經有點進退兩難了。
“嫂子,別難過了,妳如果願意我們兩家換換。”
芳芳拿著自己的號走到了翠翠面前。
“什麽,芳芳姐,我沒有聽錯吧,妳想用妳的壹號地換賊猴家的四號地!壹號地可是這裏最好的。”
小宋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我用壹號地換翠翠家的四號地” 芳芳又重復說了壹遍。
“好人啊,人說咱們村芳芳心底最好,這回我總算見識了!”
朱副村長是真服了芳芳。
“芳芳,妳真的想要我抓的那塊爛地?”
翠翠還是不敢相信。
“真的,我喜歡住在那邊。”
芳芳說得很輕松。
“這,這怎麽行,咱倆壹個命,我怎麽能讓妳去受苦呢?”
翠翠感到有些內疚。
“別猶豫了,把妳的號給我吧!給,我的壹號給妳了!”
芳芳說著從翠翠手裏拿過號,又把自己的號放在了翠翠手中。
眾人用敬佩的目光看著芳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