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回家,我帶妳找
欲囚 by 石酒月
2024-5-1 22:22
向北壹不知道自己看著那雙眼睛到底靜止了多久,也不知道在這靜止的時間裏腦袋是否有想過什麽還是持續壹片空白。
只是在那雙眼睛靠近時才發現,四周已經空無壹人,只剩他和寒邃。
而感知的清醒讓他發現自己的眼眶很熱,鼻尖很酸。是壹種在此時此刻顯得十分莫名其妙無從解釋的感受和反應。
但事實就是,他壹眨眼,眼尾就濕了。
而寒邃眼底黑沈壹片,無數個瘋狂的想法持續翻湧,但在失控的前壹秒又懸崖勒馬。
他的目光在向北壹身上壹次又壹次掃動。
變了。頭發長長了很多,有些淩亂,也沒有以前有光澤。還是瘦,但露出來的胳膊上可見壹層薄肌,比起從前多添了壹絲力量感。
只是手臂上、隨意挽起褲腿而露出來的小腿上都有細細碎碎新舊交替的傷疤,不是很深的傷疤,像是草片割據的傷口,有些結了痂,有些還泛著紅。
身上的衣服有些舊了,也洗得沒了形,雖然相對有些落魄,但多了份慵懶痞雅,氣色也健康了很多。
此刻站在那,紅著眼眸流著淚安靜地看他,不知道是害怕還是如何。
寒邃對著那雙眼眸,終究還是把心裏不斷抽絲發芽的 惡劣想法壓回種子的形態,收進暫時不忍打開的布袋。
他向前走了壹步,靜立的人沒動,不後退也不向前。可能是知道自己跑不掉,所以又準備像從前那樣,偽裝接受,等到有朝壹日又逃之夭夭。
“該回家了,小北。”寒邃聲音不似從前對他那般溫和,很沙啞,低沈,也冰涼,眼神也壓得沈,他問:“哭什麽?”
向北壹的臉頰上撫上壹只有些粗糙的手,臉頰上的淚水被擦拭,但卻越流越多。
“還是這麽怕我麽?”寒邃靠近了壹些,擡起他下巴問。
向北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哭,但要問他怕寒邃嗎?在今天還未見到寒邃之前是怕的。
現在呢?怕嗎?不怕的。
只是他嗓子酸啞,張不開口,也說不出話,像被上了鎖。
肚子揉上壹只手,輕輕地按了按,被踹的疼痛又復蘇般開始從心臟緩慢回流了壹部分,只是向北壹嗓間封住他聲帶的鎖卻突然碎了,細小的悶哼就那麽溢了出來。
向北壹條件反應地躬身躲避寒邃壓在他肚子上的手,但又被拉了回來,T恤被卷了上去,腹部就露了出來。
“很疼嗎?”寒邃垂眸看著,眼底閃過點驚訝的同時咬肌動了動。
可能是因為這壹年裏在山裏野慣了,摔得皮實,抗揍性提高了,最初那壹陣疼之後,他現在已經沒有感覺到太疼。只是被踹的時候他站在壹個斜面上,後退的距離顯得有些誇張。只是不知道寒邃怎麽知道的。
“疼。”向北壹說了見面後的第壹句話。
向北壹擡眼看著寒邃,而寒邃也垂著眸看他。向北壹在他眼裏找了壹會兒,最終也沒有找到他想看到的東西,感到壹絲略微的尷尬,緩緩站直身。
至於想看到什麽,他其實也說不清。憐惜?心疼?不知道,總之那雙眼眸裏什麽也沒有,單純只是壹個用以觀看世界的器官。
挫敗尷尬的同時向北壹覺得自己此刻應該再說些什麽,但被寒邃的人擋在屋裏的邊奶奶沒能給他機會。
“孩子喲!這是些個什麽壞人哦!妳沒事吧?別怕阿,奶奶叫邊崽崽回來打死他們!”
邊奶奶的聲音很大,從木屋裏清晰地傳出來,同時還有其他幾個爺爺奶奶隱隱約約的附和聲。
兩人的視線都往木屋那邊飄去,又同時收回。
“對不……”
“還能忍……”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停下。
“想說什麽?”寒邃問。
周槽的蟲鳴把此刻襯得過於安靜,向北壹擡頭看了他壹眼,斷掉的話音到底有些別扭的接不上了,鼻尖又開始感到酸澀。
他搖搖頭,轉身朝木屋邁開腿。但還未走出去就被寒邃拉住了。他在慣性下回頭,只見那雙原本如死水壹般平靜的眼眸裏翻湧著再也不加以掩飾的暗潮,聲音也極速冰凍:
“跟我回去,還是我帶妳回去?”
酸澀又在壹瞬間化成了壹種他說不明道不清的東西,匯聚在胸腔裏,向北壹看著那雙眼睛,突然就覺得寒邃此刻肯定很痛。因為他晦澀難懂,又不會訴說。
“ 奶奶在擔心,我去和她說壹聲。”向北壹看著自己手腕上的手,抓握的溫熱沿著血液絲絲縷縷地進入心臟,抽起了細細密密的疼。
他在寒邃有松動之前反握上他的手腕,問:“妳要和我壹起去嗎?”
“不要再想著逃。”寒邃冷冷地盯著他,然後彎腰打橫把他抱了起來。
久違的懷抱讓向北壹熟悉又感到壹絲陌生,他沒掙開,任由寒邃抱著回到木屋門前。
向北壹看見堵在門邊的保鏢才猛然想起陳祈眠他們,他轉身看身邊的人,但最後他沒在這個空擋問。
他進去寒邃也跟著進去,像是怕他從木屋裏的某個通道又逃跑。
邊木奶奶很著急,見到他進來急忙上前,看到他發紅的眼睛就警惕地盯著寒邃,問:“孩子,他們有沒有打妳?這些人分是誰喲?是找妳麻煩的嗎?是壞人哦?”
“奶奶,不是壞人,別擔心。”向北壹看著廚房門裏彈出頭來的幾個老人,余光掃了眼寒邃,下了某個決心,他拉著邊奶奶走到角落,輕聲說:
“這是我家屬。我們有點事說,呆會再回來,飯好了您們先吃。”
邊奶奶的臉閃過些異色,不管後面那壹堆,只琢磨了最前面那句,語出驚人:“妳對象阿?”
向北壹壹楞,沒想到邊奶奶會想到這,或者說他用家屬這個詞的時候就是按照邊奶奶沒有同性戀這個認知的前提來選的。
他怔怔地點了點頭,邊奶奶轉身,目光移向寒邃,又收回來看看向北壹,最後冒出來壹句:“跟妳三叔壹樣,都喜歡男人了。”
向北壹張張嘴,沒能說出來話。
”在壹起多久了?把妳欺負到跑我這裏來呆這麽久。”邊奶奶對同性戀的接受度完全超出了想象。她用嫌棄的眼神瞅寒邃,斷定是他欺負了向北壹。
“結婚三年了。”
這回兒倒是邊奶奶楞住了,兩男人還能結婚了?她狐疑的眼神轉到向北壹身上。
向北壹又只能怔怔的點頭。
邊奶奶瞅了瞅向北壹又瞅了瞅寒邃,擺擺手就進廚房去了。
向北壹摸了摸鼻子,再次牽著寒邃出門,寒邃沒問去哪,只是在身後跟著。
沿著溪流往外走,終於,在手電筒的搖晃照耀下來到壹棵大桃樹前時,向北壹被寒邃扯進了懷裏,抵在樹上,掐著下巴,兇狠地吻了下來。
向北壹沒有抵抗,順從地接受,睜著起霧的眼睛看寒邃猩紅的、翻湧著瘋狂的眼睛。像是要把他揉碎進身體裏,把他撕碎壹口口吃下去壹般。
這個吻很久很久,久到向北壹雙唇像是失去了知覺壹般發麻發木,腦袋都混沌,雙腿發軟地靠在樹上,雙手抓著寒邃腰側的衣擺維持平衡,任他揉搓時才結束。
宣泄般攪動著的那寸溫熱終於從向北壹的嘴裏撤離,寒邃灼熱的呼吸噴湧在他脖頸上,又壹寸寸地叼著咬他。
最後寒邃擡起眼,在昏暗理凝視他。
向北壹眼睛又開始發熱,他的視線不受控制地描摹寒邃的輪廓。在寒邃再次開口之前,雙臂環上寒邃的脖子,把自己貼進寒邃懷裏,聲音是沙啞的哭腔,思念在黑暗裏瘋長,他說:“我好想妳。”
寒邃咬著牙,不讓自己掉入心疼的陷阱。掉進去,假以時日人又跑了。
而向北壹的眼淚壹旦流了就又很難再住了,深埋在心底裏的那些煎熬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坦坦蕩蕩地裸露。
他眼淚流得越來越兇,是絕無僅有的唯壹壹次放縱自己墮入情緒裏釋放,他用力環著環著寒邃,話都說得斷斷續續也有些語無倫次,:“對不……對不起,寒邃,我不是…… 我不知道那是我。我以為是,以為我只是那個小孩的替代品。”
寒邃目光難得有些怔怔,緊繃的下顎松動下來。
他想過很多種向北壹離開的原因,但唯獨沒有想過是因為那張大意收在抽屜裏的照片。他以為向北壹看到那張照片,知道那是他,但也還是選擇了壹聲不吭地離開。
結果只是……
向北壹斷斷續續的聲音繼續響起,混著委屈,“我好想妳,我又不敢想妳,我怕想多了我會回去找妳,又怕自己像小醜。”
寒邃在心裏壹陣難以形容的蓬松之後,罕見地失語。
……
夜間寂靜,時間流淌,低低的哭聲終究還是軟了人心,怒火在無奈無語和心疼裏壹再坍塌,最終化為了壹灘溫柔的水,早先做好的所有瘋狂準備都全部作廢,晦澀難懂的人也終於選擇為閱讀者寫下註釋:
“妳是我十三歲時來到我生命裏的禮物。”
“為什麽不告訴我?”
“因為我把妳弄丟了,讓妳吃了很多苦。又親自帶給妳很多苦。但妳只能是我的。”
原來無堅不摧的人也有弱點,那弱點起始於愛,也因為愛而承認無解的怯懦。
於是真實的故事在這無邊的山間夜色裏從歲月的最深處展開,講述者毫無保留。
低沈的聲音在溪流的叮咚裏回響了許久,最終以壹個吻作為結局。
“我記起來七年前的所有事情了,我那時候都原諒妳了。”向北壹把眼淚擦在寒邃襯衣上,心裏痛恨那個出爾反爾把他仍掉還拿謊言欺騙寒邃的大媽。
所有。寒邃沒來得及為這份原諒而高興,眸色就先變了變。接著又聽向北壹說:“我還知道我以前差點殺了妳。我讓妳在鬼門關走了兩次。”
手電筒被向北壹拿著搭在寒邃脖子上,寒邃偏了壹下頭讓燈光從前面灑下來壹點。
他擡起向北壹的臉,視線在那雙哭紅的眼睛裏緊緊盯著。
向北壹有些不受控制地打了個哭嗝,耳根有些發燙,視線尷尬地躲閃了兩下,:“我沒有發病,我其實不是記得,只是看到了妳筆記本裏的視頻。”然後他把臉藏在寒邃懷裏,問:“我有人格分裂對嗎?”
“沒有了,已經好了。”
但妳沒法滑雪了。向北壹貼在那顆心臟上,右耳聽著胸腔裏的跳動。“我沒有小時候關於妳和阿姨的印象。”
寒邃又低下頭吻他發紅的眼睛,“回家,我帶妳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