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千壹百四十四章 重逢敘話

　　君臣重逢，喜中帶悲。
　　於公於私來說，李治是真心希望李欽載能平平安安活著，最好活到八十歲。
　　李欽載對大唐太重要了，這些年他已不知不覺改變了大唐的戰略格局。
　　從他手裏發明的火藥火器，還有番薯糧種，給了李治極大的自信，所以李治才有了睜眼看世界的底氣，也有了征服這個世界的雄心。
　　當初高句麗戰場上，李欽載受重傷的軍報傳到長安，李治後悔恨不得扇自己的耳光。
　　如此重要的人才，實在不應該答應他領軍出征，戰場的勝負不過是壹時，可對李治來說，如果失去了李欽載這個人才，大唐未來不知要走多少彎路。
　　對整個國家未來百年戰略來說，高句麗戰場的勝負已渺小得不值壹提，讓李欽載上戰場明顯是個錯誤的決定，虧血本了。
　　幸好，李欽載活著回來了，盡管傷勢未愈，盡管身體虛弱，但他終究回到了安全的長安城，養好傷之後，能夠繼續為大唐發光發熱。
　　誰都不知道，對於李欽載的歸來，李治心中有多慶幸。
　　太醫很快被召進安仁殿，三根手指搭在李欽載的脈搏上，捋須闔眼半晌，又問了金達妍開藥的方子。
　　最後太醫緩緩道：“李縣公內傷頗重，但治療得當，藥方開得極妙，必是出自名醫之手，將養些日，可見大好。”
　　武後低聲道：“不知李縣公要養歇多久，是否要調整藥方？”
　　太醫搖頭道：“不必調整了，那位名醫的方子已是最佳，後面的藥方也有過調整，臣若改了她的藥方，反而弄巧成拙。”
　　“以李縣公如今的傷勢，約莫還要調養三月左右，可與常人無異。”
　　“幸好李縣公年輕力壯，又不愁名貴藥材和合理吃食，恢復起來比旁人自然要快壹些。”
　　李治欣喜笑道：“甚好，朕就等著景初大好起來，朕再與妳痛快飲酒吃肉。”
　　太醫飛快瞥了瞥二人，低聲道：“陛下，恕臣冒昧，陛下的舊疾和李縣公的傷勢，二位都不應飲酒吃肉，身體大好也盡量避免，飲食當以清淡少葷少油鹽為主……”
　　李治不高興了：“妳果然很冒昧，朕飲酒吃肉還要被別人管嗎？活著有甚意思？”
　　李欽載急忙道：“陛下，聽大夫的，聽大夫的……臣從鬼門關轉了壹圈回來後，得到了壹條寶貴的人生經驗，那就是，任妳帝王將相都逃不過生老病死，權勢再顯赫的人物，都別跟大夫過不去。”
　　這倒確實是他的人生經驗，當初李勣受了重傷，也要囑咐李欽載對金達妍客氣點兒，人家的老命還拿捏在她手上。
　　李欽載受了重傷也是如此，躺在床榻上動彈不得，只能任由金達妍把他擺成各種姿勢，既興奮又羞恥……
　　李治聞言覺得有理，悻悻壹哼。
　　“從今以後朕與景初對酌，壹人壹碗白粥，是漢子就壹口幹了，行不行？”
　　太醫咧了咧嘴：“只要不燙嘴……臣覺得行！”
　　李欽載斜眼瞥著太醫，難怪太醫是高危職業，動輒就掉腦袋，有時候還贈送壹個帝王豪華全家套餐，就沖這句話，換個脾氣暴躁點的昏君，這會兒太醫家該搭靈堂了。
　　幸好李治不是昏君，只是沒好氣瞪了太醫壹眼，不耐煩地揮手令他滾蛋。
　　少了外人，李治緩緩道：“高句麗軍報朕都看了，烏骨城外壹戰，契苾何力對此戰評價頗高，他說景初破了高句麗的最後壹步險棋，從此王師後顧無憂，可長驅直入，合圍平壤。”
　　“景初這壹戰，委實驚天動地，令全軍敬重，若非妳和麾下五千將士拼死抵抗，後果不堪設想，契苾何力說，這壹戰說是定鼎東征乾坤壹戰也不過分。”
　　李欽載急忙道：“契苾大將軍謬贊了，沒那麽誇張，臣只是擋住了壹支異族騎兵而已。”
　　李治嘆道：“五千步軍對兩萬騎兵，怎能輕言‘而已’？妳們都是拿命在拼啊，戰後僅只活了百余人，朕雖未親眼得見，亦知此戰是多麽的慘烈。”
　　“尤其是景初妳，萬劫不復的絕境之地，妳仍堅守抵抗，不降不退，忠勇氣節，蒼天可鑒，朕見軍報後五內俱焚，恨不得……”
　　李治語聲又哽咽了，拍了拍他的肩，扭頭擦了壹把眼眶。
　　武後也深深嘆道：“時窮方見節骨，景初，妳是真正的大唐忠臣，本宮亦不得不對妳說壹個‘服’字。”
　　李欽載笑道：“陛下，皇後，君臣重逢本是喜事，何必搞得這般淒風慘雨？臣還活著，便是老天垂憐，是喜事，當賀之。”
　　李治吸了吸鼻子，道：“沒錯，是喜事，當賀之。景初，回府後妳便好生養歇，快快把身子養好，朕還要重用妳，莫讓朕等太久。”
　　李欽載小心地道：“呃，臣願為陛下赴湯蹈火，但……臣暫時不想上戰場了……臣沒您想象的那麽英勇無畏，臣其實還是很怕死的。”
　　“以後能不讓臣上戰場，盡量別讓臣上，臣答應了妻兒，在不斷氣的前提下，順順利利活到八十歲再閉眼……”
　　李治和武後相視大笑。
　　“景初這張嘴還是這麽混賬。”李治搖頭道：“放心，以後不讓妳領軍出征了，危險的事妳都莫沾邊，留著妳的才學和智慧，幫朕好好打理這座江山，這才是妳該做的事。”
　　武後亦掩嘴輕笑道：“以後妳就安享榮華富貴便是，陛下差點痛失國之重器，斷不會再讓妳輕身犯險了。”
　　君臣又在殿內聊了很久，李治對高句麗的戰事很重視，軍報上對戰事的敘述往往語焉不詳，李治想知道的壹些細節往往要來回通信耗時多日才能得知。
　　李欽載的歸來，帶來了高句麗戰場的第壹手資料，每個細節都非常詳細，李治問了很多問題，李欽載也是知無不言。
　　君臣這番談話，從下午壹直談到掌燈以後。
　　武後不停咳嗽暗示了很多次，李治才赫然察覺李欽載仍是重傷之軀，而且進城後還未回家見妻兒家小，於是訕訕結束了聊天。
　　李欽載向李治告辭，李治夫妻將他送出殿外，囑咐禁衛擡軟兜時定要輕盈穩重，莫震到了李欽載的傷勢。
　　臨走之前，李治神秘地朝李欽載眨眨眼：“景初回家安心養傷，朕會給妳壹個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