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0章 破璧
青萍 by 月關
2022-4-15 21:51
眾人進了院子,就見壹座小院,正面是照壁,左右各有壹道門戶,左邊門戶之內狹窄,右邊門戶之內寬敞許多。
陳玄丘便先往左邊走去,他和湯唯接觸更多,所以對他的居處也更好奇。之前雜役已經說過,湯唯走的是苦修之路,所以這座簡陋狹窄的庭院,必然是他的住處。
這邊果然極簡,幽隘的小徑盡頭,是壹座小小庭院,庭院中都種著方磚,極為平坦,庭院中壹棵樹木、壹株花草都沒有,壹目了然。
推開房門壹看,不過是壹間臥室,壹處堂屋,裏邊也只有蒲團壹張,臥榻壹張,什麽家具都沒有,四壁空空如也。
白衣茗兒欽佩地道:“湯師兄走的是奉常寺神官中罕有人走的修行之路,以苦行錘練意誌。據說他的修行之法,還融合了西方極樂界的壹些修行方式,我父親很欣賞他,曾指點過他,因而他對我父親以師尊相稱。”
陳玄丘點頭道:“確實極簡,壹如其人。走吧,這兒什麽都沒有,且去看看玉少祝的住處。”
眾人折回來,再往玉少祝住處行去,這裏路上鋪著大小不壹的鵝卵石,小徑兩旁種值著四季常開的花草,貼墻的細竹葉子已經有些失去了顏色,但仍不失優雅。
庭院之中,壹塊嶙峋怪石疊在墻角,砌了個小小精致的矮墻,有泉水汩汩而出,沿壹道小溪蜿蜒不知去向。
推開房門,正房、左右廂房,後邊還有壹個天井,過了天井,才是臥房,臥房又分書房、臥房和沐浴房。房中家具陳設,無不精美華麗,看著並不貴氣逼人,卻有壹種極高雅的格調。
陳玄丘笑道:“玉少祝顯然走了壹條不同的修行之路了。”
黑衣茗兒皺了皺鼻子,道:“這等享受,也是壹種修行麽?”
陳玄丘道:“若他這般享受,但意誌卻不為所動,那便也是壹種修行。”
黑衣茗兒聽了,不禁若有所思。
忽然,陳玄丘的目光落在書房墻上,那裏有壹幅畫,筆墨森森,冷峻之氣撲面而來,雖然墨香流韻,但是與這書房整體格調卻稍稍有些不符。
陳玄丘壹看到那畫,眉頭便是壹皺,他隱隱感覺到壹抹熟悉的氣息。
為什麽會有熟悉的氣息?我本不該見過這樣壹幅畫才對?
白衣茗兒見陳玄丘望著壁上畫作發呆,不禁笑道:“玄丘哥哥喜歡這幅畫?反正玉少祝早叛出奉常寺了,妳要喜歡,把這幅畫拿回去掛啊。”
黑衣茗兒卻道:“玄丘大哥,妳看這桌上文房四寶,無壹不是價值連城之物,不如妳來畫壹幅畫啊。人家只知妳在姬國時,露出於軍事、政治、經濟、農學的造詣,卻還不曾見識過妳的書法和繪畫呢。”
白衣茗兒拍手道:“好啊好啊,我也要看。”
白衣茗兒說著,人已走到墻,看那壁上畫作,墨跡淋漓,就像剛剛繪成壹般,下意識地伸出壹指纖纖玉指,向那畫面上捺去。
“誒!”
白衣茗兒卻沒想到這壹捺,竟然按了個空,身子向前壹栽,急忙伸出另壹只手去扶墻壁,結果在壁上壹捺,整個人壹下子跌進了畫中去。
陳玄丘等人大吃壹驚,陳玄丘定睛再往那畫上看去,那畫中山水縱橫,似有數百上千裏面積,而其中壹座山路上,隱隱有蚊螢大小壹個小人兒,正在其中奔跑活動。
陳玄丘目力驚人,定睛細看,見那衣著眉眼,不由吃驚道:“羲茗陷入畫中去了。”
這句話出口,陳玄丘便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這裏,便如東夷畫璧壹般,只是,比那畫璧似乎更簡單了些。”
黑衣茗兒眼見胞妹陷入其中,又驚又怕,卻沒理會他在說什麽,當即拔劍出鞘,向前壹刺,喝道:“這是什麽幻術魔法。”
不料,這壹劍刺出,既沒破壞了那畫,也沒刺穿那墻,黑衣茗兒向前壹栽,下壹刻,那畫中便多出壹著黑衣、壹著白衣兩個少女的身影。
惡來驚道:“這畫會吃人,師父千萬小心。”
季勝從懷裏摸出火石火繩,叫道:“管他什麽妖法,不信它不怕烈火,師父,我壹把火燒了它吧。”
陳玄丘盯著那畫,輕輕搖了搖頭,道:“人在畫中,幻也是真。妳這壹把火燒過去,那畫中世界,便會有潑天的大火,裏邊的人,壹個也活不了了。”
陳玄丘說完,試探著伸出壹根手指,那根手指登時沒入畫中,宛如插入水裏
陳玄丘想了想,繼續向前伸手,壹條手臂都進入了畫中。
惡來緊張地道:“師父小心,千萬不要也進去了。”
陳玄丘有過潛入畫璧世界的經驗,卻不太害怕,說道:“無妨,茗兒身在其中,我得去看看。妳們記住,如果我出不來,妳們立即去找談太師稟明壹切,他若知道女兒身陷其中,壹定會想辦法救我們出來。”
說罷,陳玄丘深吸壹口氣,猛然向那畫中壹躥。
“砰~~”
陳玄丘壹頭就磕在了墻上,因為全無防備,也未運功抵抗,額頭腫起壹個大包,暈頭轉向,疼得他捂著額頭蹲在了地上。
“咦?這畫怎麽不施妖法了,難道只能裝成個人?”
惡來見弟弟扶起了師父,扭頭看看那畫,不信邪地壹拳打了出去。
結果那壹拳就像打在空氣中,惡來站立不穩,身子向前壹栽,畫中登時又多了壹道人影。
陳玄丘和季勝目瞪口呆,他們在外邊看的清楚,可裏邊的三人哪怕都在同壹座山上,顯然彼此並未發現別人,就見三個小人在那畫中山上跑來跑去,似乎在焦急呼喊、找人。
陳玄丘奇道:“為什麽他們能進去?我不能?”
季勝道:“師父啊,我看妳剛剛壹頭撞在那畫上時,畫上突然泛起壹片清光。”
陳玄丘道:“竟有此事?我再試試。”
陳玄丘伸出壹只手,手立即沒入了畫中世界,他再伸壹只手,那只手也沒入了畫中世界,他把腦袋小心翼翼地向前探去,面前頓時壹片樹木蕭蕭,高木林立,他已置身壹片原始森林。
顯然,他已進入畫中世界。
陳玄丘沈吟了壹下,突然向前壹躥,就覺壹股大力湧來,要把他反彈出去。
陳玄丘驚咦壹聲,立即腳下穩穩站住,然後奮力向前掙去。他奮力想鉆入畫中,而那畫中世界卻有壹股力量在排斥他的進入。
季勝站在書房中,就見師父半個身子沒入畫中,半截下身拼命地蹬著地面想要鉆進去。
而那畫上壹片青光蒙蒙,師父腰帶卻有壹抹紫紅色的光,似乎是發自他那小葫蘆掛飾。
兩股力量相互對抗著,忽然“嗤啦”壹聲,陳玄丘倒退三步,壹屁股坐在地上,而那壁上畫作被紫金色的光撕了個粉碎,黑白茗兒和惡來也隨之出現,摔落在陳玄丘身邊。
白衣茗兒驚道:“玄丘哥哥,剛剛發生了什麽事?我好像陷入了壹個奇怪的空間。”
陳玄丘看著滿地的紙張碎屑,隱隱然有些明白了,那畫中世界不比東夷鳥族所居的那片畫璧世界,這個空間承受不住藏了壹個世界的紫金葫蘆,所以排斥他的進入。
而他的強行進入,讓那畫作承受不住,所以粉碎了。
……
南疆之南,離火之山。
最高峰上,土壤呈紅色,常有地火炎炎,酷熱無比。是以百獸飛禽莫有願靠近者。
但是就在這樣的山頂,卻有壹間鑿壁而成的石室,壹個中年人,正在石室中繪畫不休。
石室中有許多石制的畫板,地上還有采自山上礦石提煉的顏料,那中年人不修邊幅,頭發蓬亂,手上、臉上都似有洗不掉的顏色。
他鼻梁高挺,目光深邃,其實仔細看極是俊逸,可惜全被那邋遢的外邊遮掩了。
他正癡迷地作畫,忽然驚咦了壹聲,停下筆道:“竟有人破了我的‘畫中世界’?”
看他模樣,並不著惱,倒是有些好奇。
突然,他臉色壹變,道:“不好!既有人能毀我畫中世界,那東夷畫璧難不成也有了危險。”
他急急掐指蔔算壹番,松了口氣,道:“雀辭無恙。”
中年人似乎極為癡迷於作畫,大概真正讓他牽掛的就只有雀辭壹人了。
他又舉起畫板,蘸了些顏料,開始繪畫起來,但是筆下顯然沒有了方才那種無牽無礙、心無旁鶩的感覺。
他的筆越來越沈重,終於再度擱下,自言自語道:“不成,不成,妳答應過會照顧好她的。如今既有人能毀去畫璧,難說不會有傷害到她的力量啊。我遺世的畫作不多,這是哪壹副,是誰毀了去?”
中年人把筆扔進了顏料桶,捏著下巴,卻沒註意到手上五顏六色的顏料也抹在了他的臉頰和胡須上,顯得更邋遢了。
“不行,我得去看看!”
中年人終於站了起來,走出石室。
赫紅色的丹丘山峰之上,他眺望著大雍中京方向,忽然縱身壹躍,身劃壹道紅光,仿佛壹顆流星壹股,攸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