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51章 白無常的小秘密

　　“餵！小丘丘，妳要做什麽？”
　　七音染又氣又急。
　　她額頭貼著壹張符箓，直挺挺地站在那兒，仿佛被定住的壹具僵屍。
　　她還能說話，可身子卻已不聽使喚。
　　陳玄丘笑了笑，道：“我早就想跟七音姐姐妳好好談談了，妳既然來了，正好。”
　　陳玄丘好整以暇地坐下，呷了口茶，問道：“城中大亂時，妳突然出現，說是冥王欲納妳為後，而妳不想做冥後，所以逃到了陽間，是麽？”
　　七音染氣鼓鼓地道：“當然是啦，我騙妳做什麽！”
　　陳玄丘點點頭，道：“很好，那麽這件事，我來幫妳。妳看，他是冥王，妳就算死了，還是要落在他的手上，其實無處可逃嘛。可是我有壹個地方，卻可以保證，妳在那裏，無論是生是死，冥王便有天大的本事，也找不到妳。”
　　七音梁看看鼻梁上搭著的符箓，差點兒看成鬥雞蛋：“妳有這麽好心？”
　　陳玄丘道：“當然啦，畢竟七音姐姐妳幾次三番饒了我性命，是我的大恩人。”
　　七音染冷哼道：“妳還記得呀，那還如此對我，恩將仇報的臭丘丘。”
　　陳玄丘笑吟吟的神色漸漸消失，突然沈聲問道：“因為，我很想知道，妳為何對我手下留情，我們素不相識的。
　　像鬼王宗的王東他們，獻祭靈魂請妳上界，顯然是想殺我，妳為何……寧可背約，也要想方設法放過我？”
　　七音染怒道：“我放過妳還不好？”
　　陳玄丘道：“好自然是好，但我想知道，為什麽？”
　　七音染沒好氣地道：“因為妳生得俊，我喜歡妳行不行？”
　　陳玄丘打了個響指：“那太好了，我也喜歡活色生香百媚千嬌的七音姐姐，那咱們今晚就拜堂成親吧。我叫人趕緊操辦壹下。”
　　陳玄丘抻著脖子沖外邊喊：“來人吶，來人！”
　　七音染慌了，急忙道：“餵餵餵，妳別亂來啊！妳敢欺侮我，冥王壹旦找來，會要妳命的。妳現在雖比以前更強，可連我都未必打得過，更不是他的對手。”
　　陳玄丘笑道：“這還沒有成親，妳就關心上我了？妳不用擔心。來人吶……”
　　門外傳來壹個下人的聲音：“老爺，請吩咐。”
　　七音染壹聽更慌了：“別別別，妳快叫他走，我說。”
　　陳玄丘笑道：“走遠些，守在外面，沒有我吩咐，任何人不許靠近。”
　　“是！”門外那人答應壹聲，腳步逐漸走遠。
　　陳玄丘目視著七音染道：“可以說啦。”
　　七音染眼珠亂轉，努力想找理由。
　　陳玄丘壹見，馬上作勢開始脫袍子：“得嘞，咱們先入洞房，晚上拜堂！”
　　“我是陰神，妳也敢娶？”
　　“妳不怕當寡婦，那就殺了我唄。”
　　“我聽小娜娜說，當朝太師的女兒喜歡妳。”
　　“嘖，我又沒說讓妳當大房，堂堂上大夫，我先納個妾，沒問題吧？”
　　“哎，別別別，我說，我說！”
　　七音染眼看陳玄丘的手抓在腰帶上，壹副隨時寬衣解帶的架勢向她走近，終於開口告饒。
　　陳玄丘笑吟吟地看著七音染：“妳要是想拖延到晚上，我也不介意。白晝宣淫，總歸是不太好的。”
　　七音染壹聽，汗毛都豎起來了，忍不住打個冷戰：“惡心！”
　　陳玄丘道：“就這？”
　　他手壹揚，腰帶就解開了。
　　七音染趕緊道：“因為妳是她的兒子。”
　　陳玄丘的眸色陡然深沈起來：“她？她是誰？”
　　七音染把心壹橫，說了出來：“天狐族族長，蘇青窈。”
　　陳玄丘的神情嚴肅起來：“把妳知道的，都說出來吧。”
　　陳玄丘沒有再主動詢問，他對自己的身世迄今為止所知仍十分有限，主動詢問，反而會讓七音染知道他對自己的身世壹無所知，莫如含糊壹些。
　　七音染嘆了口氣，幽幽地道：“其實……妳莫如不知道，知道了，對妳沒有半點好處。”
　　陳玄丘把外衣脫了下來，七音染嫩臉壹紅，這混蛋，就會拿這壹招嚇唬她。
　　不過……萬壹他假戲真做呢？
　　畢竟自己也覺得，自己挺美噠，妳看，連冥王都想討我做老婆呢。
　　七音染只好道：“妳娘，是九尾天狐壹族這壹代的族長，妳爹，據說是奉常寺最了不起的壹位神官，名叫陳道韻。”
　　陳玄丘面無表情，壹副早就知道的模樣，只是問道：“據說？”
　　七音染幹巴巴地道：“當然是據說，我又沒見過他，是冥王告訴我的。”
　　陳玄丘道：“嗯，妳繼續。”
　　七音染吞吞吐吐地道：“妳的父親和妳的母親結合以後，發現了……壹個關於人族的大秘密。他們想揭穿這秘密，後來……後來他們就失蹤了。”
　　陳玄丘眉頭壹皺，乜了七音染壹眼，把手輕輕搭在她的削肩上，柔聲道：“就這些，語焉不詳的，妳覺得我會滿意麽？”
　　陳玄丘的手壹搭上去，七音染就覺得壹股熱力滲透進自己的身體，仿佛骨頭都要被他融化了。
　　她活了這麽久，從鳳凰山上壹株無知無識的古槐樹，直到化為人形，再到受了點化修成仙道，還從沒經歷過這些，只嚇得芳心壹頓，都要休克了。
　　七音染趕緊道：“妳妳妳……妳放手，我說，我說。”
　　陳玄丘收回手，七音染猶豫了壹下，盯著陳玄丘的眼睛，認真地道：“妳能安然活在世間，可見妳爹娘當初壹定花了天大的功夫安置妳，所以妳如今才能好端端地活在這世間，殊為不易。
　　妳的對手……妳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無論妳多麽強大，都絕對不可能。其實，妳的爹娘既然沒有把真相告訴妳，妳就好好活下去，娶妻生子，繁衍生息，我想這也正是他們希望妳做的。妳實在沒有必要……”
　　七音染有些糾結又有些同情：“如果當妳知道了壹切，妳卻發現，妳根本沒有力量去改變它，那不是會更痛苦嗎？”
　　陳玄丘被她的壹再拖拉弄得有些不耐煩了，他瞪著七音染道：“七音姐姐這是打算給我生個孩子是麽？”
　　七音染也火了，瞪著陳玄丘道：“好！是妳壹再要問的，那我就統統告訴妳，希望妳聽了之後別後悔！”
　　陳玄丘笑了：“妳說就是。”
　　七音染憤憤地吹了吹搭在眼前的黃紙符箓。
　　陳玄丘壹見，便把黃紙擡起，翻在她的頭發上，瞧見她不笑也似三分笑的嬌媚容顏，“嘖”地贊了壹時，道：“還真是天生嫵媚。”
　　七音染沒理會他這句調笑，瞧她模樣，對她將要說出的事情，似乎也非常緊張。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才道：“凡人之上，有神與仙，仙人更在神之上。”
　　陳玄丘沒想到壹下子扯到了這麽遠，他慢慢地退了兩步，在幾案邊坐下，認真傾聽起來。
　　七音染道：“神明，執掌天庭，代行天道，擁有至高的權力。可是除了極少數由仙人而轉任神職的神明，大部分神明所擁有的神通，是靠凡人的香火信仰來支撐的。
　　因此，神需要掌控眾生的信仰。最初的神明，是自然之神，如水神、火神、雨神……後來有幾位了不起的大仙人向這些自然神明發起挑戰，消滅了這些天地初生時自然萌生的自然之神，建立了天庭，便有了如今職司不同的天界神祇，有了天庭。
　　可他們同自然神壹樣，也需要人類的香火供奉，也就是信仰之力。而人類壹旦富足安定，無所追求時，對神的信仰便會漸漸喪失……”
　　陳玄丘聽著，忽然想起他在陳唐關遊覽時，曾經去過的幾座神廟，那裏門庭冷落，香火寥寥，香火道人只能靠坑蒙拐騙來維系生計的壹幕。
　　七音染道：“所以，每當人界眾生過於富足安寧，不再信奉神明乞求神明，神明的香火漸漸冷落時，天界就會想辦法在人間挑起壹場大戰，讓動蕩中無法左右自己命運的人類再次對神充滿信仰、把壹切寄托於他們。”
　　七音染看著陳玄丘，沈聲道：“人間，於天庭而言，就是壹塊開辟出來的神田。而人類，在神明眼中，就是他們種植的壹片莊稼……”
　　陳玄丘只聽得手腳發冷，他沒想到，竟問出這麽壹個大瓜來。
　　陳玄丘沈聲問道：“妳也是神，妳也是如此麽？”
　　陳玄丘的眼神已經充滿敵意，沒有人願意充當他人的口糧。
　　七音染咧了咧嘴，無奈地道：“我是陰神啊，陰神也需要信仰之力，不過我們需要的信仰之力來自於鬼魂。
　　而且，我是肉身成神，也就是仙人轉化。所以，我有兩套修煉體系，壹套呢，就是妳見過的，那種靠別人獻祭靈魂之力給我補充修行之力。可等幾十上百年，也就偶爾碰上壹次。另外壹套，就是我自行修煉，不需要借助外界的力量了。”
　　陳玄丘眼色柔和了壹些，點點頭道：“妳繼續。”
　　七音染道：“神明每次發動人間大劫後，都會泯滅他們從中動過手腳的痕跡，他們發動的人間大劫，就是每隔幾百年壹次的改朝換代。
　　可是，任憑他們再小心，總難免留下壹些蛛絲馬跡。而奉常寺卻是對列代書籍保存最完整的地方。
　　妳的父親，是奉常寺裏了不起的壹位神官。他博覽群書，竟漸漸從神冊史籍中察覺到了疑點，並最終發現了神的真面目。
　　他還察覺到，神國又在開始策劃新的大動蕩了，到時候不知道又要有多少生靈喪命其中。
　　類似的事情，他們已經在這片大地上做過不只壹次，神明利用壹次次輪回般的世事變遷、反復樹立人們對他們的信仰，收割人間的信仰之力。”
　　“可這壹次，妳父親發現了這個真相。”七音染看了陳玄丘壹眼，道：“他想戳破這天！他想把真相告訴懵懂無知的人類。”
　　我爹的敵人，竟然是“老天爺”？
　　難怪七音染勸他，知道莫如不知道，就算他再強大十倍百倍，有能力反抗天庭麽？
　　等等，不對……
　　陳玄丘心中靈光壹閃，脫口問道：“不對啊，奉常寺是天庭神祇設立在世間，替他們創造信仰、管理信徒的所在。那麽我父親為何要反抗天庭？”
　　七音染苦笑道：“道理是這麽個道理。可是，實際上前朝的奉禦殿也好，本朝的奉常寺也好，其中至少大部分神官。並不清楚香火供奉的真相，並不知道他們在為虎作倀，為禍人族。”
　　陳玄丘道：“神官們的力量來自於向神明借法，如果神明有意改朝換代。比如這壹世，如果他們選擇姬國成為新的人間主人，那麽，神明只要不肯再借法給奉常寺，雍國豈非就少了壹股絕大的助力？”
　　七音染道：“那只是妳壹個人類的想法，對神來說，如果讓奉常神官們失去力量，豈非就證明了神界插手其中了？壹次兩次還成，每壹次人間大劫都有神明插手其中，人族還如何去愛戴敬仰神明？”
　　陳玄丘喃喃自語：“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在高高在上的神祇眼中，這些神官，就像漸漸失去產蛋能力的母雞，他們需要更換壹批新的，卻也不必急著把舊的都殺掉。”
　　七音染道：“不錯！何況，繼續借法給他們，讓他們擁有力量又有什麽不好？這樣壹來，他們更相信神還沒有拋棄他們，他們與謀反者的戰爭就會更加激烈，戰爭越是激烈，死傷者越多，產生的信仰之力也就越強烈、越純粹。”
　　陳玄丘的嘴唇顫抖了壹下，道：“所以呢，我爹為了揭穿這真相，他做了什麽？”
　　七音染壹攤手：“我怎麽知道？反正他不可能像妳今天壹樣，滿大街的高喊，那是沒用的。人族就算失去了曾經的信仰，無憑無據的也不會相信他的說法。
　　在他們看來，高高在上的神明，壹定是愛世人的，壹定是比世人更高貴的。他們怎麽會理解，所謂神明也不過就是另壹種生命形式罷了，妳會和妳養的莊稼講道理麽？神也壹樣。”
　　陳玄丘皺了皺眉，道：“妳剛剛壹直說的都是我爹的事情。那我娘呢？妳為何會因為她而對我壹再寬容？”
　　七音染沒好氣地白了陳玄丘壹眼：“妳還知道我壹再對妳手下留情啊？現在妳卻這麽對我！我……我本來只是壹株山槐，若非妳娘點化，我哪有機會化形成仙，如此恩惠，我自然要記在心中。”
　　陳玄丘理了壹下七音染所說的話，道：“也就是說，我爹發現了神明的陰謀，他想揭穿其事。而我娘，是為了幫助我爹，所以他們壹起做了些什麽？”
　　七音染想了想，點點頭，又搖搖頭，道：“是！也不是！我剛剛化形，還是壹個不諳世事的小女孩，還在鳳凰山上跟個野人似的整天瘋跑時，妳娘就在策劃什麽事情了。
　　人間浩劫只是人族的浩劫，與九尾天狐壹族無關。就算妳娘深愛著妳爹，也不可能冒著連累整個天狐壹族被履滅的危險，以天狐族長的身份去策劃這些事情，她起碼應該先把族長身份交出去才是。”
　　這麽說，我娘也有壹個秘密？
　　陳玄丘聽得壹陣頭暈，他爹身上的這個大秘密，已經足以驚世駭俗了，他娘身上還能有什麽秘密，比他爹發現的這個秘密更加可怕？”
　　陳玄丘忍不住道：“那我爹娘後來怎樣了？”
　　“不知道，傳說，他們死了。”
　　“又是傳說？”
　　“因為，妳娘是我的大恩人嘛，那她到了地府的話，人家當然要盡壹盡地主之誼，可是……我在地府就沒發現過她。”
　　他們還活著？
　　陳玄丘沒來由地松了口氣，又道：“那妳為什麽又說……她牽累了九族壹族呢？”
　　七音染道：“因為，她消失後，九尾族人也隨之消失了。不對！不只是九尾壹族消失了，是他們棲處的青丘神山，整個兒從三界裏，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