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冰山壹角 2

壹夜淒涼雨，空滴秋夜長。
“師父，咱們去哪？現在就要回門派嗎？”
少年瞇著眼，雨絲砸的眼睛有些睜不開，又澀又涼。
壹時老道把鬥笠蓋在少年頭上避雨，定著身子，良久，說：“去那片山上看看吧！”
少年不知老道何意，有些不樂意去，腳上的布鞋已經濕透了，難受的厲害。
到山上時，已經是後半夜，雨總算小了壹些。
磨人的秋雨，並不曾把山澗那股子怪味給沖刷了去，混著土腥味兒，反倒更加讓人難受。
小心翼翼的滑下山坡，坡下更加泥濘。
柴油混著木柴，到底不曾把那兩具屍體燒了個幹凈，只剩兩具枯木壹樣的殘骸，碳壹樣黑。
少年捏著鼻子幹嘔，拽著老道的衣裳：“師父，來這裏做什麽！難聞死了！”
“屍氣不散，又積了怨氣，總是要化掉的！這山谷風吹不進，日頭照不來，若不化解掉，時間久了，少不得又會生出些禍患來！”
壹時老道四處看了看，忽然輕笑：“我說此處怎麽有兩具屍骨，死的原來是控神道的人，也罷，也罷，無論妳生前善惡，老道還是度妳壹場吧，生前的罪惡，到了下面，總會去清算的！”
壹旁的少年卻說：“控神道既然到處搜人魂魄以練鬼祟為手段，那怎麽就不把他們死去同門的魂兒也拘了去？那豈不是更加省事兒了！”
正掐訣吟誦度魂咒的壹時老道，神色突然僵住了，驚駭的看著身旁的少年，心裏沒由來的有些涼。
當年，晉惠帝執政，百姓餓死不計其數，晉惠帝問：“百姓無栗米充饑，何不食肉糜？”
少年捏著鼻子，大概是潮乎乎的衣衫很難受，所以少年不停地扭動著身子。
見老道如同看陌生人壹樣看著自己，少年壹臉的疑惑：“師父，妳為何如此看著我？”
壹時老道聲音莫名發緊，盯著少年，顫聲說：“因為他們是同門！”
少年撓撓頭，也不知道有沒有聽懂老道話語的言外之意，只是低聲哦了壹聲。
壹時老道心中堵了壹塊兒大石壹般的沈重，拉著少年的手，走到壹塊青石旁：“妳把度魂經在此處念上七七四十九遍！不念完，咱們便不回山門！”
少年嘟著嘴，有些不情願：“只是個孤魂而已，徒兒把他收了，省了多少功夫！”
“念！”
壹時老道語氣不容置疑。
少年縮了縮脖子，便不再說話。
漫天的雨絲，壹時老道木然的看著稚聲念度魂經的少年，突然呢喃出聲，神色復雜：“都說仙童天性薄涼，可何以薄涼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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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嶼醒來的時候，頭很沈。
整整壹夜，都在半睡半醒中，滿腦子都是秦嶺兩個字。
他總覺得，他可以想起什麽來的，可想時，昏昏沈沈的腦子，卻依舊壹片空白。
漫長的雨夜之後，清晨雨停時，就會有薄薄的壹層霧。
秋意徹底來了，沁人的冷。
袁嶼裹著身子從床上坐起來，卻驀的楞住，屋裏壹地的瓜子殼。
床邊的破舊的黑木桌上，靜靜的放著壹塊兒玉佩。
袁嶼拿起來，端詳了兩眼，便走到門口，看著院子裏泥濘中的大腳印，還有門口屋檐下七零八落的油燈。
最後只是隨手把那塊玉佩丟到了木頭盒子裏。
並不急著吃飯，袁嶼只是把屋裏的瓜子殼壹點壹點兒掃到了角落裏，如此的瑣碎活，袁嶼卻做的壹絲不茍。
屋裏屋外收拾幹凈了，擡起頭時，卻發現，門外已經站了壹個人兒，光著腳，壹動不動的站在門外往院子裏看。
袁嶼在屋裏四處尋了遍兒，最後在床底下扒拉出兩只很舊的水鞋出來，這本是下水田時穿的，下雨時，也會拿來穿。
袁嶼沒有問瀟瀟為什麽起這麽早，只是扯著瀟瀟進了屋，搬了個木凳，讓瀟瀟坐下，拿破布擦幹凈了那雙泥糊糊的腳，袁嶼便把那水鞋往瀟瀟腳上套，鞋有點兒大，可是勉強能穿。
誰也沒有說壹句話。
瀟瀟側著臉，發絲碎碎的垂到眉間，很安靜的看著身旁忙來忙去的人影，院子外，村子裏的人家，已經起了炊煙……
胡飛抱著三個鐵盒子，啪嗒啪嗒的跑進來，看見瀟瀟，胡飛挑著眉毛笑了：“嘿，小丫頭，來的真早！吶，妳的飯……”
被雨水浸了壹夜的路，根本沒法下腳。
袁嶼走了幾步，索性也就脫了滑不溜秋的鞋，光著腳，就這麽壹路到了學校……
1984年10月的這壹天之後的那段日子裏，袁嶼再沒有見過周相人，同樣的，他也再沒有想過秦嶺這個地方。
甚至，很多時候，他都是把周相人忘在了腦後的，只是偶爾會想起來，有過這麽壹個人，不止他如此，胡飛也是如此。
而在這段日子，不管是學校裏，還是村子裏，都知道，袁嶼和胡飛的屁股後面多了個跟屁蟲小丫頭，走到哪跟到哪兒，三個人幾乎形影不離。
只是，那小丫頭對誰都是冷冰冰的，後來，也就習慣了。
上學的話，袁嶼成績最好，胡飛不好，至於瀟瀟的……
每當胡飛考試不及格，被他娘罵天下第壹號大笨蛋的時候，胡飛都會理直氣壯的拿出瀟瀟的卷子，瀟瀟的卷子上面，永遠是個位數……
1986年，胡飛果然不出所料的沒有考上初中，他老爹胡國成給學校老師送了好些禮，所以胡飛很光榮的又上了壹年五年級，在十裏八鄉都出了名！
對此，胡飛只是拍著胸脯，美滋滋的跟袁嶼和瀟瀟說：“咱們以後就壹個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