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五壹小長假，由於徐傑的外出，白潔也幹脆放棄了出去走走的想法，足足在家躺吃了三天，連飯也是外賣解決。白潔覺得以自己這麽宅的個性，只要外賣夠發達，待壹個月不出門也是可以的。
　　假期的最後壹個下午，白潔正在用手機看小說，發現前幾天申請李興的好友有回消息，打開壹看，卻是冷冰冰的壹句話：白潔又是誰？
　　白潔不禁莞爾壹笑，這確實是個哲學問題，就跟我是誰，我來自於哪裏，我又要去哪裏壹樣，沒有標準答案也不知該如何量化，想了壹下，白潔回過去：可能是壹朵飄在空中漫無目的轉瞬即逝的白雲吧。
　　消息發過去，李興很快通過了白潔的申請，發來壹個問號？
　　白潔想不愧是高冷男神，連話都不說，想了想，既然是自己主動加的他，還是說明壹下身份比較好，於是她打了壹段文字發了過去：我是林婧的大學同學，最近剛搬來北京，她給我妳微信，有緣份的話就當多個朋友。
　　發完等了半天，那邊卻沒有了動靜，白潔聳了聳肩，好在知道林婧的經歷在前，對這個人並不抱太大希望，也就放壹邊去了。
　　時間回到8年前，07年李興從某大全國專業排名第壹的園林藝術專業畢業後，考取了美國康奈爾大學園林景觀設計專業的碩士全額獎學金，飛去了美國繼續深造。
　　祖籍蘇州的李興小時候跟隨父母回老家探親的時候，就對精致秀美的園林景觀產生了獨特興趣，在7歲時第壹次踏入拙政園時，那惟妙惟肖精心設計的山水景觀就給他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冥冥之中，他似乎覺得找到了自己的宿命。
　　因此高考時，以全市理科第壹名的成績考取了清華，本可以選擇更熱門的專業，李興卻在別人萬分差異的目光中選擇了壹個非常冷門的專業----園林綠化。還好李興的父母對於他的管理壹直比寬松和開明，只要他自己喜歡，他們並不會加以幹涉。
　　在美麗的康奈爾校園裏，李興邂逅了壹個笑起來眼睛彎彎的美麗姑娘angel。這個美麗的姑娘來自寶島臺灣，同樣出身書香門第，不僅有著寶島特有的軟軟的閩南腔調，更有著古書中描寫女孩子煙波流轉的溫婉與柔情。在與美麗姑娘笑意彎彎月牙兒似的眼睛對視的那壹霎那，李興的心瞬間被點燃融化了，這種奇異的感覺先前從未有過，就像他小時候第壹次踏進蘇州的園林，他想，我又找到了我的宿命。
　　李興與美麗的臺灣姑娘親密無間形影不離的度過了三年校園生活，壹度李興以為這樣的幸福的生活可以持續貫穿他的壹生。殊不知，在看似甜蜜的陽光背後，烏雲已經悄悄盯上了美麗姑娘。在李興發現angel不對勁的時候，美麗姑娘依然笑著對他說，很抱歉，leo，我已經確診重度抑郁了，我實在撐不住了。。。。。。
　　看著美麗姑娘依然笑彎彎的眼睛，李興只感到天旋地轉，自責萬分，他後悔自己太沈醉於自己的興趣愛好，以至於疏忽了身邊人的真實情況，他抱住angel放聲大哭。他想，不知有多少個夜晚，在他熟睡之後，在他外出上課之後，angel壹個人獨自面對心中的惡魔，她又經歷了如何的痛苦掙紮？而這壹切作為她身邊最親切的人，卻壹點都不知情，更不用說給她支持和溫暖。。。。。。這種痛徹心扉的深深自責從李興得知angel得病之後，壹直延續到現在。。。。。。
　　在接下來的日子裏，李興幾乎放棄了所有社交和學業，寸步不離的陪在angel身邊，陪她看醫生，督促她按時吃藥，陪她健身，陪她練歌，陪她逛街，陪她去爬山旅遊等等，而美麗姑娘在李興的陪伴下，壹直表現得那麽活潑開朗，笑意彎彎的眼睛就像天邊的月牙兒，讓人沈醉不知歸路。這種種的壹切，李興都覺得面對惡魔，他們取得了壓倒性的勝利。
　　尤記得某次陪angel看完醫生回來，連醫生都誇她，最近情緒非常好，睡眠也比以前好很多了，可以嘗試減少用藥劑量了。心情大好的兩個人沿著街邊散步，低聲細語，不遠處傳來壹陣小孩的嬉鬧聲，美麗姑娘不禁多看了幾秒。
　　李興見狀，輕輕的附在angel耳邊說，很羨慕嗎？以後我們自己也生幾個好了。
　　美麗姑娘輕輕嗯了壹聲，陽光下那小巧的鼻子和彎彎的眼睛閃著聖潔的光，那壹刻李興覺得自己已經拿到了美麗姑娘的承諾，他覺得沒有什麽比這個承諾更讓他開心的事了。
　　如果說當時的期望有多大，那麽日後的失望就有多大。即使4年之後，在深夜的睡夢中，想起那日陽光下美麗姑娘的秀麗臉龐，李興都會在心臟的劇烈撕痛中醒過來。
　　2011年9月19號，這天對於李興來說是個永恒的日子。還記得那是壹個 沈沈的下雨天，李興跟他的導師約好了早上九點就他的博士畢業論文進行探討，他提前做好了angel喜歡吃的早餐，臨走前還不忘提醒她，記得上午十點鐘約好的瑜伽課。angel懶洋洋的半睜著眼睛回答他說，知道啦，妳快去吧，不然就遲到了。我練完瑜伽給妳電話。
　　好的，小懶蟲。中午我們壹起去吃妳愛吃的鹵肉飯。李興揉了揉angel的頭，親了親她的小臉，看著她滿足的笑容和月牙兒似的眼睛，放心地走出了家門。
　　如果時光可以重來，如果壹切可以有預見性，那麽那壹天，不論發生什麽，有什麽重要安排，李興都會選擇乖乖的待在angel身邊，緊緊抱著不松手。。。。。。
　　跟導師溝通完，又在導師的建議下對自己的畢業設計做了部分修改，等到李興忙完，想起angel，才發現時間已經將近12點，而angel的瑜伽課只有壹個小時，照理壹個小時前就應該接到了她的電話。
　　壹股不祥之氣騰然而起，李興掏出手機連忙給angel撥過去，angel喜歡的天空之城的鈴聲響起來，空快輕靈，而李興卻急的熱窩上的螞蟻，他不停的祈禱：趕緊接電話，趕緊接電話，而此時好像壹切都失了控，沒有任何回應。他跌跌撞撞的往家跑，有幾個同學看到他發青的臉色和發瘋般的舉動，怕他出了事，連忙壹起跟著他跑。
　　不記得花了多長時間跑完了平時走路差不多半個小時的行程，只記得跑到公寓門前，拍打著公寓的門，嘶喊著angel，angel，死靜壹般的沒有回應。。。。。。那個時候李興幾乎全身散了架，他拿出鑰匙，抖抖索索開了半天，依然對不準鑰匙孔，旁邊同學接過來，打開門，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放在餐桌上壹張大大的a4紙，上門用鋼筆字寫著大大的字，確保李興壹開門就能看得見：不要開洗手間門！快報警！讓警察來處理壹切！
　　那三個巨大的感嘆號像三座大山，壓住了李興，讓他動彈不得。接下來的記憶壹片混亂和噪雜，間或還有他自己歇斯裏底的嘶吼，那後面所有的記憶，他已經分不清哪些是現實，哪些是夢魘。如果沒有記錯，接下來的整整壹個星期，他都沒有閉眼過，因為只要閉上眼睛，那月牙兒似的眼睛就會出現在眼前，笑意彎彎跟他說話，不論李興問什麽，都能對答如流，仿佛不曾離開過。唯獨，李興問她，為什麽要離開？那月牙兒似的眼睛躲閃了壹下，含羞般避而不答，只是笑意盈盈的看著他不說話。。。。。。
　　再接下來的日子，李興也開始了看心理醫生，就像在續接angel沒有做完的事情。走在熟悉的校園，李興常常覺得angel依然在他身邊，他有時忍不住回頭跟angel說話，妳說妳在臺北很少看到雪，現在又下大雪了呢。那美麗動人月牙兒似的眼睛眨巴眨巴看著他，似乎在回應他，我看到了啊。。。。。。
　　由於angel的離世對李興情緒和心理的沈重打擊，李興差不多延期了壹年半的時間，壹直到2013年初，才拿到學校的博士畢業證。畢業後，在家人和同學的盛情邀請下，李興2013年中旬回到了首都，和幾個關系要好的同學壹起開了壹個園林景觀設計工作室。
　　回國後的李興把全部的精力和時間都放在了他自己喜歡的園林景觀設計上，由於近些年國內大興土木，各種豪宅和市政工程興建的如火如荼，他們的工作室壹開始盈利就非常好，也慢慢積攢了不錯的口碑。李興也成了業界小有名氣的園林藝術設計師。
　　由於天生的高顏值，再加上似有還無的憂郁氣質，這些年間，不少異性主動向李興示好，甚至包括身價不菲的女客戶。對於這些，李興都看也不看的回絕掉了，在他的心裏，沒有人能夠，也不應該取代angel的位子---那顆他心中的朱砂痣---每每半夜噩夢中醒來，讓他痛得五臟六腑都要碎了的美麗姑娘。
　　知曉李興歷史的人，看著他廢寢忘食的投入工作，絲毫不近女色，基本苦行僧似的生活，搖頭的同時也不禁暗生敬佩，如今還能這樣深情和有情有義的人真心不多了。
　　在看到白潔發過來的那幾個字：可能是壹朵飄在空中漫無目的轉瞬即逝的白雲吧，其中轉瞬即逝這幾個字深深刺痛了李興的心，他想，angel於他，不就像天空中的壹朵雲轉瞬即逝嗎？他不禁對這個從未見面的白潔有了部分敵意，這個本該屬於angel的詞語啊，別人又怎麽可以輕易拿來用呢。
　　李興通過了好友申請，發了壹個問號過去，他想要看看這個膽大妄為的人來自何方，為何要來揭他傷疤。
　　看著白潔後續發過來的信息，李興緊繃的心松了下來，他想，又是壹個不知情的俗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