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宗罪前傳_第二卷 驚天大盜_第七章 盜亦有...
十宗罪(全) by 蜘蛛
2024-4-17 20:27
第七章盜亦有道
有個叫蔡家莊的鐵路小站,過往的列車在此只停留五分鐘。乘客稀少,這個鐵路小站的派出所只有壹個警察。警察叫老羅,60多歲,笑瞇瞇的,他應該是中國年齡最大的警察,也是脾氣最好的警察。
派出所的墻壁上掛滿了錦旗以及各種獎狀,這所有的榮譽都是壹只狗的功勞。在某個寒冷的清晨,老羅巡視線路時發現了壹只小狗,它臥在鐵軌旁邊,快被凍死了,老羅把它抱回來,像養孩子壹樣把它餵養大。這條狗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緝毒犬,按照蔡家坡當地的話來說,它是壹只“土狗”。但這只土狗神奇的嗅覺令人贊嘆不已,它可以聞到各種各樣的犯罪氣息,炸藥、硫酸、酒精等列車上禁止攜帶的違禁物品都逃不過它的鼻子,甚至**光盤和管制刀具也能找到。更為神奇的是,它對毒品有著天生的**,海洛因、冰毒、搖頭丸、可卡因、杜冷丁,它都能壹壹分辨出來。從1998年到2000年,在蔡家坡站落網的毒品販子就有11個,其他犯罪分子數不勝數。
這只狗有壹個光榮的名字:雷子。
2000年1月7日,老羅在出站口發現了四個形跡可疑的人,他們正是庫班、小油錘、古麗、巴郎,這是他們合作以來第壹次販毒。庫班和古麗把巴郎裝扮成壹個小學生,巴郎第壹次背上書包,裏面裝的不是文具和課本,而是K粉和可卡因。他系著紅領巾,戴著太陽帽,感到非常別扭。
雷子對他們每個人的行李都嗅了嗅,最後對著巴郎叫起來,並咬住了書包。巴郎對這只大狗感到害怕,掙脫開書包,撒腿就跑,小油錘、庫班、古麗也四散而逃。老羅沒有去追,他畢竟是壹個古稀之年的老人了,他把書包從雷子嘴裏拽出來,打開壹看,嘆了口氣,說:“這幫家夥啊。”
當天晚上,四個人在車站附近壹面墻的陰影裏小聲議論。
小油錘說:“我早說了,還是放在肚子裏保險。”
古麗說:“倒黴啊,第壹次,就栽了。”
巴郎說:“那只大狗好厲害。”
庫班說:“我有個辦法。”
小油錘說:“說說看。”
庫班說:“我們去把東西偷回來。”
古麗說:“從派出所裏偷出來?”
庫班說:“對。”
巴郎說:“那裏就壹個老頭,就是那個。”
小油錘說:“哈哈,好,值得壹幹。”
庫班說:“我們得準備壹下。”
小油錘說:“讓這老傻帽警察見識壹下什麽是身懷絕技的飛賊。”
派出所的院墻不高,很容易翻墻進入。院裏的葡萄架下拴著壹只狗,兩間水泥小屋,門口掛著兩個牌子,壹個寫著“蔡家坡鐵路派出所”,另壹個寫著“貨運檢查站”。
老羅把截獲的毒品放進了保險箱,等到第二天上午,市局的人才會把毒品帶走。睡覺前,他沒有忘記獎賞給雷子壹根香腸,半夜裏,起風了,他就把門反鎖上。他壹直睡到第二天上午10點,錯過了檢查壹列班車,這是很奇怪的事,因為他有早起的習慣,他除了感到頭疼之外,沒有別的異樣感覺。等到市局的人來了之後,他們發現毒品不見了。窗戶是關著的,外面還有壹層鐵柵欄,門和保險箱都好好的,沒有撬動的痕跡,現場沒有留下任何盜竊痕跡。
究竟是怎樣把毒品盜走的呢?老羅苦思不得其解。
有些竊賊瞄準警察局、派出所,不是因為膽大,而是因為這些地方防範疏松更容易得手。
讓我們回到那天晚上,仔細看看整個盜竊過程。
壹輛火車開過的時候,庫班和小油錘翻墻而入,院裏的狗叫起來,狗叫聲被火車轟隆隆的聲音所掩蓋,火車駛過後,狗會壹直狂吠,所以要讓狗閉嘴。
在盜竊案中使狗閉嘴的辦法不外乎幾種,用槍支或者弓弩幹掉它,餵它吃有毒的食物,或者使用閃光燈,例如普通相機,取掉散光玻璃,對著狗連閃幾下,強光即可使狗在幾分鐘內不能睜眼,出現短暫的眩暈,然後將其擊斃。傳說湘西趕屍者會壹種“啞狗術”,往狗身邊扔幾張畫的符,狗就不叫了,其實這是壹種特制的草藥所致。
庫班和小油錘使用的是麻醉針劑,把麻醉劑放在塑料管子壹端,從另壹端用力壹吹,射到狗的身上,壹會兒它就會昏迷。動物園裏的飼養員常常這樣對付猛獸,在華城也有犯罪分子利用飛針搶劫的案例。
這次盜竊成功的關鍵就是,先讓狗昏迷,再讓人昏迷。
小油錘踩在庫班肩膀上,從窗戶上方的縫隙中,向屋內噴入壹種迷藥。迷藥種類繁多,現代入室盜竊常使用三唑侖、乙醚。曾經有竊賊以小型的煤氣罐作為入室盜竊的工具。比較罕見的有拍肩式迷藥、迷魂香煙。明清時期的竊賊多使用壹種由曼陀羅花和鬧陽花等草藥秘制而成的迷香。小油錘使用的是壹種噴霧型麻醉藥,組成成分是甲氧氟烷、環丙烷、異氟醚。這種迷藥壹分鐘內就可以讓人昏迷不醒,老羅屋內門窗緊閉,藥效揮發更快。
老羅昏迷之後,就要解決窗戶的問題了。鐵柵欄的每壹根鋼筋都很粗,只有巨人才能扳彎。庫班和小油錘把浸了水的毛巾纏在兩根鋼筋上,然後用木棒用力去絞,旋轉,鋼筋就慢慢
彎了。這是簡單而有效的省力技巧。任何壹個野戰部隊裏的司機都知道如何拖出壹輛陷在泥潭裏的卡車,某酒店的領班用這個辦法解救了十幾個人,使他們幸免於火災。擰彎鋼筋,有時是特別需要的。
巴郎從窗柵欄的縫隙裏鉆進去,用濕毛巾捂著嘴,找到保險箱的鑰匙,取出毒品,將鑰匙放回原處,從窗戶裏爬出來。
值得壹提的是庫班和小油錘有意掩蓋盜竊痕跡,他們將窗柵欄恢復原狀,拔下狗身上的麻醉針劑,甚至清除了腳印。這樣做不是出於惡作劇,而是因為他們有意識地想做得天衣無縫。黑龍江鶴崗搶劫案中犯罪分子壹邊開槍壹邊撿彈殼,白寶山在搶劫前槍殺壹位無辜的放羊老頭也僅僅是為了鍛煉膽量和槍法。
對犯罪分子來說,犯罪即是壹種藝術。
2000年2月3日,也就是春節的前壹天,邢石鐵路職工住宅小區6樓發生火災。母子二人被困在陽臺上,女人急得大喊救命,她還抱著個孩子,孩子4歲左右,因為驚恐,嚇得哭聲都變了腔,濃煙夾雜著火光從陽臺上湧出來。
天還沒亮,從睡夢中驚醒的鄰居立刻報警,並且迅速組織救援,壹部分人試圖打開那戶人家的防盜門但是無功而返,因為客廳已經被兇猛的火勢封鎖。
樓下圍觀的群眾束手無策,有人提議從陽臺上系根繩子把母子二人救下來,繩子立刻找來了,但是怎麽送上去呢?
陽臺上的女人頭發被烤著了,她脫下衣服蒙住頭,孩子的哭喊聲也變得聲嘶力竭,形勢萬分危急。救火車遲遲未來,再等片刻,估計那女人就會忍不住從樓上跳下來。
這時壹個人默默地挺身而出,他拿起繩子咬在嘴裏,沿著墻壁上的下水管向上攀爬,那敏捷的身手令圍觀的群眾目瞪口呆。他爬到六樓的位置,調整姿勢,踩住固定下水管的螺栓,像壁虎似的輕輕壹跳,就到了陽臺上。
他迅速地系好繩索,在樓下群眾手電筒的照射下,他壹手抱著孩子,另壹只手抓著繩子緩緩地下降。下降到三樓的時候,他停頓了幾秒鐘,那幾秒鐘對下面觀望的人來說,就好像是幾個世紀。人們屏住了呼吸,清晰地看到他的手被繩子磨破流出了血,他皺了皺眉,接著,咬牙忍住痛,壹口氣滑了下來。
觀眾齊聲喝彩,壹個鄰居接過孩子,有些老年人流下了眼淚,這時救火車來了,現場壹片混亂。冒著生命危險救人的青年始終沒有說壹句話,人們甚至沒有發現他是什麽時候悄悄離開的。
事後,那個女人和丈夫多方尋找救命恩人,他們在電臺報紙刊登消息,詢問目擊群眾,有群眾反映那個年輕人留著長頭發,胳膊上刺著文身,有可能是個在附近租住房子的打工仔。夫婦二人去了當地的派出所查找暫住人口,壹個富有經驗的老警察聽了他們的描述後說:
“能夠徒手攀爬六樓的人只有兩種,壹種是訓練有素的特警軍人……”
夫婦問道:“另壹種呢?”
老警察猶豫了壹下,回答:“那人很可能是個賊。”
這個賊就是小油錘。
作惡的人也有善的壹面。貪汙73萬元的教育局長馬覺明長年資助幾個貧困大學生,人販子趙桂芹救過落水兒童,殺人犯包金龍為村裏修橋,**犯甄洪給鄉裏種樹。
小油錘走進壹片居民區,看到壹戶人家發生了火災,最初他是想看看熱鬧的,甚至有點幸災樂禍的心態。後來他聽清楚了陽臺上的孩子喊的是什麽,那孩子壹聲聲大喊著:爸爸,爸爸……他突然想起離開家的時候,孩子才10個月大,他在外潛逃流竄了3年,自己的兒子應該3歲多了吧,也會喊爸爸了。他壹陣陣心酸,準備離開,那喊聲壹下下敲打著他的心。轉身拿起繩子的那壹刻,他不再是壹個小偷,不再是壹個通緝犯——他是壹個父親。
救人之後,小油錘去了哪裏呢?
他上了火車。
他在火車上可以看到自己的家,冀北平原上的壹個小院子,門前有個池塘,栽著幾棵楊樹。
他對家的回憶,就是從那個池塘開始。
小時候他就常常坐在池塘邊的樹下看著火車駛過去。他跟著母親偷煤,用長竹竿綁上壹種自制的撓爪,這種簡易的工具是當地人的發明。後來,他用這種撓爪鉤旅客的行李,即使火車行駛得再快,只要車窗開著,他壹伸手,旅客放在桌上的包就會不翼而飛。他在工地上當過小工,開過拖拉機,還學習過壹段時間的家電維修,這些很快都被他放棄了,正如他所說“我的胳膊也想幹活,我的腦袋卻不答應”,他盜竊,不是因為貧窮,而是無法改變貧窮的生活。
後來,他和壹個叫紅的女人訂婚了。
他和她坐在草垛上。
她說:“鄰居家小秀結婚時,男方陪送的三金壹木。”
“啥三金壹木?”
“金戒指、金項鏈、金耳環,還有木蘭小摩托車。”
“我也送妳三金壹木,金戒指,不,”小油錘說,“我送妳鉆戒,壹顆大鉆石。”
“什麽時候送我,在哪兒呢?”
“看那裏。”他指指天上,壹顆亮閃閃的星星。
她笑了:“那摩托車呢?”
“妳閉上眼睛,我給妳變出來,我會魔術
。”
她閉上眼睛。
他吻住了她。
結婚後,小油錘和妻子壹連吃了三個月的鹹菜,那鹹菜叫洋姜,是壹種地下的果實,在夏天會開出黃色的花。兒子出生以後,生活更加糟糕了。他開始偷自行車,轉手賣掉,他的開鎖技術並不高明,有時他會舉著壹輛自行車走在大街上。有壹次,他在盜竊的時候被人逮住了,那人要把他送到派出所,他用螺絲刀狠狠地捅了那人壹下,逃回了家。
那天晚上,下著大雪,他家的爐子上正咕嘟咕嘟燉著壹只雞,老婆和兒子坐在**看電視。
他剛進家門,警察尾隨而至。他拒捕,但還是被捕了。他被關進監獄,很快又越獄了。他開始在全國各地作案,盜竊、搶劫、販毒,他在火車上認識了庫班,又介紹庫班認識了自己的販毒上線。在他家附近埋伏守候的警察走了壹批又來了壹批,河南的走了,吉林的又來了。車站、碼頭、廣場,甚至他家門口的電線桿上都貼上了通緝令。
小油錘有好幾次都差點被抓住,例如1999年那個夏天,他藏身在打麥場上的第二十壹個麥垛裏。追捕他的警察,只搜索了二十個麥垛就放棄了。小油錘聽著腳步聲漸漸走遠,他的腦海裏閃現出壹個可怕的念頭:自首!
被通緝的這些年裏,小油錘最初是在恐懼中過日子,最後是在思念中過日子。他覺得自己早晚都會被抓住,他甚至盼望著那壹天快點到來。
每隔壹段時間,他都會坐在火車上看壹眼自己的家。他只能用這種方式接近,雖然這壹剎那的接近轉瞬即逝。
現在他正出神地凝視著窗外,再過半小時,他就可以看到自己家的小院子了。他想起離家的那個夜晚,雪花飄著,爐火正旺,正燉著壹只雞,老婆把兒子逗得咯咯笑。這個畫面他久久不能忘懷,他在潛逃流竄的日子裏深深呼吸就能聞到燉雞的香味,那只雞燉了很多年,家應該還是老樣子,壹切都沒有改變吧。
小油錘的對面坐著壹個穿軍裝的老人,老人觀察他很久了。
“妳的手怎麽回事?”老人問道。
“沒事,”小油錘的手纏著繃帶,他把手舉起來說,“被玻璃劃了壹下。”
“看來這個大年夜要在火車上過嘍,我去看兒子,妳呢,家裏都有什麽人?”
“有老婆啊,”小油錘回答,“還有個兒子,4歲了。”
也許是為了打發旅途的寂寞,老人開始喋喋不休地說起自己家鄉過年的風俗,還有子女的壹些瑣碎的小事,我們常常遇到這類可敬而又生厭的老人。小油錘最初還願意做壹個聽眾,後來不耐煩了。老人絲毫沒有閉嘴的意思,又閑扯起自己早年當兵時的故事,最後他問小油錘:“妳是做什麽工作的呢?”
“我說我是壹個通緝犯,妳相信嗎?”小油錘用那種開玩笑的語氣說,“殺人放火,無惡不作。”
老人吃了壹驚,態度隨即變了,他打量著面前的這個長發青年說:“我看妳也不是什麽好人,殺人犯,不像。說真的,我可以壹拳把妳打倒。我不怕妳,我還不老,只有73歲,抓住妳的領子像抓壹只小雞壹樣,把妳扔到警察那裏。可是我不會這麽做,因為,我看不起妳,真的,妳大概是幹過什麽壞事吧,妳應該自己去自首。當然,自首之前,可以先回家看看,畢竟快過年了嘛。看看老婆孩子。每天早晨妳老婆在村裏是第壹個醒來,晚上是最後壹個睡覺,壹整天都在田裏,背不動壹袋玉米但是還要背。妳的兒子到處遊蕩,沒人管沒人問。”
小油錘不說話了,這大概是他有生以來第壹次思考。
老人繼續絮絮叨叨地說:“壹個女人拉扯壹個孩子不容易。妳兒子吃得比貓好壹些,比狗差壹些,這是因為物價的原因,排骨比魚要貴。妳呢,我看不起妳,說真的,妳是壹個膽小鬼。妳走過壹個幼兒園的時候,聽到很多孩子在笑,在做遊戲,那時,妳的兒子在做什麽呢,他在哭。小孩都是小鳥,但是妳兒子從來不唱歌。別的孩子有玩具,毛毛熊或者卡通畫,妳兒子呢,只能用尿和泥巴,或者堆沙子,把樹葉放在臭水溝裏看著它們漂去。現在,別人家在吃餃子,豬肉芹菜餡的,或者羊肉胡蘿蔔餡的,但是妳老婆呢,我和妳打賭,她吃的是白菜餡的,也許會把火腿腸剁碎放進去,就是那種壹塊錢壹根的火腿腸。妳的兒子呢,在旁邊吮吸著手指,饞得要命,妳說妳是通緝犯,不會是和我開玩笑吧?”
小油錘把頭扭向窗外,他看到了他的家。小院依然安詳,壹個孩子在門前的楊樹下玩耍,淚水立刻湧出來模糊了視線——他認出那正是他的兒子。
他迅速擦掉眼淚,站起來整理行李。
“怎麽,到前面妳該下車了吧?”老人問道。
“不,我現在就下去,壹分鐘也等不及了。”小油錘說完,爬上桌子,蹲在車窗口,因為前面有個小站,所以火車行駛得並不快。他先觀察了壹下地形,然後縱身壹跳,他想跳到鐵軌旁邊的壹個水塘邊上,那水塘邊有枯萎的蘆葦與荷葉,但是他跳的時候,衣服被窗口上的掛鉤鉤了壹下,他落在鋪設鐵軌的石子上,摔斷了腿,在翻滾的過程中又斷了幾根肋骨,然後滾到了水塘裏。
他向前爬著,用盡所有力氣,最後死在了回家的路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