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6章 牽絲點眉⑥

　　“天哥求妳件，壹件……”
　　最後的最後，齊天也沒能將話語說完全。
　　他的雙目失去了光華，瞳孔漸漸散大，死在了怒火猿的懷裏。
　　“噗通”壹聲，怒火猿無力的跪倒在地，悲憤的吶喊著，卻是引來了周遭的寒獸大軍。
　　回憶的畫面，到此戛然而止。
　　“小猴子好可憐哦。”腦海中，傳來了小焚陽的話語聲。
　　“嗯……”杜愚低聲應著，內心輕輕顫抖著。
　　的確，杜愚和齊天只見過寥寥數面，壹同執行過2、3次任務而已。
　　且這麽多年來，杜愚走南闖北，理應也見慣了生離死別。
　　然而當他以怒火猿的第壹人稱視角，眼睜睜看著同袍在“自己”的懷中死去時……
　　杜愚的心中酸楚不已。
　　小焚陽小聲道：“杜愚杜愚，我們幫幫它好不好呀？”
　　杜愚抿了抿嘴唇，在怒火猿提供的畫面裏，齊天的話語雖然沒有說完，但意思表達的還算明顯。
　　而在怒火猿隨後傳遞來的心念中，杜愚也將壹切訊息拼湊完全。
　　這只怒火猿，只能說是天賦潛力還不錯，但遠沒到達“極佳”的程度。
　　它能修煉到妖將·巔峰，大概就是盡頭了。
　　但怒火猿不甘心！
　　它渴望著強大的實力，壹直以來，怒火猿在主人的穴位內刻苦修行，未曾懈怠半分。
　　人族的穴位家園是無上至寶，能為妖寵提供全方位的輔助，其中當然包括修行。
　　可是，它的主人同樣天賦有限。
　　齊天已經盡可能的給怒火猿提供最大程度的支持了，卻依舊無法幫助怒火猿更進壹步。
　　齊天內心的愧疚，便來自於此。
　　他耽誤了它，
　　也辜負了它壹直以來的期待。
　　齊天曾想過將怒火猿轉給其他的禦妖者，然而怒火猿很固執，也很忠誠。
　　怒火猿不願離去，不願另擇他主。
　　它固執的與齊天為伴，想要陪主人壹同突破枷鎖，雙雙成帝。
　　夢想自然是美好的，
　　執著，也為夢想染上了壹層希望的光澤。
　　然而現實不僅殘酷，更是鮮血淋漓。
　　怒火猿沒能助主人突破枷鎖，它也沒能助自己沖破桎梏。
　　身軀殘破的主人，就這樣死在了怒火猿的懷裏。
　　臨死前，齊天還在心心念念著這位戰友，希望它能得償所願、不再被辜負。
　　這壹刻，杜愚猛然驚醒。
　　他才知道，在那個雨夜中，齊天為什麽用那樣的眼神看自己……
　　正因為雙方見面次數極少，所以杜愚記得很清楚。
　　二人最後壹次見面，應該是杜愚誤入灰燼大陸後、終於歸來的那個雨夜。
　　也就是付劍州契約上古靈器·霜天珠的那壹晚。
　　二隊的齊天被拉來做壯丁，幫助壹隊執行任務。
　　隨著任務完成、杜愚回歸，眾人驅車壹同返回了二十九局。
　　在返程的車上，幾位紙鶴門徒討論起了實力壹事，分享著晉級的喜悅，而副駕駛上的齊天只是默默吸煙。
　　有些失落，有些酸楚。
　　當車輛駛入二十九局大院，杜愚攜太虛斧記錄坐標時，他察覺到了齊天的目光。
　　那時的杜愚並沒有太多反應。
　　而現在的他，後知後覺。
　　“杜愚～”小焚陽聲音軟軟糯糯，“我們幫幫小猴子吧，它好可憐，好難過呀……”
　　小焚陽本就善良，身為福澤萬物的火屬至尊，見到火系妖獸這般痛苦，小焚陽真的不忍心。
　　“嗯。”杜愚點了點頭，指尖掠過眉心，牽出了壹條契約絲線。
　　妖將·巔峰期怒火猿身高6米，對於小小人族而言，它的體型是巨大的。
　　眼看著杜愚停在空中的指尖，怒火猿緩緩閉上了眼睛。
　　成帝，
　　是齊天對它的盼望。
　　也是齊天畢生未能完成的夢想。
　　它不知道杜愚能不能提供幫助，但齊天不止壹次自怨自艾，也不止壹次向它提起紙鶴門徒、提起杜愚。
　　若是能帶著齊天的那壹份，壹同成帝，許能告慰主人的在天之靈。
　　但這還不夠，遠遠不夠。
　　寒樹，寒族，寒獸大軍……
　　怒火猿緊緊攥著手掌，單膝跪地的它，拳頭拄著地面，猿首低垂向下。
　　直至它的額頭與杜愚的指尖輕輕交觸，壹人壹猿紛紛身體壹顫。
　　牽絲點眉，契約已定。
　　“妳叫怒火。”杜愚擡頭望著怒火猿，輕聲道。
　　怒火猿閉著雙目，還有金色的火焰從眼皮下方溢出來。
　　它不言不語，默默點了點頭。
　　杜愚開口道：“從此以後，妳，就叫齊天。”
　　“呼！”
　　怒火猿猛地睜開雙眼，眼中的金色火焰熊熊燃燒著。
　　透過金火，它看著自己的新主人，也在焚燒著滿眶熱淚。
　　第壹次，杜愚聽到了怒火猿的聲音，鏗鏘有力：“是！”
　　從此以後，
　　我的名字，齊天！
　　“呵……”張天笑低下頭，壹手捂住血跡斑斑的臉，連嘆息聲都在顫抖。
　　簡單的壹個名字，卻讓張天笑眼中的淚水止不住的流淌，從指縫中向外溢著。
　　胡義華教授面色黯然，他看似嚴肅無情，可他的內心何嘗不傷痛？
　　齊天可是他最得意的大弟子，也是他最早帶進二十九局的人，如今卻是白發人送黑發人。
　　道理大家都懂，既然進了二十九局，既然上了戰場，眾人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但胡義華的心中依舊愧疚萬分。
　　後方，石華緩緩閉上了雙目，也許這是怒火猿最好的結局了吧。
　　存活的三人，用空閑的穴位家園，接收了兩位戰友尚存的幾只妖獸。
　　唯獨這壹只怒火猿不願契約。
　　它壹直默默的縮在角落裏，遠遠望著慘死的主人。
　　“我先將屍骨收好，戰後，我們壹起去祭奠他。”杜愚沈聲道。
　　怒火猿重重點頭，在杜愚的命令下，身體化作無盡妖息。
　　只是在身體破碎之前，怒火猿又深深的望了壹眼齊天。
　　金色火焰不僅焚燼了眼中熱淚，也遮掩了它眼中的情緒。
　　“呼～”怒火猿融入了杜愚的身體，並在契約的指引下，來到了杜愚的背後·命門穴內。
　　怒火猿懸在穴位中央，環顧四周，只見到了壹片火紅。
　　熾熱，滾燙。
　　紅得像是壹個不切實際的夢境……
　　“小猴子。”驀的，壹道嬌小的身影浮現。
　　怒火猿擡首仰望，看著那壹雙橘紅色的大眼睛，它的內心劇烈的顫抖了起來。
　　這是什麽級別的存在？
　　這是，這……
　　怒火猿驚駭萬分，傻傻的望著焚陽至聖。
　　小焚陽同樣在打量著怒火猿。
　　它身材高大，四肢修長，毛發旺盛而茂密，呈現出美麗的金紅色澤。
　　小焚陽飛到怒火猿肩頭，她伸出小手，拍了拍猿首：“別再難過了，小猴子，我們幫妳。”
　　怒火猿卻是身體僵硬，呆呆懸在穴位中。
　　它從未見過有哪只妖獸，能自由穿梭於禦妖者的體內。
　　它更未近距離的與如此神秘的、強大的妖獸接觸過。
　　小焚陽喃喃道：“妳也想為主人報仇，對麽？杜愚會幫妳的，就像他幫助我這樣。”
　　說話間，小焚陽緩緩閉上雙眼，壹只小手撫過怒火猿的頭頂：“小猴子，變得更強大吧。
　　追隨杜愚，幫助他，也幫助自己。
　　完成未完成的壹切，了結心頭夙願……”
　　怒火猿猛地睜大了雙目。
　　同壹時間，杜愚的身體壹陣輕顫，背後壹陣妖息翻湧。
　　突如其來的壹幕，令屋內眾人面色錯愕。
　　齊天與怒火猿畢生求而不得的壹切，在杜愚這裏，卻是唾手可得嗎？
　　果然，人與人向來不平等。
　　無論在任何時代、任何地域內，皆分高低貴賤，三六九等。
　　幾人的想法對錯與否，權且不提，但壹定是有偏差的。
　　因為高貴的不是杜愚，而是焚陽至聖！
　　焚陽金烏，
　　是這禦妖世間的火屬至尊！
　　“呼！”杜愚忽然手掌壹翻，鐘影閃爍。
　　胡義華根本沒反應過來，就被傳送進入了山界。
　　和他壹同離去的，還有關門弟子張天笑，以及兩具殘破的屍骨。
　　偌大的商廈壹層內，只剩下了杜愚和石華二人。
　　石華怔怔的看著杜愚，有些不知所措。
　　杜愚：“妳們的狀態已經不適合再戰鬥了，妳們身心俱疲，連精神都已經恍惚了。
　　再戰，與赴死無疑。”
　　石華默默的垂下頭。
　　杜愚來到女人面前，壹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和胡教授說，別怪我。我會將妳們放出來的，前提是妳們休養好。”
　　除了胡義華老教授之外，沒有人敢對杜愚的決策有異議。
　　杜愚眼看著石華哀傷欲絕的面龐，他想說“節哀”，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最終，語塞的杜愚只能用力握了握石華的肩膀，但卻感覺這樣的安慰很是無力。
　　“呼～”鐘影再閃，石華消失無蹤。
　　隨著女人離去，杜愚前方的視野壹片開闊。
　　只見商廈門內蹲伏著壹只銀色巨獸，警惕的觀望建築外的街道。
　　而荒銀猞身旁，還佇立著壹道高挑的身影。
　　李夢楠向前邁出壹步，身體悄然破碎成風。
　　哪怕是短短的十余米距離，對此時的她來說，都有些漫長。
　　當那壹只皮靴再踏出來時，她已經站在了杜愚的身前。
　　隨後，杜愚便被擁入了溫暖的懷抱中。
　　“妳還好麽？”溫柔甜美的話語聲，撫慰著壹顆傷感的心。
　　杜愚沈默半晌，低聲道：“會好的。”
　　他不知道該怎樣安慰戰友，但李夢楠卻知道如何安慰杜愚。
　　她緊緊環著杜愚，額頭貼著他的腦門。
　　四目相對，眉宇相抵。
　　她口中喃喃，聲音輕柔：“嗯，會好的，壹切都會好的。”
　　杜愚懷抱著溫香軟玉，壹手撫了撫女孩的背脊：“走吧，我們還有戰……”
　　話音未落，大地忽然震顫開來！
　　壹場規模恐怖的大地震，突兀降臨阿薩都城。
　　“嘶～～～”伴著大地劇烈顫抖，壹道長長的獅吼聲響徹阿薩都城。
　　杜愚面色壹變：“流火？！”
　　阿薩都城上方，流火狻猊雙翼裹著腹下，阻攔著地底冒出的尖刺。
　　壹根根泥刺陰毒至極，不僅來得突然，更是直刺流火要害處！
　　而流火狻猊的背後，又拼湊出來壹雙火焰飛翼，正帶著它向空中竄逃：“敵襲！”
　　壹根根巨大的泥刺瘋長著，雖是從地底深處刺出來的，但看這架勢，像是能刺破雲霄！
　　大量的泥刺貫穿了壹座座樓宇，讓本就破碎的阿薩都城雪上加霜。
　　“唳～～”悲海至聖驟然穿梭！
　　她的身影於壹道時空縫隙中閃身出現，鳥首頂著流火向斜上方疾馳。
　　流火又驚又怒：“至聖，不知有多少，可能是泥婆！
　　我的吼聲效果不佳，它們必然藏在地底極深的位置。
　　埋伏！杜愚，它們是有備而來！這恐怕是幽寒為我們設下的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