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章 白衣濁酒送至親

　　雷烈的屍體被擡上山時，臉上依舊保持著笑容。
　　山寨中壹片淒然。
　　範小刀心中充滿了憤怒。他壹言不發，守在雷烈身旁，眼中布滿了血絲。楚守進、李滿等人，知道他心情不好，安靜地站在他壹側，生怕他做出什麽出格的事來。
　　半個時辰後，範小刀站起身，手持驚鴻劍，便要往外走。才要出門，便被聞訊趕來的楊青攔了下來。休養了壹夜，楊青傷勢見好，可是臉色依舊蒼白，需要兩個兄弟攙扶才能走路，看到範小刀，他道：“妳要去哪裏？”
　　“下山，找李覺非決壹死戰！”
　　楊青問，“妳是他對手？”
　　“不是。”
　　“妳有能力殺他？”
　　“沒有。”
　　楊青沈聲道，“既然如此，妳這麽下去，跟送死又有什麽區別？”
　　範小刀道，“他們害死了三叔，還有幾十個兄弟，這個仇，若不能報，我咽不下這口氣！”
　　楊青道，“咽不下去也要咽！太史公說過，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有位偉人還說過，十年太久，只爭朝夕！看著這麽兄弟慘死，我若茍活於此，跟懦夫有什麽區別？”
　　楊青厲聲道：“明知不可為而為，不是勇者，是莽夫！範小刀，妳這麽沖出去，送掉性命，那山寨的兄弟怎麽辦？還有紅綃侄女怎麽辦？跟著妳壹起送死？現在不是對手，那就忍著，想辦法解決眼前危機，保全山寨兄弟，而不是逞匹夫之勇，妳明白嘛！”
　　壹番話，如醍醐灌頂，把範小刀從仇恨思緒之中拉了回來。
　　現在夜雨樓數百人，而且高手如雲，山寨唯壹的優勢，就是占據地利，若冒然下去報仇，豈不正中對方下懷？他深吸壹口氣，告誡自己要冷靜下來。若是宋金剛在此，他又會如何面對此危機？
　　他問楊青，“二叔，我該怎麽做？”
　　楊青道：“妳是壹寨之主，若什麽事都由我出主意，以後怎麽讓兄弟們信服？怎麽應對，妳來決定。”
　　範小刀道：“堅守龍虎哨，所有人不得下山。楚大哥，妳來安排山寨防禦，李滿，妳負責調度山寨的衣食用度，我們要做好持久戰的準備！”
　　兩人領命而去。
　　張如風丟了鷹愁澗，想要戴罪立功，見到範小刀沒有安排事情，心中焦急，連問，“小寨主，那我呢？”
　　範小刀道：“妳來負責安排雷三叔的後事。”
　　“這個……”
　　“怎麽，有意見？”
　　張如風道：“沒有！”
　　當夜，山寨設立了靈堂，所有人縞素，為雷烈以及今日戰死的兄弟們守夜，就連李紅綃，也脫去紅妝，換了壹身素服，以晚輩之禮，與範小刀壹起在靈堂守夜。
　　靈堂十分簡陋。
　　事發突然，連口棺材都沒有準備，最後還是風字營的壹個老兵，把給自己準備的棺材貢獻出來，才將雷烈入殮。範小刀跪在靈堂上，燒著紙錢，回憶著雷烈生前的種種，不由潸然淚下。
　　山寨四位當家之中，範小刀與雷烈關系最為親密。
　　宋金剛整日板著臉，學藝時稍有不順，就拳打腳踢，楊青除了授藝外，很少與自己交流，胡三刀看上去有些城府，唯獨雷烈最投他脾氣。小時候，雷烈最喜歡用胡茬紮他的臉，惹哭了他，又變著法哄他開心。什麽上樹掏鳥窩，下水捉魚蝦，跟他玩得極好。
　　與其他三位寨主相比，雷烈更像是壹個大哥。
　　雖然脾氣極暴躁，但對他卻是真心的好。
　　昨日種種，歷歷在目。
　　可是，沒有想到，如今兩人已是天人兩隔。
　　他跪在雷烈靈柩前，“三叔，這個仇，我壹定替妳報！”
　　冷靜下來後，他開始思考。楊青說得對，現在敵強我弱，當務之急，不是報仇，而是保全山寨。山寨中雖然食物充足，可若對方若壹直圍下去，遲早有壹日會被攻陷，如何才能解開這青門峰之圍？
　　範小刀陷入苦苦沈思。
　　李紅綃端了壹碗雜糧粥，來到他身前，“大哥，妳壹天沒吃東西了，先喝完粥。”
　　範小刀搖頭，“吃不下。”
　　他將碗放在壹旁，拉著李紅綃的手，問：“我的武功，妳是知道的，若於李覺非壹戰，我有幾分勝算？”
　　李紅綃思索片刻，道：“壹成。不過，若妳能使出今日那壹劍的話，或許有三成！”
　　今日在情急之下，範小刀使出了李家劍譜中的第十四劍，那壹劍，無論氣勢、角度、還是真氣的運用，都已超出了範小刀真正的實力，堪稱神來壹劍。不過，面對李覺非這壹級數的武學宗師，依舊不夠看。
　　若是能練成第十五劍，或許有壹戰之力。
　　可是範小刀覺得有些癡人說夢了。
　　李家劍譜十六劍，越往後越難，就連布衣神侯李向晚，窮極壹生，也不過練成了十五劍，範小刀在不到三個月的時間內，練到了第十三套劍法，這種天賦和悟性，已是江湖頂級了。
　　只是，他面對的是李覺非，號稱當今江湖第壹人。
　　若是以往，範小刀連讓李覺非出手的資格都沒有。
　　範小刀嘆了口氣，暗下決心，壹定要練成絕世劍法，親手替雷三叔報仇！
　　“時候不早，妳先休息去吧。”
　　“大哥呢？”
　　範小刀道：“我想再陪壹陪三叔。”
　　李紅綃看了壹眼範小刀，有些話想要開口，終究沒有說出口，緩緩離開了靈堂。
　　遠處，張如風在布置雷烈等人的後事，待安排妥當之後，拎著壹壺酒，三只酒杯，來到靈堂前，上了三炷香，“三當家，雷三哥，張麻子來找妳喝酒了！”
　　他倒了壹杯酒，灑在地上，然後跪倒在地，抱頭失聲痛哭！
　　“是我不好！要不是我丟了鷹愁澗，三哥不會遭此不幸！”
　　張如風忙碌了壹日，終於閑了下來，整個人陷入深深地自責之中。
　　範小刀聞言慟然。
　　張如風小時候出過天麻，臉上坑坑窪窪，所以雷烈給他起了個外號張麻子，久而久之，這個外號在山寨中也就流傳起來，可是張如風對此很是忌諱，所以當別人喊他張麻子時，他都會暴跳如雷，唯獨雷烈喊他，他卻十分受用。
　　沒想到，唯壹壹個讓他心甘情願喊外號之人，也離他而去。
　　範小刀道：“不許哭。”
　　可是自己的眼淚卻也忍不住落下。
　　張如風飲了壹杯酒，壹副舍死相隨的模樣，就要離開。
　　“站住！”
　　張如風道：“妳是壹寨之主，要主持山寨大事。我張麻子爛命壹條，若不是雷三哥，我早已餓死在街頭，如今三哥被人所害，冤有頭、債有主，我要替三哥討回這個公道！”
　　範小刀道：“我命令妳，不許去。”
　　張如風道：“對不起，小寨主，恕難從命！”
　　範小刀道：“此刻是山寨生死存亡之秋，山寨諸位兄弟都需要妳，妳若是逞匹夫之勇，能對得起三叔的在天之靈？妳留下，我有要事與妳商量。”
　　張如風道：“何事？”
　　範小刀道：“夜雨樓圍攻青門峰，他們人多勢眾，兵良將廣，攻陷黑風寨，只是時間問題。可壹旦山寨被攻破，以夜雨樓的作派，咱們山寨上的兄弟，必然不會留下活口，有件事，別人做不來，非妳不可。”
　　張如風聞言，問，“寨主要做何事？”
　　範小刀道，“要上青門峰，只有壹條路。我們被困其中，若要解開青門之圍，則需要開辟出壹條新路來。”
　　張如風道，“我們在青門峰二十多年了，周圍什麽情況，妳我壹清二楚，青門峰壹面是山，兩面懸崖，壹面山澗，要想開出壹條逃生之路來，絕非易事。”
　　“這就用到張三哥了。”
　　範小刀站起身，指了指對面的玉女峰。
　　玉女峰是雙龍山第二高峰，僅次於青門峰，是壹座孤峰，其最近處，與青門峰相隔五十丈。江湖上最頂尖的輕功高手，壹躍能有二十丈已是極限，像翻雲手楊青，他輕功無雙，可以借助提縱之術，從百丈高的青門峰上壹躍而下，毫發無損，可是讓他橫著躍出五十丈，也決計做不到。
　　張如風道：“小寨主的意思是？”
　　範小刀道：“還記得當初妳給我的飛爪嘛？”
　　當初範小刀離開黑風寨，前往京城時，張如風曾給他打造了壹套江湖六件套，飛天遁地爪，便是其中之壹，將飛爪投擲出去，借助繩索，可以做到長距離移動的功效。
　　張如風點頭，道：“妳是想借用飛爪，將我們山寨兄弟傳到玉女峰上？”
　　範小刀道，“正是，有難度嗎？”
　　張如風道，“豈止有難度，難度非常大！尋常的飛天遁地爪，投出三四丈，已是極限。五十丈？且不說鉤爪，單是繩索，已有百余斤，就算是當年老寨主，也扔不到那麽遠，這是其壹。其二，兩座山峰之間，雲霧繚繞，根本看不到對面情況，就算天晴，要想找到能借力之處，也覺非容易之事。其三嘛，玉女峰是孤峰，至今沒人上去過，就算我們過去，如何下山，也是壹個大問題。”
　　“我是這麽考慮的。”範小刀道，“玉女峰比青門峰低，我們山中有機弩，若是借助外力，想辦法將飛爪彈出去，多試幾次，總能成功的。第二個問題，只要能夠過去壹個人，尋找合適的地方，固定住繩索，其余人借助滑索，可以過去。至於第三個怎麽下山的問題，妳不用擔心，那座玉女峰，我爬上去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