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分裂（五）

　　行走的過程中，沈星探頭往樓梯下看了壹眼，下方黑漆漆的壹片，什麽都看不見。
　　他掏出手機打開手電筒功能，照著腳下的臺階，壹步壹步小心翼翼的往下走。
　　很快就拐了幾個樓梯口，按照記憶，自己應該到了壹樓。
　　但讓沈星吃驚的是，他發現自己還在下樓梯，似乎這樓梯永無止境。
　　擡頭看了壹眼自己下樓來的方向，上面已經陷入黑暗中，同樣看不清楚來路。
　　因為提前知道自己肯定會碰到什麽古怪，所以沈星並沒有驚慌，再次順著樓梯快速而下。
　　又走了片刻後，他確定從這個方向無法再出去，於是轉身往樓上返回。
　　出乎意料，只是走了不壹會兒就重新回到了四樓。
　　這老樓大概有六層高，沈星沒有在四樓停留，而是繼續爬樓梯，往五樓而去。
　　詭異的壹幕再次發生，他爬了快有五層，依然上不到樓頂，而且每壹層的走廊都變成了樓梯的轉角處，使得他無法在這些樓層停留。
　　如要停下，則還是在樓梯中，這與下樓的情況壹模壹樣。
　　決定不再上樓後，沈星轉身往樓下返回，轉了兩個樓梯拐角後，很快就抵達了四樓。
　　現在看來，這四樓作為姚童壹家所居住的樓層，被姚童的意識創造出了壹個完全隔離的空間，四周就是無形的墻壁，使得自己無法出去。
　　而且姚童對於這壹層樓已經非常熟悉，所以她在意識中具現出來的物品都顯得非常真實，與現實中沒有什麽差別。
　　不過自己就真的無法離開這裏了嗎？
　　沈星擡頭看著斑駁發黃的墻壁，他慢慢往姚童那開著的房間門口走去，在經過其父母居住的這壹邊房屋時，沈星沒有再前進，而是徑直拐了進去。
　　走到客廳的窗戶處，他壹腳踩上了沙發，將窗戶玻璃打開，露出外面霓虹閃爍、安安靜靜的街道。
　　隨即沈星鉆出窗戶跳了下去。
　　這裏的窗戶沒有安裝防盜窗，這是他選擇從這裏跳窗的原因，而姚童所在那邊的房間窗戶，全部都被她的父母安裝了防盜窗，以防她分裂癥發作後，會有跳樓的可能。
　　不僅如此，沈星跳樓的行為在之前完全沒有征兆，看似他已經放棄了尋找出去的途徑，但實則在返回的過程中，出其不意的用另壹個方法達到自己的目的。
　　在跳出窗戶的瞬間，沈星聽到了隔壁那間房屋中的窗戶內、傳來了姚傑和黃桂萍的驚呼聲，因為這個時候這兩人仍在註意窗外，留意沈星提到過的異常。
　　哪知竟然就看見沈星跳窗的壹幕。
　　沈星低頭看向自己腳下，那安安靜靜的街道越來越近，下壹秒，雙腳落地。
　　與他想象中不壹樣，原本他還準備利用黑筋保護膜發力護住雙腿，但實際上腳掌落地後，傳來的反饋感很低，遠遠達不到在現實中從樓上跳下的程度。
　　站在街上，沈星擡頭看向四樓，發現已經看不到姚傑和黃桂萍的身影。
　　他輕輕呼吸了壹下，很順暢，完全沒有阻礙，只是整條街道雖然燈火輝煌，但壹片死寂。
　　沈星原本以為順利跳出那棟老樓後，應該就算脫離了姚童的夢境，但現在看來，她的意識中雖然沒有完全模擬這條街道，但這個地方依然屬於姚童的管轄範圍。
　　只是沈星隱隱又有些感覺不太壹樣。
　　他下意識的四下瞧了瞧，很快就發現了不對勁。
　　只見對面商店門口的垃圾箱旁邊，蹲著壹個有些熟悉的身影，泛黃的白色裙子，沒有穿鞋的腳丫，淤青爬滿了腳踝，長發油膩膩的搭在肩膀上。
　　這人正是姚童。
　　在沈星見到她的壹刻，姚童緩緩站起，長發下的雙眼看過來，她那壹身原本是白色的長裙，此刻正在緩緩的變化顏色，越來越深。
　　在她對著沈星走來時，那壹身白裙已經變為黑裙，連帶整個人也籠罩在壹股陰霾當中，微低著頭，目光往上傾斜，就如壹頭即將攻擊的猛獸。
　　這壹幕神情，與剛才在屋中相比，完全是換了壹個人。
　　沈星往後退了兩步。
　　姚童立刻開始加快速度，對著他小跑沖來。
　　沈星伸出沒有受傷的右臂，壹層黑筋保護膜顯現，說明還是運轉正常的，他不再後退。
　　等姚童快速靠近後，壹記刺拳打出，不過並沒有進行加模強化，拳頭正中姚童肩膀。
　　而姚童在同壹時刻伸出手臂，五指猛地壹抓，抓住了他的壹片衣袖，嘩啦壹下將袖子撕扯下來，但整個人同時被沈星壹拳打飛了出去。
　　身影飛出，撞翻了她剛才蹲在後方的那垃圾箱，垃圾箱瞬間破裂，被她落下的身體帶著往後翻滾了好幾下，隨即沒有了動靜。
　　沈星看了壹眼，正要順著這條街繼續往前走時，那被破爛垃圾箱蓋住的黑衣姚童，身體忽然動了壹下，手臂伸出，撐在地面，雙腳以壹種詭異的角度將她的身體完全撐了起來。
　　從沈星的方向看過去，發現她的腰都已經被折斷，但卻保持著這個姿勢，腦袋往後折疊，搭在左邊的小腿肚上，扭著頭看向自己。
　　不僅如此，其中右腳呈內八字往內拐，幾乎快轉到了正後方。
　　姚童保持著這個模樣，頭發淩亂，雙眼大大的睜著，但眼瞳卻變得壹片漆黑，張開嘴，對著沈星的方向發出壹聲淒厲的尖叫，她的牙齒也都變為了黑色，滿嘴黑漆漆的，在發出叫聲的同時，壹道道黑色粘液流下。
　　咚咚咚……
　　邁著詭異的步伐，整個人歪東倒西的對著沈星再次靠近，且越走越快，幾乎快呈小跑的趨勢。
　　“這女人，根本打不死！”
　　沈星心中猜測，因為這裏就是姚童的夢境，在這個夢境場景中，她不管變成什麽樣子，恐怕都是不死之身。
　　即便自己將她打成壹攤爛肉，怕是這灘爛肉都能在地上蠕動爬行。
　　“沈先生……”
　　就在此時，壹道聲音從沈星的頭頂響起。
　　沈星擡頭壹瞧，就見那老樓四樓的窗戶中，姚童的腦袋伸出來，對著他不停的招手喊叫。
　　這個姚童，穿著壹身泛黃的白色長裙，與街上這個身體已呈畸形的黑裙姚童形成了強烈反差。
　　且她看著沈星的神情關切，帶著焦急和緊張。
　　沈星擡頭看了她壹眼，又把目光投向正對著自己靠近的畸形黑裙姚童。
　　“不要離開這棟樓，外面危險！”
　　頭頂的白裙姚童再次出聲。
　　沈星轉身準備打開通往老樓樓梯的街邊小門，哪知這門紋絲不動，根本無法打開，就如同被電焊已完全焊死。
　　在姚童的意識中，這棟樓根本就是出不去的，所以小門沒有被打開的可能。
　　“妳等等！”
　　樓上的姚童說了壹聲，頭縮了回去，可能在屋子裏四處找起了繩子，或是準備用床單捆成條狀再放下來。
　　不過沈星卻是直接壹翻身，施展出三倍力量強化後帶來的“粘連”技能，身體表面皮膚變得有粘性，如同蜘蛛俠壹般，手掌直接按在墻面上，順著老樓墻壁往上爬去。
　　這項技能是與刺拳壹同被激發的，後來沈星自己暗中試了壹下，感覺這差不多就是壹種攀爬技，只不過可以無視任何障礙。
　　他曾試過自己可以直接掛在外墻那光滑的玻璃上，作用很強大。
　　只是在沈星攀爬了壹多半的時候，那追來的畸形姚童也來到墻角，手腳並用，如同壹只扭曲的蜘蛛，同樣沿著墻面快速爬了上來，壹邊爬，壹邊發出淒厲叫聲。
　　沈星攀住窗沿，壹個翻身，躍入屋內。
　　此時姚童仍在臥室捆床單，而正不知所措的姚傑夫婦倆見到沈星竟然直接爬了上來，他們立刻沖到窗戶前，合力將窗戶快速關上，按下鎖扣。
　　姚童聽見響動，跑出了臥室。
　　此時，窗外啪的壹聲，那追來的畸形姚童撞在玻璃上，就見那奇形怪狀的身體整個趴在玻璃外，那張恐怖的臉死死的貼在窗戶上，眼睛瞪得老大，壹動不動的盯著屋裏的壹切。
　　這壹幕，嚇得姚傑都忍不住大叫起來，黃桂萍更是躲在姚傑身後，全身顫抖。
　　“妳……怎麽上來的？”姚童卻沒看那窗外的另壹個自己，而是走出臥室，對沈星吃驚地說道。
　　“直接爬上來的。”沈星仔細看了她壹眼，發現眼前的姚童表現都很正常，又問道：“妳多久醒的？”
　　姚童有些詫異，“我睡著了嗎？”
　　沈星：“……”
　　“爸，媽，妳們去我房間那邊，那邊有防盜窗，什麽也進不來。”姚童對父母道。
　　姚傑夫婦二人趕緊點頭，相互攙扶著出了客廳，往隔壁跑去。
　　此時那窗外貼著的畸形姚童，在怔怔地看了屋裏的沈星片刻後，再次蠕動身子，往樓上繼續攀爬而上，不見蹤影。
　　沈星把目光投向眼前的白裙姚童，似乎在組織語言，片刻後說道：“外面的那人，是黑化後的妳？”
　　姚童面色復雜，咬了咬嘴唇，“那就是我。”
　　“精神分裂後的妳。”沈星指了指沙發，“妳先坐下，別多想，我只是想確認壹下。”
　　話落，他去將房門關上，又給姚童倒了杯溫水過來，讓她慢慢喝下。
　　現在沈星大概已經猜測到了。
　　在現實中，精神分裂後的姚童會使得自己的想法產生異象，這可以說是異常，但那些產生的異象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異常。
　　而久而久之，從最開始這些異象只有自己才能看見，到最後隨著姚童精神力的強大，使得她的父母也都開始看見。
　　當然，這些異象仍舊只是異象，不是真正的異常。
　　但她的父母卻不這麽認為，並且經常被嚇得夠嗆，已經嚴重影響了生活，卻又無法讓女兒擺脫這種狀況。
　　這使得姚童自己在心裏也產生了抵觸，所以她自然而然創造了自己的夢境。在這夢境中，父母也存在，但她將分裂後的那壹部分自己給隔絕在了這棟建築物的外面。
　　當然，這種隔絕並不是純粹的，這老樓內有時候依然會出現某種異況，但這些都在姚童自己的可控範圍內。
　　對於這點異況來說，不會影響正常生活，不會讓父母時刻擔心受怕，完全不知所措，這比外面的現實世界，要好了太多太多。
　　拿來壹張木椅，沈星在白裙姚童的前方坐下，看著她小口小口的喝著溫水，樓外面那畸形的姚童已經不知蹤影。
　　不過此時樓內的走廊外卻傳來了高跟鞋的聲音，就如壹個剛剛去上班的女人，邁著優雅的步子，越走越遠，直至在樓梯口的方向聲音才消失。
　　沈星沒有理會，這些都是在姚童可控範圍內的小異況。
　　他盯著姚童道：“不管怎麽說，這裏始終都是夢境，無法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妳的父母也都不是真實的。妳的癥狀更是不可能以這種方式就可以解決。”
　　姚童沒有說話，只是註視著他的眼睛。
　　沈星繼續道：“妳在這個夢境中有多久了？沒想過要出去看看妳真實的父母？在這裏，妳始終是在逃避，永遠也無法解決問題。”
　　在沈星想來，如果每壹個闖入她夢境中的普通人，都無法出去而被困死在這裏的話，這姚童所在的老宅簡直就是壹個定時炸彈。
　　說不定之前已經有人被困，或者產生了其他壹些無法想象的後果。
　　只是姚童的夢境，說不定只有到了現實世界中的夜晚，才會有如此強大的力量。
　　聽了這番話後，姚童搖了搖頭，露出苦笑，似乎很無奈，又仿佛是在自嘲。
　　就在此時，沈星發現她放在腿上的兩只手各有兩顆指甲慢慢地變成了灰色。
　　同壹時刻，姚傑和黃桂萍回到姚童住的房間後，關上房門，站在客廳中間，遠離那雖然已經安裝了防盜窗的窗戶。
　　他們同樣聽見了門外的高跟鞋聲漸行漸遠，似乎在樓梯口的盡頭處消失。
　　不多時，姚傑的目光落在半開著門的臥室方向，他忽然露出狐疑神色，開口對黃桂萍問道：“桂萍，剛才童童從臥室出來時，妳又進臥室了嗎？”
　　“沒有。”黃桂萍搖頭。
　　“怎麽……那裏……”姚傑更是目露驚詫，盯著臥室內。
　　從他這個方向，正好可以看見臥室的床上，而此刻那張床上正躺著壹個瘦弱的身影。
　　姚傑當即上前壹步，就見那躺著的人，正是姚童無疑。不僅如此，就連睡姿似乎都沒有動過。
　　“啊！童童還在床上！”姚傑頓時壹驚，“那剛才我們見到的童童……”
　　咚！
　　隔壁突然傳來壹聲沈重的撞擊聲，隨即壹道淒厲的叫聲響起，與那在屋外的黑裙姚童的叫聲幾乎壹樣。
　　咚！
　　又是壹道沈悶響聲傳來，嚇得姚傑夫婦跟著壹抖。
　　沈星忽然從外面推開門大步而入，他看上去略有些狼狽，脖子上還有五個指印，不過脖子皮膚卻是被壹層黑筋保護膜所覆蓋。
　　進入房間後，沈星壹手抄起桌上的冷水壺，大步走入臥室，壹邊說道：“竟然是故意入睡，根本不是安眠藥的作用！這小家夥，居心叵測！”
　　話落，擰開冷水壺的壺蓋，對著姚童的腦袋倒了下去。
　　不過就在此時，沈星忽然感覺胸口處傳來疼痛，那是壹種用刀在自己皮膚上戳出來的痛感，就好像他本人是壹塊木雕，此刻正有人用刀子在他身上進行雕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