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我說，姍姍她肯定不止做噩夢這麽簡單。”崔瑩瞅了壹眼坐在前排的陳姍姍，小聲對同桌的許熙嫆說道，這時候她們正在上晚自習的教室裏。
　　許熙嫆“嗯”了壹聲說：“我也這麽想，她心裏肯定藏著什麽事情，心理壓力太大，才會接連做這麽奇怪的夢，到底是什麽事呢？”許熙嫆歪著頭咬起了圓珠筆。
　　崔瑩皺眉說道：“妳沒聽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說，姍姍說的也許是真的，這件事蹊蹺得很。”
　　“不是吧，”許熙嫆不敢相信地看了看她，“妳怎麽也變得這麽迷信了？”
　　“那是妳沒看到姍姍當時的情況，兩次，兩次都像是窒息快要不行的樣子，如果只是做夢的話，身體上怎麽可能會有與夢境壹模壹樣的表現呢？妳明白我說什麽吧？”
　　“我知道，但我相信這只是壹種心理暗示，就好像……我給妳舉個例子吧，有壹次我家老爺子單位組織檢查身體，查出他肺部可能有點毛病，他就覺得自己得了肺癌，天天說自己胸口疼，以前從來沒疼過的，後來到大醫院復查壹點事都沒有，他馬上就不疼了。這就是心理暗示，姍姍潛意識裏相信噩夢是真實的，是胡蘭的鬼魂作怪，所以當夢中有什麽遭遇，她身體上就會產生類似的反應，不過，姍姍這種情況確實比較特殊，不知道算不算是癔癥的壹種呢？”
　　崔瑩聽她壹口氣說完，瞪眼看著她，吃驚地說道：“妳什麽時候懂這麽多了？”
　　“什麽時候？我壹直都懂啊，妳別忘了我學心理學的。”許熙嫆朝她笑了笑，有些捏腔拿調地說道，“迷信，在大多數時候只是因為人們對科學的了解不夠深。”
　　“也許吧，但科學也不是萬能的。”
　　“沒有什麽是萬能的，但姍姍遇到這情況，的確就是她自己的原因，否則為什麽咱們都好端端沒做什麽噩夢呢？我們不壹樣都是胡蘭的室友嗎？”
　　她的話使崔瑩想起陳姍姍第壹次噩夢醒來之後說過的話：胡蘭會壹個壹個殺死她們，陳姍姍只是第壹個。假如……我是說假如這是真的，陳姍姍會出什麽事嗎？在她之後，第二個又是誰呢？
　　這念頭讓她感到恐懼，她用力搖了搖頭，覺得自己還是不要胡思亂想的好，是的，這種荒謬的事情怎可能是真的，這世界上怎麽會有鬼魂這種超自然的存在呢？她這樣安慰著自己，然而又聽見另壹個聲音在對自己說：妳怎麽知道鬼魂壹定是不存在的呢？
　　晚自習快下課時，崔瑩要求許熙嫆壹起陪陳姍姍回宿舍，但許熙嫆拒絕了。“姍姍現在有點抵觸我，”她說，“因為我說的那些她不愛聽。正好我也要去廣播室找曹寧她們，妳單獨陪陪她，最好能打聽出她心中究竟藏著什麽秘密，我們也好對癥下藥，總不能讓她繼續這樣下去，不是嗎？”
　　崔瑩對此表示贊同，正好這時下課鈴響了，她便到前排叫上陳姍姍壹起回宿舍，路上姍姍壹直沈默不語，崔瑩由此看出她還在為傍晚做的那個噩夢而耿耿於懷，也許不止是噩夢，崔瑩對此也心情沈重。回到宿舍，崔瑩先去衛生間洗漱，出來時陳姍姍還坐在床上發呆，崔瑩便往自己床上壹坐，沒話找話地嘆息道：“哎，壹天又這麽過來了，又到晚上睡覺的時候了。”
　　“我不能睡覺。”陳姍姍突然說。
　　“嗯？”崔瑩歪著頭看她，“哦對，妳下午睡了挺長時間，現在不困了是吧？”
　　“不是，我只是不能睡覺。”陳姍姍從漆黑的窗外收回目光，壹臉痛苦地望著她說道。崔瑩楞住了，她不知道陳姍姍說這話什麽意思。
　　“妳還不明白嗎，她只有在夢中能殺掉我，所以我不能睡覺。”
　　崔瑩壹怔，發自本能地說：“那不睡覺怎麽辦？人都要睡覺的。”
　　陳姍姍低下頭不再說話。
　　崔瑩想了想說：“要不妳到我床上睡吧，有我陪著妳，就不會有事的了。”
　　許熙嫆與曹寧是快要熄燈時才回的寢室，見崔瑩與陳姍姍躺在壹個被窩裏，馬上就明白了，許熙嫆沒說什麽，倒是曹寧笑了笑說道：“姍姍，妳跟崔瑩擠壹張床是不是怕冷啊？”
　　陳姍姍知道她在開玩笑，只是淡淡說道：“事情沒發生在妳身上，妳是不會明白的。”
　　“不可能發生在我身上，因為我不信鬼神，心裏不害怕，就不會產生各種奇奇怪怪的幻覺什麽的。”曹寧微笑著說道，“我看妳真該好好想想，為什麽會是妳遇到這種事情，而我們大家都沒事呢？”
　　“會的，”陳姍姍說，“咱們都逃不掉，等我死了就輪到妳們了。”
　　崔瑩心猛地壹沈，推了推姍姍說，“好了，別胡說八道，快睡覺吧，有什麽事明天再說。”
　　沒有人再說什麽，許熙嫆關掉電燈，與曹寧各自上床，不壹會兒黑暗中便響起曹寧如男人般粗重的鼾聲，不知道陳姍姍此時聽見心裏會是什麽感覺呢，是羨慕還是無奈？崔瑩心裏想著，她知道陳姍姍還沒睡著，她能這麽快睡著才好。崔瑩正猶豫著要不要再對她說點安慰的話，陳姍姍突然從被窩裏握住她的手，接著她耳邊響起如蚊語壹般的說話聲：“崔瑩，我知道只有妳相信我說的話，是嗎？”
　　她的手冰涼，崔瑩忍不住打了個寒戰，“我、我不知道……”
　　“我只跟妳壹個人說。”陳姍姍幹脆用被子蒙住兩人的腦袋，不知是不是被窩裏空間狹小產生回音的緣故，她的聲音聽起來帶著幾分怪異，“胡蘭的死，跟我是有關系的……妳也知道她是因為邱東東移情別戀壹時想不開而自殺，但妳知道搶走邱東東的女生是誰嗎？”
　　崔瑩壹怔，似乎想到了答案，驚道：“該不會是妳……”
　　“是我壹個老鄉，也是我們學校的，邱東東跟她認識也是因為我，但我壹開始並不知道會發生這種事情，後來我那個老鄉告訴我邱東東在追求她，問我怎麽辦，我覺得邱東東不是好人，就讓她別理她，但他們還是私下開始交往了，這件事我知道，我也勸過她，但她不聽我的，後來……邱東東就找胡蘭分手，他為了讓胡蘭對他死心，就把我那個老鄉的事告訴她了，還怕她不信，說出我也知道這件事，讓她來問我。胡蘭就真的來找我，我只好實話實說，她責怪我之前為什麽不告訴她，可是，這種事情我怎麽能說出口呢，我以為邱東東跟我那個老鄉只是玩玩而已呢，畢竟他跟胡蘭交往快兩年了，說好畢業後結婚的……”說到這她小聲哽咽起來，崔瑩撫摸著她的肩膀，說道：“我明白妳當時的想法，妳是想瞞著胡蘭，等邱東東跟那個女孩自然分手是不是？”
　　陳姍姍點點頭說，“這是我最希望的結果，可是……唉，胡蘭還責怪我為什麽不阻止他們在壹起，可我真的無能為力啊！”
　　“我明白，這事根本不怪妳。”
　　“不，如果早知道胡蘭會這麽想不開，我肯定壹早就跟她說明這些事的，然後好好安慰她，她壹定能好起來的，她只是接受不了邱東東那麽直白地跟她說分手。還有，我不該讓他們認識的，不然這壹切都不會發生了不是嗎？所以我也是有責任的……”
　　“別說了，姍姍，”崔瑩緊握著她的手說道，“胡蘭的事完全是個意外，責任不在妳，妳沒必要自責。”
　　“但是胡蘭認為我有責任，不然她為什麽來找我呢？說真的，我很害怕，”她說話聲音開始顫抖，自語似的喃喃說道，“我害怕她遲早會殺了我，是啊，遲早的事……”
　　之後任由崔瑩再說什麽話來安慰，陳姍姍都好像聽不見了，她已完全沈浸在自己用想象力營造的世界裏，盡管這個世界帶給她的是無盡的恐懼和絕望，她卻無法抽身出來，直到困意襲來，她不得不閉上眼睛，睡夢中，她還緊緊抓著崔瑩的手，好像溺水的人握著根救命稻草，只可惜稻草永遠無法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