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章 高原雪狼

　　〔在卓木強巴的印象中，高原雪狼從未和戰獒有過直接的聯系，而他也從未見過如此的畫像。他伸出手去，仿佛指尖能觸碰到柔順的毛發和緊繃的肌體。〕
　　【工布村長老】
　　呂競男不慌不忙地解釋道：“古格地區是土林，那裏除了土堆就是壹馬平川，直升機視野開闊，就算地上有伏兵也能避開，不像墨脫多山林樹木，容易被伏擊。而且，我們已經知道本他們的目的地，必須和他們搶時間。按照多吉所說，他們抵達古格雕刻有佛像的石窟至少需要兩天，而要打開機關佛、拿到銀眼也需要壹天，我們剛好把這三天的時間差補回來。到了倒懸空寺他們還要受到諸多機關制約，不可能前進得那麽快，我們就有機會追上他們。”
　　嶽陽吹口哨道：“哇，那不是要大開殺戒？”
　　呂競男道：“嗯，知道了他們的人數和壹些武器裝備，我們手中的武器也會進行壹些調整，明天壹並運過來。當然，能不交火最好，畢竟裏面都是古代遺跡，走吧。巴桑，看看明天天氣如何。”
　　巴桑道：“好。”
　　卓木強巴道：“對了，多吉，我想見見妳們長老。”
　　多吉躑躅道：“長老啊，那三個老家夥很是固執，不過，我來想辦法吧。”
　　壹路上，眾人圍著多吉問個不停。由於有聖使大人在場，多吉將他所知道的統統說了個詳盡，大家這才大致明白，按照工布村的規矩，唯有村裏最優秀的獵人才能作為聖使的向導。據說以前也有聖使造訪過村子，甚至還在多吉出生之前就有聖使來過，但是他們要麽放棄了，要麽就是進入生命之門後再沒有出來。聽得大家駭然相顧——當過這個工布村聖使的竟然有不少！卓木強巴心中了然，他的家族倒還沒聽說過有人幹過聖使這份職業，至少在他知道的這四十年裏沒有，他父親也沒離開過達瓦奴措村，因此自己是怎麽被選上聖使的，至今也是迷糊。
　　後來多吉說起聖使和他身邊那個相貌可怕的灰袍人時，卓木強巴立刻想到了普圖馬約的吹蛇人，那個壹直跟著他們進入阿赫地宮的可怕身影，那人絕對讓人過目不忘，聽多吉描述，壹定是他。後來多吉似乎還說了些本那群人的裝備等情況，不過按照他的說法，什麽鐵打的吹火筒，空心鐵棒掛了根香蕉似的鐵盒子，卓木強巴已經沒有註意聽了。
　　至於本那行人為何肯定往古格去了，多吉則用另壹首類似史詩的詩歌回答，據說本他們就是聽了這首詩歌而轉向西方的。歌的內容很長，壹路走來，多吉基本上都在吟唱，其中幾句引起了卓木強巴的註意——“壹旦讓血褻瀆了聖廟的階梯，無數的災難將像雪崩壹樣接踵而來降臨在所有的地方。所有的城市將變成死城，荒無人跡，豺狼在聖壇下安家，毒蛇在臺階上曬太陽，蜘蛛網封住了門窗，死亡之花開遍大地……”這壹段卓木強巴總是隱約覺得在哪裏聽過，但是記憶裏卻翻找不出來。
　　而後面的“神聖的萬字輪回更北方，高原雪狼的口中落下……”“納南塔的心臟放出銀色的光芒……”“當祖先的安息之地沐浴著金色的陽光，萬能的佛將為虔誠的人指引方向……”“他們隱藏起壹個月亮，銀色的眼睛可以帶給月新的力量……”“謙卑地下跪，打開勇士的殿堂……”“天地無光，諸神建造了倒懸的神話……”“通過十八重考驗，接受勇者之光……”似乎都用壹種極隱晦的方式述說著開啟機關通道的方法以及將要經歷的考驗。亞拉法師和呂競男仔細地聽著，希望能從這些詩歌中聽出壹些端倪，但又都露出壹絲迷惑。張立和嶽陽則發現，多吉似乎對卓木強巴有壹種近乎狂熱的崇拜，唱壹兩句，往往要看他的聖使大人四五眼，那種眼神，只有在骨灰級歌迷看他們的偶像時才會出現。
　　等多吉將整首詩歌唱誦下來，距離工布村已經很近了。亞拉法師問道：“多吉，這首詩是妳們村裏壹直傳唱下來的嗎？我聽詩歌的韻腳和內容，中間應該還有幾段才對。”
　　多吉鼓著嘴道：“沒錯，中間不只少了幾段，而是少了壹大截。聽說原來這首詩是完整的，記載在壹本書上，後來……”多吉停頓了片刻，接著道，“後來借給那個藍眼睛的，就沒要回來。當時村裏的長老憑記憶寫了下來，但是那位長老已經很老了，就遺失了很多。”
　　卓木強巴等人都感到無比遺憾，同時對福馬的印象也進壹步惡化。
　　快到工布村了，那火紅色的身影和潔白的羊群又壹次在天地間畫出迷人的卷軸。多吉看到那道緋紅的霞影，似乎楞了楞，那火紅也看見了多吉，小姑娘揮舞著羊鞭歡悅地跑過來，眼裏的欣喜，人人看了都會羨慕。
　　卓木強巴等人心想：“看來這小姑娘就是嘎嘎了。”
　　小姑娘比多吉還高了整整壹頭，彎月柳眉鵝蛋臉，有著健康的膚色和可人的笑容，無論從哪面看都是個標準的小美人。可多吉那小子，還板著臉有壹句沒壹句地說教，小姑娘亭亭玉立地弄著衣角，眼中蘊涵著的滿是喜悅。張立看得那叫壹個氣啊，卓木強巴也暗暗搖頭。
　　不知多吉用了什麽辦法，讓小姑娘乖乖地先趕著羊群回村去了，他帶著聖使大人進村，感覺就像狐假虎威壹樣的風光。卓木強巴道：“那就是嘎嘎吧？人家小姑娘對妳不錯啊，幹嗎壹見面就數落人家？”
　　多吉道：“那個傻婆娘，我可是村裏最優秀的獵人，她不過會放羊織布而已，村裏的丫頭幾乎都會這些活兒。要是現在就和和氣氣地跟她說話，以後怎麽管教得住她。婆娘的主要任務是生孩子和服侍男人，我就搞不懂，怎麽會有婆娘能和大老爺們兒壹起到處跑的。”卓木強巴慌忙警惕地看了壹眼，幸虧呂競男站得靠後沒聽見，否則教官的拳頭掄起來，恐怕會讓這個小矮子再矮壹截。
　　回到工布村，不少村民爭相前來看聖使，自然又被安排到了昨夜那個大房間休息，端上上好的烤全羊和酥油餅。多吉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麽，竟然讓三名長老同意了卓木強巴的要求，但是只能見他壹人。
　　房間很大，很空曠，地板鋪上了紅色氆氌，四壁燃燈，各具八寶圖案；正中有壹爐，香煙裊裊，爐後有案，各種法器供品放在上面，案後有石臺，壹尊十八臂三目神像居高臨下，睨視眾生；正墻左右各有側門，帷幔遮擋。三位長老從左右側門而出，卓木強巴立在廳中端視，只見三位老者年歲頗高，須發皆白，身著氆氌袍，掛法器佛珠，持轉輪。卓木強巴從多吉那裏得知，中間寬額的長老名叫涅·紮西丹巴，右邊有大獅鼻的長老叫昆·江央達傑，左邊長眉的長老叫作娘·多吉格列。三位長老見到卓木強巴後，也不說話，而是拿手的拿手，摸額頭的摸額頭，扒眼皮的扒眼皮，就像在替卓木強巴檢查身體。卓木強巴以為是當地特殊的禮節，自己也不知道該如何還禮，只能像壹個木頭人似的任三位長老擺布。這種類似體檢的禮節進行了十多分鐘才結束，當中丹巴老者問道：“不知聖使約見我們三位老人有什麽事？”
　　卓木強巴道：“我想弄明白我這個聖使的身份。三位大師怎麽判斷我是聖使的呢？”
　　格列長老道：“聖使為什麽問這個問題？是懷疑我們嗎？”
　　卓木強巴道：“不，不是。我只是想知道，因為我從來不知道這件事，是不是與我身上的天珠有關？”
　　丹巴長老道：“這天珠確實是壹件了不得的聖物，但與聖使身份無關，還請聖使妥為保管，不要輕易示人。”
　　卓木強巴又旁敲側擊地問了幾個問題，壹直由丹巴長老和格列長老回答他的問題，達傑長老則壹言不發，那嚴肅的表情就好似威嚴的法官。而且兩位長老口風很嚴，要不就說些無關痛癢的話，要不就顧左右而言他，總之閉口不提卓木強巴聖使身份的由來。
　　接連幾次問不出來，卓木強巴有些急了，言語漸漸犀利起來。這時，壹直沒有說話的達傑長老開口道：“有關聖使大人的身份確認問題，我們是決不會透露半分的，因為在這外世，究竟有多少人想尋找香巴拉，我們也不能確定。若是確認聖使身份的方式泄露出去，那些貪婪的人將打著聖使的招牌四處行騙。輕信他人已經讓我們村蒙受了巨大的無法彌補的損失，所以……妳壹定能理解我們吧？聖使大人。”
　　卓木強巴只是想知道莫金為什麽會成為聖使，聽達傑長老這樣壹說，看來是沒有什麽可能了，他重重地哼了壹聲，點了點頭。
　　達傑長老馬上又道：“不過，我想問聖使大人壹個問題，可以嗎？”
　　卓木強巴又點了點頭。達傑長老道：“聖使大人從千裏之外的美洲回到藏地，與帕巴拉神廟結下不解之緣，是否覺得，這壹系列發生在妳身上的事，只是壹個巧合呢？”
　　卓木強巴已經知道達傑長老想說什麽了，他露出微笑，道：“不知道大師想告訴我什麽呢？”
　　達傑長老緩緩道：“聖使大人有沒有想過，這壹切並非偶然，而是萬能的佛祖，在千年以前就已安排好了？聖使大人的今生註定要與帕巴拉神廟聯系在壹起，不管妳在什麽地方，無論妳是何種身份，妳終將會知道神廟的存在並去尋找。不是妳在找它，而是它在呼喚妳，這是壹條回歸之路。”
　　看著達傑長老壹副嚴肅而又故作神秘的表情，卓木強巴淡然笑道：“對不起，我無意冒犯神或者佛在大師心中的地位，但我是壹位無神論者，我只信科學。我相信，這世間沒有神也沒有佛，壹切都是靠人類自身的努力創造出來的。”說完，他默默地註視著達傑長老的表情。
　　出乎卓木強巴意料的是，達傑長老似乎早就知道他要如此回答，繼續道：“不，聖使大人並非不信，只是時機未到。妳還沒有覺醒，當妳覺醒的那壹天，妳就會相信，無所不能的佛，他就在妳的身邊，他關註著蕓蕓眾生，並指引著妳的方向。這外世並非妳所看到的那樣，有壹些真相被掩藏了，距離帕巴拉越近，聖使大人將距離真相越近。終有壹天，妳，會覺醒。”
　　在三位長老目光的註視下，卓木強巴不置可否道：“三位大師，妳們對每位聖使都這麽說嗎？”
　　“不！”達傑長老肯定道，“只有妳。因為妳是我們所見過的最具法相和慧根的聖使，萬能的佛祖明示我們，聖廟的大門將由妳的手打開。”說完，三位長老將腦袋向前湊了湊，表情肅穆地盯著卓木強巴，像是在打量，或是在肯定。
　　被三位老者如此盯著，卓木強巴有些不知所措，他尷尬地笑笑，換了個問題道：“那麽長老們對妳們守護的聖地知道多少呢？比如那個什麽懸空寺和香巴拉。”
　　丹巴長老道：“聖地的由來與地址我們已經不知詳情，我們僅是守護者，有關聖地的壹切詳說都來自前代的口述和村誌記載。倒懸空寺是古代聖人修行的地方，那是壹個終年不見天日的地方，以前壹切瘟疫、疾病、妖魔鬼怪都是從那處滋生。聖人們以身驅走黑暗，以大德智對抗魔鬼，在那裏修建了通天徹地的神通像，將壹切邪惡都鎮壓在神像下面，從此西藏才變得寧靜起來。而聖使大人所尋找的帕巴拉，我們肯定它就是村誌記載的聖地香巴拉，那裏是人類最後的凈土。但是神明們不肯輕易讓人類得到它，所以將它置放在地獄的核心，只有敢闖地獄的勇士才能尋到它……”
　　雖然長老們沒有提起戈巴族人和光軍，壹直以聖人和先祖來描述傳說，不過卓木強巴還是能從描述中聽出戈巴族的影子。長老們所說的和傳說中的香巴拉差異並不大，壹個高潔神聖的地方，抵達那裏有重重險惡，還要得到神明的庇佑。卓木強巴沒有聽到太多有用的信息，倒是聽了壹大堆神話故事。
　　卓木強巴知道再問下去，也不會聽到多少有用的信息，準備起身離開。在告辭前，他幾乎是無意識地問了句：“三位大師似乎知道許多有關古藏的神話和傳說，不知道妳們是否聽過紫麒麟的傳說？”
　　或許是言語上的差異，三位長老並沒有馬上明白過來。卓木強巴也意識到這個問題，連忙解釋道：“戰獒，藏獒，大狗，長鬃毛，這麽高的大狗。”他壹面說壹面比畫著。
　　終於，丹巴長老最先明白過來，立刻發出壹長串的發音。卓木強巴聽得不是很明白，這串發音裏大概有“保護，守護”“靈魂堅定”“至高無上”等含義，但究竟表達的是什麽，他就不是很明白了。
　　看到卓木強巴壹臉迷茫的表情，格列長老馬上說了壹個幾乎所有藏民都耳熟能詳的詞：“高原雪狼。”
　　“哦，不，不，”卓木強巴道，“不，高原雪狼我知道，但那是傳說中另壹種神獸，不是戰獒。”
　　說完這句話，卓木強巴已打算離開。但是他這個問題，似乎引起了三位長老極大的興趣，只聽格列長老道：“妳等等。”老者轉身進入內堂，不多時，顫巍巍地捧出壹卷唐卡，展開之後，只見方形和圓形軌道上布滿了無數的小佛龕畫像。每個小佛龕裏都畫有壹尊形態奇異的佛像，那些畫像是卓木強巴從未見過的，都呈青面獠牙憤怒相，三眼，多頭多臂，各執人骨法器，和生命之門裏見到的那些佛像造型很相似。而在這幅畫的正中，被無數佛龕像包圍著的，是壹尊大佛像，赤肉色，嗔三目，著甲胄，四臂外展，上持壹顱器，壹人頭串珠，下執骨刀骨鉞，左右各壹童子，皆憤怒相，握拳持刀棒，而這尊大佛所乘坐的，正是壹頭白色雪獒。
　　那雪白的鬃毛蓬松而開散，粗壯的四肢牢牢攝地，畫師將肌肉的線條若隱若現地勾勒於白色的皮毛之下，將這頭雪獒的健碩體魄展現無遺。特別是那雙眼睛，清澈的眼珠如琉璃透亮，壹雙晶亮眼睛暗含森然殺意，睨視四野，令人不敢直面。而最令卓木強巴驚異的是，在這頭雪獒的軀幹正中，除了那尊佛像的坐墊以外，從前襟到後臀，另覆蓋了壹層金色軟甲。那耀眼的金絲軟甲與雪白的毛色形成鮮明對比，令這頭雪獒看上去更像壹位即將出征的大將軍，那非凡的氣魄足以震懾所有妖魔鬼怪。
　　由於這頭雪獒畫得如此逼真，卓木強巴幾乎不用細辨，馬上叫了出來：“戰獒！”他聽過無數戰獒的傳說，但戰獒究竟是怎麽樣的，他卻很難想象。如今這幅唐卡上，描繪的那英姿勃發、威風凜凜的著鎧甲雪獒，令卓木強巴意識到，這不是壹般的雪獒，這是頭戰獒，古代傳說中主宰戰場命運的鬥士。
　　格列長老看了看卓木強巴，肯定地告訴他道：“高原雪狼。”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啊？”在卓木強巴的印象中，高原雪狼從未和戰獒有過直接的聯系，而他也從未見過如此的畫像。他伸出手去，仿佛指尖能觸碰到柔順的毛發和緊繃的肌體。
　　丹巴長老道：“這是先祖們留下的。這位是鬼王爄澧帝，守護著西南方，他的坐騎，就是高原雪狼。”
　　“高原雪狼就是戰獒？”卓木強巴凝眉而思，這還是他第壹次聽到這種說法。
　　【高原雪狼】
　　達傑長老緩緩道：“聖使大人所說的戰獒指的是什麽，我們並不清楚，但高原雪狼卻與香巴拉是密不可分的。”
　　卓木強巴驚愕地聽著，達傑長老說的每壹個字都令他心跳：“妳知道，聖人們開創了香巴拉，這塊密教中傳承了萬年的極樂凈土，而高原雪狼和聖人們是壹體的，不可分割，作為狼……它們是香巴拉最後的守護者。”
　　達傑長老又說了壹個卓木強巴聽不懂的詞，他只知道前面壹個發音應該指的是狼，可後面那壹串發音，或許是高貴的、在什麽之上的意思吧。他沒打斷達傑長老，只聽他繼續說下去。
　　“在我們的歷史傳說中，高原雪狼與先賢們壹起開創了雪域之國的輝煌，作為守護四方的瑞獸，沒有它們……”
　　“等等……”這次卓木強巴打斷道，“我剛才似乎聽到大師說，守護四方的瑞獸？”他突然想到了戈巴族的瘋子吟誦的不動明王咒，“可以具體說說，有關四方瑞獸的事情嗎？”卓木強巴清楚，這四種動物依然在各種圖騰和經幡上出現，代表著不同的含義。不過，它們都已經成為了神話傳說，也好像沒有同時出現，四方瑞獸這種稱謂，卓木強巴更是沒有聽說過。
　　達傑長老看了看另兩位長老，丹巴長老用盡量簡潔的描述，說了許多有關四方瑞獸的傳說，但是那些傳說，和卓木強巴所知道的流傳於其他地方的傳說沒什麽不同，他沒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後來又由格列長老補全了高原雪狼和那些聖人先賢的故事，大抵是如何同聖人們壹起降妖除魔、歷經艱辛達成善果等等。此時的卓木強巴心中充滿疑惑，他迫不及待地需要得到解答，但在這些神話故事中，找不到答案，他準備去向方新教授請教，於是委婉地表達謝意並告辭了三位長老。
　　在卓木強巴離開門口前，達傑長老道：“請原諒我們的好奇，聖使大人能告訴我們，為什麽對高原雪狼如此在意呢？”
　　卓木強巴回頭道：“如果我說，我的這次帕巴拉尋訪之旅，是緣於壹頭藏獒，不知三位大師相信嗎？”
　　不料，三位長老壹起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丹巴長老道：“高原雪狼與香巴拉的確是不可分割的。”
　　格列長老也道：“追尋著高原雪狼的足跡，壹定可以找到香巴拉。”
　　卓木強巴轉過身去，只聽達傑長老在身後道：“聖使大人還不願相信，這就是萬能的佛對妳命運的安排嗎？妳為何會來到這裏，將會前往何方，那是千百年前就註定了的！”
　　卓木強巴笑道：“照大師這樣說，如果現在我就撒手不管，妳們的預言不就落空了？”
　　達傑長老平靜道：“妳不會的，因為妳是聖使，妳能感受到帕巴拉的召喚。”
　　卓木強巴心裏咯噔壹下，隨後微微搖頭，大步離開。
　　卓木強巴離開後，亞拉法師卻從帷幔後轉出身來，問道：“怎麽樣？”三位長老有的搖頭，有的點頭，卻都皺起眉頭，似乎在考慮壹樣難以決斷的事情，只聽達傑長老沈聲道：“大青蓮。”亞拉法師面色壹沈。
　　※※※
　　卓木強巴在路上碰到多吉，拉住這個小個子獵人道：“早些時候那森說，長老不想見的人是見不到長老的，妳是怎麽說動長老的？”
　　多吉道：“我也不知道，原本長老們都不同意的，但是後來與妳們壹起來的那位大法師和長老們談過話之後，長老們便同意了。”
　　“大法師！妳說的是跟我壹起來的那位？亞拉法師？”卓木強巴想起來了，聽唐敏說，亞拉法師對廢墟裏的神佛和機關也都蠻熟悉的，自己中毒昏迷時也是法師找到的解救方法，法師肯定知道什麽。對，去問法師。
　　卓木強巴找到亞拉法師，道：“法師，聽說妳與工布村的三位長老談過話，他們才同意與我見面的。”
　　亞拉法師道：“我想妳弄錯了，強巴少爺，我與三位長老談論的是有關我們宗教方面的問題，至於他們為什麽會同意與妳見面，恐怕是與妳的聖使身份有關。”
　　卓木強巴道：“那麽，法師，我與三位長老談話時，聽到壹些事情，是我以前從未聽到過的，不知道妳能不能給我壹些指點。”
　　亞拉法師道：“說出來聽聽。”
　　卓木強巴道：“三位長老告訴我，戰獒就是高原雪狼。”
　　“沒錯。”亞拉法師點頭，然後怪異地看著卓木強巴，似乎在反問，難道妳不知道？
　　卓木強巴驚愕道：“可是我研究藏獒快二十年了，從未看到過哪本文獻記錄過藏獒與高原雪狼有直接的聯系。”
　　亞拉法師壹楞，旋即露出恍然的神情，道：“我明白了，強巴少爺對藏獒的了解，來自於民間傳說和生物學領域的知識，而沒有從宗教方面著手，所以妳不知道。事實上不僅妳不知道，還有許多研究了壹輩子藏獒的老專家，他們也未必知道藏獒與高原雪狼間有什麽聯系。這個事情解釋起來很復雜，或許要花上大半天時間，但是我可以肯定地告訴妳，高原雪狼，指的就是藏獒，而且不是普通藏獒，它們特指戰獒。”
　　卓木強巴道：“能……能簡單地向我解釋壹下嗎？”
　　亞拉法師想了想，道：“對高原雪狼的傳說，強巴少爺應該不陌生。在人們口中，古代西藏的確有壹種動物，它們活動在雪山之巔，救助那些受難的高僧或應該被救的人。而在現代壹些專家和研究學者眼裏，高原雪狼是古藏民將另壹種雪域高原生存的動物神化後轉變而成。其實，高原雪狼是古代藏民對戰獒的稱呼。要知道，在古代，藏獒並不像今天壹般被大多數人所認知，普通人根本不可能接近或見到壹頭藏獒，甚至連貴族也沒有那種資格，那是皇族的專有寵物。直到吐蕃王朝隕落，藏獒才離開深宮後院，散落到了高原各處。至於為什麽藏獒會是皇族的專有寵物，又為什麽到吐蕃王朝隕落才散布民間，那是壹段長達幾百年的歷史，而且這段歷史，與光軍有著直接的關系。如果妳想知道，以後我們專門找個時間，我詳細地告訴妳。”
　　卓木強巴聽得熱血沸騰，因為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對於戰獒的了解，的確有壹個領域完全沒有涉及，或者說涉及得極為淺顯，那就是宗教！自己以前接觸到的宗教人士，幾乎都不曾知道藏獒與宗教有何種密切的關系，但是今天亞拉法師所說的，等同於將藏獒與高原雪狼聯系起來。那麽通過種種高原雪狼的神跡，說不定能找出昔日戰獒的線索，乃至紫麒麟的線索，這正是他渴望的。
　　卓木強巴又道：“有這麽壹個詞，叫狼……”他盡量模仿規範的長老發音，認為這個錯不了。
　　亞拉法師淡淡壹笑，道：“狼統領，這是我們通常的翻譯，要詳細些可以叫天生狼統領。若按古文的原意解釋，有很多古宗教的術語，是很難理解的，不過其根本意思，大概就可以叫作狼統領。”
　　“狼統領？高原雪狼是狼統領？這裏面又有什麽聯系？”卓木強巴又迷惑了。
　　亞拉法師淡淡道：“這個很好解釋，狼統領的意思，就是指它們可以統領狼……”看著卓木強巴突然呆滯的表情，亞拉法師微笑道，“這個事情在今天聽起來，似乎有些不可思議。但是我想問壹問妳，強巴少爺，在妳研究藏獒的歷史中，妳追蹤過多少野生藏獒，或者，妳是否看見過野生藏獒？妳可知道它們如何在高原上生存？那麽妳又是否看見過與狼在壹起生活的野生藏獒？”
　　卓木強巴遺憾地搖頭。的確，他的藏獒研究史上，從未寫入過野生藏獒，他甚至壹度懷疑，今天的高原上，是否還有野生藏獒存在，這是他研究藏獒的壹大憾事，但是據他所知，方新教授曾經追蹤過野生藏獒。而方新教授對那頭野生藏獒給予最多的評價，就是兩個字：“神奇！”但方新教授也從未見過與狼壹起生活的野生藏獒，那會是怎樣壹個場景，卓木強巴無法想象。
　　亞拉法師略帶惋惜地道：“妳從未見過野生藏獒，是嗎？唉，或許今天，我們很難看到野生藏獒了。我之所以這樣問妳，是因為在我年輕的時候，曾經認識壹位研究藏獒的元老級專家，他曾對藏獒與狼之間的關系，做出過這樣的評價——他說，人們普遍認為，藏獒的兇悍和忠誠，使它成為了最好的牧羊犬，它們是那些盜羊狼的天生克星，同時他觀察的多場狼與藏獒的爭鬥，也發現了狼對藏獒的畏懼。當狼遇到有藏獒守護的羊群時，哪怕狼的數量是藏獒的十倍，它們也不輕易出擊，除非它們已經饑餓得快要死去，或者狼群裏有待產的母狼。但是他說，他感到狼群面對藏獒時所表現出來的，那不是壹種對天敵的懼怕，而更多的是壹種敬畏，那就像古代的奴隸或平民，見到最高君王時，表現出來的那種敬畏。”
　　卓木強巴愈發震驚道：“妳，妳的意思是說……”
　　亞拉法師搖頭道：“不是我的意思，是那位前輩的。他對藏獒的研究，比妳們要深入得多，涉及面也要廣得多。他曾經將壹頭狼和壹頭藏獒關在兩個緊鄰的籠子裏，結果發現了壹些有趣的事情。他曾提到，那頭狼不敢直視藏獒的目光，當藏獒看著狼時，狼只能盯著地面，夾緊尾巴，當藏獒靠近狼籠的壹端時，狼會退縮到籠子的另壹個角落，不敢靠近。他說，他從狼的身上，看到的不是恐懼和戰栗，而是緊張和不安，那是壹種卑微。他還說，那是藏獒身上散發出天生的王者氣息，讓那頭狼的靈魂臣服，當然，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壹句玩笑話。他還做過壹件驚人的事，就是他曾追蹤過壹頭生活在狼群中的藏獒。”
　　卓木強巴道：“他看到了什麽？”
　　亞拉法師道：“正是那次觀察的結果，令他徹底改變了對藏獒的看法。他說，他看到羊圈旁帶著鐵鏈的藏獒，就好像看到動物園籠子裏的獅虎，只有當他看到狼群中的藏獒時，他才感受到了壹種回歸，那就像蛟龍回歸了大海，金鵬展開了雙翼，當他看到那頭獒帶著狼群在高原上自由地馳騁時，他情願自己是其中的壹頭狼。而且，那位先生還從另壹個方面做過調查研究。眾所周知，犬類與狼同祖同宗，都屬犬科，但是強巴少爺妳可知道，在所有犬科動物中，唯有藏獒與狼的基因相差最大，幾乎已經超出了同種科屬需要的百分之九十六以上的基因匹配率，因此也有學者以此為依據，提出藏獒不是由狼進化而來的說法。但是那位先生，則提出了另壹種完全與眾不同的觀點。他認為，在幾百萬年前，當狼的祖先向現代狼進化的過程中，有極小部分發生了變異，使它們成為狼的祖先中最為強大的個體，為了生存，它們必須追求更為強大的力量。數百萬年的進化演變，成就了今天的藏獒，它們和狼相比，擁有更強壯的體魄、更敏捷的速度、更鋒利的爪牙、更睿智的頭腦，它們是狼族中天生的皇者。那位先生更是認為，狼或者整個犬科種群，它們的基因裏都烙印下了對藏獒的臣服，不是因為藏獒更強壯，只是因為，它們體內流著高貴的血液。當然，後來的壹系列實驗證明，這個理論不是很正確，但是那位先生，卻是現代第壹位去驗證天生狼統領的人。”
　　“可是妳說他的結論是錯誤的？”
　　亞拉法師道：“嗯，是這樣的，但是並不完全錯誤。那位先生最後更正了他的結論：是青藏高原的狼與藏獒間有某種特殊的聯系，至於其他地方的犬科動物，似乎沒有那種臣服的謙卑。事實上，他離真相已經很接近了，只是還不能正確理解狼統領的含義，如果他從歷史著手，或許能查到蛛絲馬跡。好了，強巴少爺，我已經很簡短地介紹了壹些學者的觀點，至於正確與否，我也不清楚。”
　　“等等。”卓木強巴道：“法師怎麽知道這些的？那狼統領究竟是怎麽回事？”
　　亞拉法師道：“我們當然知道強巴少爺是因為什麽要去尋找帕巴拉，所以事先對藏獒也做了壹些了解，但是我知道得並不多。”
　　“那位先生叫什麽名字？”卓木強巴追問。他清楚，或許亞拉法師對藏獒所知的確不多，但是法師所知道的，都是他不曾知道的，他不會放過任何提問的機會。
　　亞拉法師微微揚頭，道：“我不知道，那位先生在我年輕的時候就已經很大歲數了，現在早已作古，我只知道他姓賽……”說完，他觀察著卓木強巴的反應，見卓木強巴沒有任何反應，忍不住追問了壹句，“強巴少爺對這個姓，似乎不覺得有什麽特別？”
　　卓木強巴道：“姓賽，嗯，很少見，沒聽說過，是某個少數民族的姓吧？”
　　亞拉法師笑了笑，道：“原來沒聽說過，那是我們藏族的姓，壹個相當古老的姓，它甚至比吐蕃王朝、比象雄王朝存在的時間還要久遠。好了，天色已晚，我知道強巴少爺還有很多疑問，但現在不是時候，我們應該早點休息以保證充沛的體力，明天對我們來說，是壹個考驗。強巴少爺妳的疑慮，留到我們從倒懸空寺歸來之後再談好不好？我壹定將我所知道的都告訴妳，而且這也是壹定會告訴妳的。因為這壹切，那守護四方的瑞獸、高原雪狼和狼統領的代稱，都與吐蕃王朝的興盛和滅亡有關，與光軍有關，與帕巴拉……有關。”
　　卓木強巴看著亞拉法師神秘的微笑，心中更加迷惑了。這藏獒與狼之間的關系，怎麽又會和帕巴拉聯系在了壹起？那狼統領究竟是指什麽呢？
　　走到門口，卓木強巴突然又想起了那三位長老說的覺醒，他扭頭道：“法師，還有壹個……”
　　“嗯？”亞拉法師望著卓木強巴。
　　“算了，沒什麽。”卓木強巴轉身離開，心中自嘲道：“怎麽回事，竟然去質疑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妳到底在想什麽，卓木強巴！”
　　【亞拉法師的憂慮】
　　卓木強巴並沒有像亞拉法師所說的那樣去休息，而是急不可耐地將這些信息傳達給了方新教授。對於亞拉法師所提及的與藏獒有關的種種，方新教授也是覺得不可思議。將高原雪狼與藏獒聯系在壹起，這將是壹個全新的領域，他們以前想都未曾想過。
　　當卓木強巴說起狼統領時，詢問方新教授道：“妳覺得藏獒和狼壹起生活，有這種可能嗎？導師。”
　　方向教授道：“從理論上說，是可行的。要知道，狼是家族式團體，它們和別的種族不同，它們有接納外來流浪狼的習俗，而作為犬科動物，它們擁有近似的信號輸出和信號接收器官，這壹點，對於確認身份信息和彼此交流很重要。而且據我的調查研究，大多數犬科動物，它們有著極其近似的肢體語言，尾巴的朝向、眼神、咧嘴、發音、打滾等等，就和人類的壹些常用手勢壹樣，全世界通行，這就為它們進壹步交流奠定了更牢靠的基礎。不知道妳有沒有看過壹部小說，叫作《荒野的呼喚》，寫的就是壹匹人類圈養的狼犬，在人類社會裏經歷了種種事件，最後回歸到狼群，成為了壹頭狼王的故事。撇開它的社會意義不談，從壹頭狼犬逐漸過渡為狼王這個過程，作者寫得相當生動，雖然說狼犬比藏獒更接近於狼，但是我們不能排除藏獒與狼生活在壹起的可能性。我們之所以從未見到，只是因為今天，野生的狼和藏獒都太少了。但是對於天生狼統領這種說法，似乎太誇張了，我持懷疑態度。從妳轉述亞拉法師的說法中分析，裏面肯定另有隱情。”
　　卓木強巴道：“亞拉法師說，他是從壹位前輩那裏得知某些信息的……”他又轉述了亞拉法師說起的那位前輩所做的種種調查研究，才說了壹半，就聽方新教授道：“亞拉法師說的那位前輩，是不是壹位姓賽的藏族人？”
　　“嗯。”卓木強巴楞了壹下，點頭。
　　“導師妳知道這個人？”
　　“嗯。”方新教授道，“早年我讀大學時，我的老師曾提到過這個人。他說在解放之前，那人就是研究藏獒的狂熱愛好者，如果不是他，我的老師甚至不會知道世界上還有藏獒這種犬科動物，正是那個人改變了我老師的研究方向和專攻課題。”
　　說到這兒，方新教授停了壹下，似乎回想起了從前。卓木強巴追問了壹句：“導師，妳的老師以前是研究什麽的？”
　　方新教授順口答道：“人工繁育大熊貓。”他回過神來，看著卓木強巴笑了壹下，道，“那時候這個項目是科研重點。不過那位賽先生，其實算不上壹位學者，他只是執著於藏獒，所以我的老師稱他為藏獒愛好者。”
　　“那妳的老師壹定知道很多賽先生的事情？他叫什麽名字？是西藏哪裏人？現在還能找到他嗎……”卓木強巴壹口氣問道。
　　方新教授道：“不，不，其實我的老師也只是很偶然地與他見過壹次面，以後他們都是書信往來。我的老師壹直管他叫賽先生，我也不知道他叫什麽名字，我只記得老師提過，賽先生有壹種很奇怪的身份，那是壹種和動物有關的職業，據說在西藏也是極為特別的職業，叫什麽來著，我忘記了。”方新教授扶著鏡框揉了揉鼻甲，接著道，“總之，我的老師對賽先生有個很高的評價，說他是解放前和解放初期，對藏獒了解的第壹人，而且這個人精通多種語言，有很淵博的學識，所以我對他還有壹點印象。但是這位賽先生從未出現在任何報紙雜誌或是學術機構之中，他應該是獨來獨往的，或許與他那種神秘的職業有關吧。”
　　原本以為方新教授的老師能知道得更多壹些，卓木強巴隱約有些失望。方新教授看在眼裏，微笑道：“好了，今天我們的收獲已經夠多了，這些線索看起來毫無頭緒，卻是壹個全新的方向，假以時日，我們壹定會有重大突破。今天很晚了，亞拉法師說得對，明天或許很危險，我們應該做好準備，現在來討論這些問題時機不是很恰當。先回去休息，OK？”
　　卓木強巴思索片刻，重重地點頭離去。
　　※※※
　　幽風，石墻，浩渺星空下，壹只夜鷂正飛向那彎牙月。呂競男來到住所後院，對黑影道：“亞拉大人。”
　　黑影轉過頭來，淡淡道：“唔，妳知道嗎，工布村是我們南方外金剛院部後裔，生命之門裏是我們的聖壇。”
　　呂競男輕呼道：“啊，這……這我倒是沒有想到，只是覺得有些熟悉。”
　　亞拉法師道：“這次能和他們取得聯系，真是出奇的收獲，分別壹千年了，他們仍堅守著自己的使命。如果不是在聖壇看見裏面的那些東西，我也想不到他們竟然是南外金剛部的後裔。”呂競男看著已消失成黑點的鷂鷹，道：“告訴長老會了嗎？”
　　亞拉法師道：“嗯，此間的事，還必須長老會來裁決，我無法做主。”
　　呂競男道：“那，強巴少爺的聖使身份……”
　　亞拉法師道：“這個我也不知道。聖使是什麽身份，聖使肩負著什麽使命，他們什麽都沒說。他們遵守的是和我們壹樣的規定，只對誓言效忠，而不對任何人效忠，他們是絕對不會對外人說起，就算是同壹個教屬的人也不能。不過我想，經歷了壹千年的歲月，他們確認聖使身份的方法恐怕有問題，不管怎麽說，莫金也不該是聖使才對，那是個外國人啊。”
　　呂競男道：“會不會不是莫金，而是他們傭兵裏的某壹人？”
　　亞拉法師搖頭道：“不，我已經確認過了，就是莫金。而且，妳也知道，聖使不僅限於莫金和強巴少爺，還有別的聖使……”
　　呂競男詫異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這聖使到底是做什麽用的？我聽多吉的說法，好像聖使直接和帕巴拉神廟有關系吧？”
　　亞拉法師道：“嗯，聖使好像就是能直接前往帕巴拉神廟的人，或者是，能與帕巴拉神廟產生某種關聯的人，而其他人都不具備這樣的資格。不過話說回來，就算沒有工布村確認強巴少爺的聖使身份，我們不也是這樣想的嗎，強巴少爺體內，可流著高貴而聖潔的血呢。”他的目光投向夜空深邃處，壹絲憂愁爬上額頭，暗想：“可是，強巴少爺的身體，讓人很擔憂呢，這次的失誤……真不知該怎麽向長老會交待……”
　　呂競男仿佛看穿了亞拉法師的心思，追問道：“亞拉大人，我想知道，強巴少爺的身體，究竟……”
　　亞拉法師搖頭道：“還記得我提醒過妳的事嗎，不要低估戈巴族人，不要忽視古藏的巫蠱之術。這次強巴少爺中的，是大青蓮之蠱，已經被那三位長老證實了。”
　　呂競男急道：“也就是說，在那凈水中浸泡，只是解除了表面的痛苦，並沒有從根本上除去蠱毒？”
　　亞拉法師點頭默認。呂競男道：“那會怎麽樣？”
　　亞拉法師搖頭道：“不好說，三位長老只是肯定，最近這壹段時間不會出現任何問題，最多不過兩三年，以後就不清楚了，我還需要向長老院請教，看那些大人們有沒有辦法。對了，這件事，千萬不能讓強巴少爺知道，除非，我們已經找到了解決的辦法。”
　　呂競男沒有做聲。
　　亞拉法師突然厲聲道：“這裏有太多事情需要我們理清線索，壹千年的等待和守候或許就是為了這壹天！妳壹定要記清楚妳的身份和使命，作為這支隊伍名義上的指揮，我們不允許妳犯下任何錯誤，特別是在強巴少爺的身上，妳明白嗎？”
　　呂競男低頭道：“我明白。”
　　亞拉法師放低聲音道：“對了，還有兩件事情需要妳知道，還記得多吉背誦的那首詩嗎？”
　　呂競男道：“記得。”
　　亞拉法師道：“那就是頌歌，我已經從三位長老那裏得到證實。這個工布村現在只擁有十壹頌，都是獨立的，沒有連接，而且當時他們擁有的，估計也不超過三十頌，但是他們所掌握的，應該有很大壹部分是關鍵。這個消息，我也上報給了長老院，希望他們能找到這些頌歌的來源和出處，如果有相關的經文，說不定會是壹條非常有用的線索。”
　　呂競男道：“我不明白，根據現在破譯的古格金書內容來看，當初應該是故意讓線索分散開來的，為什麽又要讓這些工布村人留守在這裏，還守護著如此重要的線索？”
　　“那就是我們壹千年來都在尋找的答案啊！”亞拉法師仰望夜空，靜默良久，才轉言道，“對了，上次我提到過的想去阿赫地宮盜墓的那十三個人，從長老會傳來消息，初步估計是十三圓桌騎士，如果說莫金和那個灰衣人是的話……”
　　“十三圓桌騎士？”呂競男重復著這個陌生的名詞。
　　“嗯，”亞拉法師道：“十三圓桌騎士，是最近壹二十年眾多尋找神廟的組織機構中崛起最快、實力最強、身份最隱秘的壹支，是我們聖教交過手的敵人中最為可怕的壹個。以前在尋找聖廟、爭奪線索的戰鬥中，他們的氣焰最為囂張，不僅與我們聖教為敵，而且任何想沾染聖廟的組織他們都不放過。但是最近幾年，突然銷聲匿跡，各種傳言都有，估計便是在瑪雅地宮中損失慘重、壹蹶不振了。”
　　呂競男疑惑道：“我怎麽不知道這件事？”
　　亞拉法師道：“妳接觸聖廟回歸之戰的時候，這個組織已經消失了壹段時間，而我們的敵人又很多，消失的敵人我們壹向不列入考慮範圍的。妳知道嗎，十三這個數字，在西方表示地獄，十三圓桌騎士的意思，便是地獄墮落騎士。我們最初只是知道，有壹群人自號十三圓桌騎士，他們專門盜取各國國寶級墓葬，沒想到他們真的是十三個人。”
　　呂競男陷入沈思，十三圓桌騎士，地獄墮落騎士，這個名字給她很不祥的預感。
　　※※※
　　第二天壹早，眾人便被直升機的旋翼聲催醒，換好行裝，又匆匆上路。作為能走出工布村又能找到地獄之門的多吉，在卓木強巴和亞拉法師的竭力保薦下，得意地坐上了直升機。可是看教官那眼神，隨時都有可能壹腳把這個狂妄的矮家夥踹下飛機去。直升機升空之後，眾人才遠遠看見壹個火紅的身影，朝著飛機跑了老遠，終於還是沒能追上。機上的隊員揶揄多吉，多吉這小子假裝不在意，眼角卻壹直瞟著後方呢。
　　西行半個小時，便到了多吉所說的地獄之門。下得飛機來，周圍群山環繞，大樹蔭蔭，身臨斷崖，下面便是咆哮的雅魯藏布江，水流湍急，大有萬馬齊奔之勢。只見壹處平臺露於空曠處，遠山起伏，層巒疊嶂，大有綿綿不絕之綠意。近臨山崖，環諸絕壁，壹條天河奔流不息，空谷幽靜，若有壹階草廬，感覺就是那深山隱士的極佳選擇。
　　兩岸夾江，宛若壹道天塹鴻溝劃破青山；長河奔騰，恰似壹條銀蛇白練纏繞碧玉。幾道階梯狀飛瀑直落九天，濺起大團水霧，又好似雪夜飛花，迷霧蒙蒙，聲音響徹雲霄，似龍吟虎嘯，鳥鳴猿啼。濕氣蒸騰，迎得撲面涼意，加之那日光普照，在飛瀑間映出七彩霞光，壹道又壹道虹橋便跨越於靈山之間、碧水之上。由下及上，逐級數去，壹共竟有五道彩虹，光彩迷離，加之水霧幻影，宛如仙境壹般。而最上層的流雲飛瀑間，虹橋團曲，竟然形成壹個閃爍著七彩的光環，就好比佛光壹般，令人心生景仰，嘆為觀止。
　　眾人不禁怦然心動，亞拉法師更是淚眼婆娑。這光景，是多少修士虹化而成，幾千年才修得來的。嶽陽張立更是義憤填膺，這般光景，竟然被稱作地獄之門，豈不是大煞風景！
　　張立打量四周，不相信地問道：“多吉，這裏真的就是地獄之門？不像嘛。”多吉肯定地點點頭。可是這裏連半點人工的痕跡都沒有，完全是自然景色，周圍只有山、水、樹，別說門，就是像個門的東西都沒有。據多吉說，這裏沒有任何的人為記號，完全是靠對周圍山形和樹木的記憶才能知道有這個地方。這樣說確實感覺很隱秘，永遠只存在少數幾個人記憶中的地方，可是，這裏壹沒有門，二沒有通道，問多吉他也不知道，只知道這裏是傳說中的地獄之門。
　　嶽陽道：“地獄之門打開了，勇士們就要出發了。門開在什麽地方？”他指了指腳下數百米深的狂流道，“難道讓我們順著雅魯藏布江漂下去啊？”多吉眼睛壹亮，道：“啊，這很有可能啊！不知道這聖母的壹條腿究竟伸向哪裏。”嶽陽給了多吉壹個栗暴。
　　呂競男揮手道：“走了，看來這裏沒有任何線索。多吉，妳是從這裏自己走回去，還是我們派人送妳回去？”
　　多吉睜著眼睛道：“我……我跟妳們壹起去象雄。”
　　呂競男輕蔑道：“妳去做什麽？我們要去的地方十分危險，這支隊伍都是經過了特別訓練的，我們無法照顧妳的安全，而妳會拖慢我們前進的速度。”
　　多吉壹張臉漲得通紅，村裏還沒有人敢這樣說他，他憋屈道：“我，我是村裏最棒的獵人，不會拖累妳們！而且……而且可以給妳們極大的幫助！”
　　呂競男像看著小朋友壹樣微笑道：“妳可以幫我們做什麽呢？”
　　多吉道：“我……我……可以帶妳們找到倒懸空寺的入口。”呂競男道：“我們有地圖。”
　　多吉道：“我，我知道古人們布下的機關，我可以突破它們。”呂競男道：“這方面我們都是專家，不用妳幫忙。”
　　多吉道：“我，我還知道許多關於聖地的事情，這些都是我們工布村長老才知道的。”
　　呂競男睨視多吉，多吉額頭開始冒汗時，呂競男才道：“這樣，為了證明妳不會成為我們的累贅，在我們中任意挑選壹個人，如果妳能贏，就讓妳跟著。”
　　看著身高不足壹米五的多吉，卓木強巴暗自搖頭，然後轉向唐敏，心道：“如果選上敏敏，或許還有獲勝的機會吧。”
　　但是多吉的自尊和驕傲是不允許他挑選壹名女對手的，除了聖使，多吉的目光掃過每壹個特訓隊員，最後指著巴桑道：“那就是巴桑大哥了！”
　　【倒懸空寺】
　　巴桑嘴角壹動，左手的拇食指摸了摸羅圈胡道：“我嗎？”面對這樣的對手，倒不知道該如何出手了。
　　多吉氣勢洶洶地沖了過來，可在巴桑眼裏，多吉的氣勢像極了正面撲過來的壹只兔子，大有兔撞樹樁的感覺。巴桑側身避開，順手輕輕壹撥，多吉就像刺猬壹樣滾了兩圈，巴桑忍不住微微壹笑，畢竟多吉沒有任何身體優勢啊。可是多吉身形剛穩，又壹個兔躍，站了起來，跟著又朝巴桑猛撲過來。巴桑伸手壹斬，斬在多吉肩上，讓多吉的攻勢停了下來，同時道：“如果這是把刀，妳的胳膊就沒有了哦。”
　　嶽陽看了看戰場環境，皺眉低聲道：“巴桑大哥輸了呢。”
　　多吉突然露出笑容，道：“妳中計了！”身體壹扭，從巴桑掌下溜走，跟著上前弓步擊巴桑眼睛，突入了巴桑的防禦，身體動作比先前快了壹倍不止。猝不及防下，巴桑連連後退，突然腳下踩到壹個什麽東西，又軟又滑，身體失去平衡，慌亂中眼角余光發現背後有個東西在閃光，是刀刃嗎？巴桑想避開已來不及了。
　　巴桑跌倒在地，背上卻沒有什麽感覺，翻身爬起看時，原來是掛在多吉身上的壹個小銀飾在閃光，而自己腳下踩到的，卻是多吉的氆氌腰帶。沒想到這個小個子身手了得，巴桑重蹲馬步，準備認真地和多吉打壹場。呂競男道：“夠了，巴桑，妳已經輸了。”
　　多吉拾起地上的氆氌腰帶系好，拿起那銀飾道：“如果這是把刀，妳的命就沒有了哦。最好的獵人靠的不是力氣，而是頭腦。”
　　巴桑這才道：“剛才這些東西，是妳故意扔在地上的？”
　　多吉道：“嗯，第壹次撲過來時，趁妳放松警覺，事先放在地上的，就是為了讓妳踩了滑壹跤。”
　　呂競男暗道：“嗯，在進攻前便計算好對方的退路，極輕微的動作就布好了機關，不愧是最好的獵手。而且，突然變速朝巴桑正面攻擊那幾下，也有相當過硬的底子，哼，有意思。”
　　就這樣，多吉和卓木強巴壹行登上了西下的直升機，朝西藏最荒涼最貧瘠的西方快速地飛去。
　　※※※
　　同時，在工布村的大廳內，寬額長老問道：“走了嗎？”那森道：“是的，他們坐上鐵鳥，飛走了。”
　　寬額長老揮手示意那森可以下去了，同時回頭看著長眉長老，似在詢問。長眉長老道：“第壹位聖使去了，第二位聖使也去了，輪回已經啟動，曾經遺留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們也要追隨先輩的足跡，去尋找那處聖地。終究是命運，終究是命運啊！”
　　獅鼻長老問道：“那麽，第三位聖使呢？第三位聖使大人還會到我們這裏來嗎？”
　　長眉長老道：“不會了。第壹位聖使拿走了鑰匙，第二位聖使拿走了紅石，生命之門已經關閉，再沒有聖使們想要的東西了，第三位聖使不會來了。不過，這次我們南方外金剛院部能和北方外金剛院部取得聯系，總算沒有白白地在這無人之地苦守壹千年。總有壹天，曼陀羅會重現光明。”
　　寬額長老道：“我有很強烈的預感，這次來的兩位聖使和以往的都不同，他們真的會找到最後的神廟的，摩醯首羅大神在天上看著，會庇佑他們的。”
　　獅鼻長老擔憂道：“可是，據記載，最後的神廟裏除了我們的教義，還有那可怕的詛咒啊，要是不小心……那後果可不堪設想。”
　　寬額長老低聲沈吟著：“壹旦讓血褻瀆了聖廟的階梯，無數的災難將像雪崩壹樣接踵而來降臨在所有的地方。所有的城市將變成死城，荒無人跡，豺狼在聖壇下安家，毒蛇在臺階上曬太陽，蜘蛛網封住了門窗，死亡之花開遍大地……沒錯，村裏壹千年前的日誌裏是這樣記載的，但是，我們應該相信聖使他們有能力降服壹切邪惡。”
　　獅鼻長老不安地道：“可是，聖使大人他們都已經忘記了自己的身份，而且，第二位聖使身上的蠱毒……最多只能活兩年了啊。”
　　長眉長老道：“吉祥天母，大吉祥天母，綠度母，她們都會照顧好擁有使命的人，這不是我們所能擔心的問題。”
　　※※※
　　暗不見天日的地下大峽谷……
　　“噢，幹得漂亮，雷波。”莫金贊揚道。除了壹條繩失了準頭，五條長繩準確無誤地從峽谷這端射入對面石壁，兩百多米的空間距離被連接起來了。
　　雷波雙眼瞇成壹條縫，笑道：“老板過獎了。”
　　當他們接受過莫金的軍事化訓練後，他們與莫金之間的關系就不僅僅是雇傭，大部分被訓練過的人對莫金懷著壹種畏懼，壹種讓他們不敢反抗的畏懼。
　　莫金回望西米壹眼，西米冷眼看著，那雙三角眼裏透著壹絲寒意。他很清楚莫金的目的，但是莫金卻有讓他不能開口的底牌。
　　索瑞斯道：“我先過去瞧瞧，說不定有機關。”說著，就沿著繩索消失在黑暗中。
　　十分鐘過去了，沒有回音，莫金等人在峽谷邊焦急地等待。又過了十分鐘，還是沒有信號，莫金忍不住拿起對講機道：“索瑞斯！索瑞斯！妳聽得到嗎？是否已經到達了？索瑞斯……”
　　過了壹會兒，壹顆照明彈在夜空升起，那表示對岸安全，然後才響起索瑞斯打開對講機的霍霍聲音：“快來看看吧，這些東方人會魔法……天哪，妳不知道……太壯觀了！”
　　壹顆又壹顆的信號彈冉冉升起，攀爬在繩索半腰的莫金知道，這是索瑞斯在觀看倒懸空寺的全貌。他微微仰頭，然後，就看見了壹座約九層樓高的佛塔式建築，卻倒置了過來，整座倒置的佛塔懸在空中，就好似中國傳統道教中的仙山。莫金的第壹感覺是……不可思議，出現了幻覺。如此巨大的建築，怎麽可能倒懸在空中！
　　隨著下壹顆照明彈的升起，莫金再次清晰地看見，原來不止壹座，七層的，十二層的，大大小小的倒置佛塔，像壹座座飄浮在空中倒過來的山，藏在黑暗中，還不知道有多少。若非藏在黑暗之中，如果加上仙鶴流雲，那麽傳說中的所謂仙殿，所謂淩霄寶閣，莫過於此。
　　莫金沿著繩索來到索瑞斯落腳處，索瑞斯正昂著頭呆呆出神。這裏正是壹座倒懸空寺的頂端，百余平米正八角形祭壇樣式，周圍壹圈石欄桿，正中壹座三米高的佛像，佛像身邊圍了八位菩薩、賢者。他們的鉤繩皆射入這些石像之中。
　　來到石欄邊緣，低頭下俯，便是暗不見底的深淵。由於這最上面壹層是面積最大的壹層，以下逐壹縮小，如此壹來，不管在哪壹層向下望，皆是漆黑深淵，令人望而生畏。
　　莫金來到索瑞斯身邊，詢問道：“他們，怎麽弄的？”
　　索瑞斯又打出壹顆照明彈，朝倒懸空寺底座壹指，只見黑暗中伸出壹條臂膀，如托塔天王托住了倒置的寶塔，將懸空的寺支撐起來。莫金喃喃道：“這……這太違背常理了。這樣的小底座支撐巨大的塔頂，平衡就無法精確控制，重力也無法承受，以這樣壹條石臂伸出半空，如何能支撐起這些龐然大物？”
　　索瑞斯道：“不知道。不過，這座倒懸塔也是被壹條石臂支撐著，是距離峽谷對岸最近的壹座倒懸塔，其余的倒懸塔都在它的身後，而峽谷的另壹頭距離這座塔恐怕還有百余米距離。換句話說，大峽谷的真實寬度應該在四百米以上。”
　　這時，其余隊員陸續抵達八角形平臺，莫金下令在石欄桿上點燃燃燒棒，頓時平臺光亮照人。索瑞斯道：“該找下去的路了，我們得從最大的塔面抵達塔的底層，然後順著這些巨大的石梁抵達對面峽谷，但是這裏似乎無路可走。古代的古格人是怎麽進出的？恐怕得在佛像上找出路。”他走到正中佛像前，不理這尊三眼兇佛，盯著地上那支被扭彎的鐵鉤。這種被磁力炮發射出來的彎鉤威力驚人，就算是花崗巖也能鉆進去數米深，可是這支鐵鉤竟然被折彎了。索瑞斯目光上移，終於在佛像上發現壹個淺淺的印痕，他叫過莫金道：“妳看看，我們這支鐵合金的鉤竟然鉆不進去，這佛像……這佛像竟然是銅合金的。這麽大壹尊佛像，全是銅鑄的。”
　　莫金取出壹個壹頭似登山鎬壹頭似錘的武器，用力敲擊在佛像身上，回震的力量讓他手臂發麻，但佛像沒有發出絲毫聲音，莫金咂舌道：“是實心的，好家夥。”
　　索瑞斯在銅佛身上找了找，發現壹個機簧，讓所有人退開後，轉動機關，只聽咯吱壹聲，八角臺邊緣的壹塊石板彈起，露出向下延伸的臺階。另有隊員測量後報告，裏面的空氣質量允許人進入。
　　索瑞斯道：“現在路有了，可是我們到底要去哪裏找那個法門呢？”
　　莫金道：“那個小個子不知道，村裏的長老也不知道，我們只能先順著路走，如果有岔路便分開來找吧。”
　　索瑞斯譏笑道：“妳可是最具法相和慧根的聖使，帕巴拉的大門只有妳才能打開的。”
　　莫金怒道：“我說過別再提那三個老瘋子的話！”他轉身吩咐手下的人道，“應該是和我們以前那張地圖同樣材質的另壹張地圖，妳們都清楚吧。現在我們下去了，記住，每二十米點壹根燃燒棒。”然後轉頭對索瑞斯道，“開道吧，讓我們看看妳的成果。”
　　索瑞斯道：“沒問題。”他取出壹個小匣子打開，裏面竟然是壹只白鴿，但是白鴿腦部似乎被動了手腳，現在頂著壹個火柴盒大小的儀器。索瑞斯將白鴿放在打開的地板前，拿出手機大小的操作器，鴿子頭頂的火柴盒綠燈壹亮，索瑞斯的手機屏幕上出現了圖像，在索瑞斯的操作下，白鴿振動翅膀，飛進了倒懸的佛塔內。
　　畫面清晰地傳回索瑞斯的手機屏幕裏，只見佛塔內是壹個整體空間，並沒有分層，階梯繞著佛塔的邊壁呈螺旋形下降，最後直抵塔基，而佛塔正中是壹根粗大的柱子，看來就是那根柱子撐著整座倒懸的佛塔，由於采用夜視技術，屏幕裏的畫面全是綠色的，看不清其余內容。索瑞斯道：“可以下去，看來沒有什麽問題，真奇怪，竟然是空心佛塔，這些建築怎麽修成這樣？”
　　壹行人魚貫而入，白鴿在前面開道，前面的人負責點燃燃燒棒。這些建在倒塔邊壁上的臺階采用的是棧道工藝，在塔壁上鑿眼，或者修塔的時候就留有空隙，然後插入壹根根石梁，再將木板搭建在石梁上，壹直斜向下。這些木板也不知道是什麽材質，歷經千年竟不腐，而當走入下壹圈臺階時，可以看見，頭頂的石梁上還附有許多雕飾。那是壹些飛天夜叉，以及各種小鬼形象，就像在妳頭頂打量著妳。塔壁上還畫有無數佛教故事的圖像，部分已經斑駁陸離，莫金和索瑞斯都無法揣摩其中的含義。棧道懸空的壹端有木質圍欄，走在棧道上感覺還是很安全的，不過木質圍欄上有許多鐵環，有些鐵環上還掛著銹得不成樣子的鐵鏈，輕輕觸碰便“哐啷啷”直響。中間的粗大柱子上面好像也有東西，但是距離太遠，壹直無法看清，索瑞斯估計是雕的佛像，莫金則認為像機關。索瑞斯對倒懸塔的建造十分疑惑，為什麽要修成這個樣子，而且中空？但是對西藏頗有研究的莫金對這個問題也壹無所知。
　　直到他們走了壹半路程，這才看清，中間的巨大柱子生滿了綠色的銹跡，而沒有生銹的地方露出壹種金黃色澤。索瑞斯震驚道：“是銅柱，是加了別的金屬的合金銅，這根直徑有五米、高達百米的柱子竟然是銅柱！難怪它能撐起整個倒懸塔，這些家夥，這些家夥，在哪裏搞這麽多的銅，天哪！”
　　而莫金則註意到銅柱上無數的大環，看上去像是鐵合金或別的金屬環，不少環上還垂著銹得不成樣子的鐵鏈，和他們身邊木欄上的鐵環鐵鏈似乎是相同的。莫金咽下唾沫道：“我……我想……我想我知道這些倒塔用來做什麽的了。”
　　索瑞斯道：“什麽？”
　　莫金道：“看見銅柱上的鐵環了嗎？和我們這邊欄桿上的鐵環是對齊的，然後拴上鐵鏈，在壹千年前，這座倒置的塔內應該有無數這樣的鐵鏈橫在空中。”
　　索瑞斯道：“那用來做什麽？”
　　莫金戰栗道：“修煉用的。”
　　索瑞斯不解道：“修煉？”
　　莫金道：“我曾經聽說過，在古西藏有壹種消失了的宗教，他們不嫡屬於佛教，也不是純粹的古苯教，而是吸納了佛教密宗，也包容著古苯教的秘義。他們提出了‘佛眾平等，我即是佛’的口號。也不知道從哪壹代開始，這個宗教的教徒掌握了壹種鍛煉身體的方法，他們可以自由控制自己的心跳和呼吸、體液排放吸收甚至是與新陳代謝有關的所有機能。我相信妳也聽說過不少這樣的報道，某瑜伽大師被埋在土裏只留壹根管子呼吸空氣，壹兩個月後挖出來安然無恙；某奇人自稱壹輩子沒有小便；還有許多這樣的小道消息，其實，那就是他們通過那種特殊的修煉後所擁有的壹些基本的能力。這個宗教，就是我以前向妳提起過的密宗！他們的教徒我就稱作密教徒！原本這個不知道什麽時候產生的宗教，在歷史的某壹個時期已經消失了，可是在我的調查研究中卻發現，這個宗教並沒有完全滅絕，它的教徒好像水壹樣滲入西藏以及周邊地區的各種宗教之中，佛教、苯教、瑜伽派、藏密、唐密、印密、日本密，到處都有他們的人。”
　　索瑞斯看著巨大的銅柱道：“那麽，這些鐵鏈子就是他們用來修煉的嘍？”
　　莫金突然大叫道：“我真是蠢啊！從血池開始，從我們在墨脫的生命之門那裏看見血池開始，我就應該想到的，我們壹直調查的都是這個不知道什麽原因而突然消失在歷史中的可怕密宗啊。生命之門裏的那些佛像，那些機關，古格的千手機關佛，這些都是這個可怕宗教的東西，這麽說來，帕巴拉神廟的建立與這個宗教有直接的關系啊。不知道這個宗教從歷史中消失和帕巴拉神廟有沒有關系。”
　　索瑞斯道：“這些鏈子是做什麽修煉用的呢？”
　　莫金道：“我不清楚，不過這些鏈子估計和壹種類似走鋼絲的修煉有關吧。我調查時聽說過，密宗有許多我們無法理解的古怪修煉方法，其中就有壹種吃喝拉撒睡都在壹根手指粗細的鋼絲上完成的修煉。據說要在鋼絲上待好幾天，通常鋼絲都距地面百余米高，或者鋼絲下布滿尖刀，總之掉下去就死路壹條。”莫金指著銅柱道，“妳瞧，從這中部開始，再下面就沒有鐵環了，這裏距離下面至少還有五十米吧，這樣的高度掉下去死定了的。”
　　索瑞斯喃喃道：“這是個什麽宗教，訓練得比我們當年還殘酷。”
　　莫金道：“邊走邊看吧，還不知道前面有什麽呢。”
　　【神山的傳說】
　　直升機從岡底斯山脈和唐古拉山脈中穿過去，在拉薩轉機，直飛古格。按呂競男的要求，飛機上重新準備了九人份的全套裝備器材。在直升機上，多吉學會了燭帽與探照燈的使用、打繩結等簡單操作。但多吉明顯對這只會飛的鐵鳥更感興趣，在直升機上壹刻也不得安分。多吉已經沒有了剛上飛機時那種拘束，看看這個，摸摸那個，有時他那古怪的舉動引人發笑。更多的時候，多吉透過窗戶向下眺望，對他而言，這壹定是不可思議到極點的事情。
　　飛機掠過普蘭縣旁時，多吉突然指著窗外大聲叫了起來：“那是什麽山？那是什麽山？”
　　透過艙門，在遠方，壹片連綿的群山之中，壹座雪峰突兀地聳立著，它通體雪白，像玉雕的金字塔，顯得那樣的與眾不同，它聖潔，它寧靜，它肅穆。它安詳地註視著每壹個經過它的人，以它那獨有的方式告訴蕓蕓眾生，千百萬年來，它就壹直這樣靜靜地觀看著風雲變幻，鬥轉星移。斜陽映照在分明的棱角上，更為這座自然界的天工造物添上壹抹華麗麗的色彩，不管相隔多麽遙遠，也能讓人感受到它所帶來的獨有魅力。
　　事實上，除了多吉在大叫外，機上的人都沈浸於壹種靜默之中，雖然他們沒有相同的信仰，但在那遠方的山峰面前，卻產生了相同的感覺。在大自然的神奇面前，冥冥中有壹種力量，能讓人放棄所有的欲念，忘記所有的功名，給靈魂以片刻的安寧，仿佛經受了壹次大的洗禮。在那種神聖的力量面前，哪怕發出壹絲聲音，都會破壞那種聖潔高雅的氛圍。
　　片刻之後，見多吉還在詢問，嶽陽才道：“那是岡底斯山，妳們村裏應該有它的傳說吧？”
　　“岡底斯？”多吉努力地思索，搖頭道，“沒有啊，但它應該是壹座神山吧，就像那天矛壹樣。”
　　“不會吧，岡底斯這麽有名的山，妳們那裏竟然不知道？岡仁波齊峰，瑪旁雍錯湖，妳都沒聽說過？”
　　多吉搖頭道：“這座神山，看起來比天矛峰還要聖潔，它是神山吧？壹定是吧？”
　　嶽陽道：“它可不只是神山，它是神山之主！”
　　“好了，”亞拉法師制止了兩人的談話，簡單地告訴多吉，“那裏就是九重萬字山！”
　　“啊！”多吉頓時啞然，他嘴角哆嗦著，突然眼淚像決堤壹般大顆大顆地滾落出來，呆呆地念了兩句，“那裏……就是九重萬字山？神的居所？是真的嗎？大，大法師？我多吉竟然看到了九重萬字山？”他朝著神山的方向納頭便拜。
　　“九重萬字山？”嶽陽在記憶裏搜尋了壹番，想起來了，那是象雄對岡仁波齊的稱呼。這座神山被無數的宗教派系公認為神山之主，在苯教裏它是世界的中心，在佛教中它是宇宙的中心，它是耆那教創教人的解脫之地，也是印度教中至高神濕婆的天堂。其主峰岡仁波齊峰便是國王的王冠，終年的積雪晶瑩剔透，繞著它轉壹圈可以洗滌壹生罪孽，轉上十圈可在輪回中免受地獄之苦，轉上壹百圈便可升天成佛。關於它的傳說和神跡多如天上的星辰，它的信徒遍布世界各地。千百年來，無數信徒在山腰盤繞，無論順時針還是逆時針，他們通過對這座神峰的膜拜和凝視以獲取心靈的慰藉。
　　在聖峰東南便是神湖之主瑪旁雍錯，雲開霧散之時，神峰會神奇地倒映在湖中，融合為壹體，它們亦被不少信徒信奉為夫妻。神湖之名與神山並駕齊驅，它就是玄奘的《大唐西域記》裏所稱的西天瑤池，也是印度史詩中的天鵝居所。神湖之主，則是佛經裏的稱呼。在信徒眼中，聖湖的水可以洗滌人的貪、癡、嗔、怠、妒五毒，清除心靈的煩惱，喝了這裏的水，還能治疾病，延年益壽，而朝拜的人繞湖壹周，撿到任何壹樣屬於湖裏的東西，那都是廣財龍王的恩賜，會帶來壹生的財富。
　　嶽陽還在回憶當頭，多吉已經做完九次長拜，向亞拉法師詢問道：“那麽，是否和傳說中壹樣，在九重萬字山當中，有象征生命和象征死亡的兩汪大海，還有那守護四方的瑞獸環繞著萬字山？”
　　“啊！”發出聲音的是卓木強巴，他甚至已經不自主地半站起來，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多吉。他根本就沒料到，守護四方的瑞獸竟然再次出現，而且和岡底斯山聯系了起來。還有那象征生命和象征死亡的海，和多吉他們守護的生命之門與地獄之門又有什麽關系？
　　震驚之余，卓木強巴發現敏敏輕輕地拽了拽自己，其余的人都看著自己，才發覺自己的失態，緩緩又坐下了。只聽亞拉法師道：“沒錯，締造生命的海子和終結生命的海子依舊藏在神山之中，守護四方的瑞獸也從未離開半步，只是……它們的名字已經和壹千年以前不太壹樣了。”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我們怎麽沒聽說過？”嶽陽代卓木強巴搶先問了出來。
　　亞拉法師道：“岡底斯山裏的神湖和另壹個與它相對的湖，都有名的，妳們應該知道。”
　　卓木強巴道：“法師說的是神湖瑪旁雍錯和鬼湖拉昂錯？”
　　嶽陽也想起來了，在距離瑪旁雍錯不遠的地方，與神湖僅有壹線之隔的，還有壹潭鬼湖叫拉昂錯的。有人傳說兩湖是夫妻，也有人說拉昂錯的西邊如彎月，而神湖瑪旁雍錯如圓日，據專家考證，兩湖以前是連在壹起的，後來因地質運動而分開，但曾經還有運河連接，後來水位變化才只剩下了河床，但是迄今兩湖的湖底應該是相通的。讓人不可思議的是，神湖的水清甜甘洌，鬼湖的水卻苦澀難咽，神湖清晰透亮時常倒映著神山佛光，而鬼湖卻是常年妖氣蒸騰，湖面顯得幽暗而詭秘，據說那湖水的顏色也在黑、白、藍之間變幻不定。如今的人們總是從兩湖的中間進出普蘭。
　　“瑪旁雍錯，拉昂錯？這是什麽名字？”多吉對這今人熟知的名字反倒是壹頭霧水。
　　亞拉法師道：“這就是它們今天的名字了，生命誕生之地與生命終結之地早已被人們所遺忘，我想，今後可能也不會有人想起了吧。”
　　卓木強巴道：“法師，妳能告訴我們這名字究竟是怎麽回事嗎？為什麽多吉他提到的名字和我們所知道的名字相差如此之大？”
　　亞拉法師道：“強巴少爺，妳應該知道，神山之主被無數的教宗認為是最高聖地所在。對神山的歸屬權和發現權的爭鬥，歷史上從未間斷，每個教派都稱神山是它們的唯壹聖地，而每個教派都給神山取了不同的名字，其中也包括了神湖和鬼湖。而其中爭鬥得最厲害的，莫過於西藏高原本土的苯教和藏傳佛教了，我們今天所知道的名字，便是勝利者的命名，而多吉他所提到的名字，應該是與象雄時代更相近的古名。”
　　方新教授道：“我明白了，瑪旁雍錯據說就是佛教徒戰勝了苯教徒之後命的名，意思是不敗的湖，資料裏有提到過。”
　　亞拉法師看了方新教授壹眼，繼續道：“瑪旁雍錯，的確是吐蕃王朝時代的名字了，但不是佛教徒戰勝苯教徒所取的名字，至於象雄王朝留下的名字，也確實早已被歷史所湮滅。而在歷史上很長壹段時間，那些逆時針轉山的苯教徒，也的確不允許別人以任何方式接近這座神山的。直到今天，神山才敞開它那博大的胸懷，接納來自世界各地擁有不同信仰的信徒們。其實，在我修行的教中，這座神山和兩大湖的含義是這樣的：九重萬字山象征輪回生生不息，而神湖則是生命誕生的地方，鬼湖便是生命的終結之地，大千世界的萬事萬物，便在這生與死之間輪回不休。如果妳們在宗教方面有所了解就應該知道，這種象征意義既包含了苯教的理論，也有佛教的輪回在裏面，我個人認為這種理念產生於佛苯相爭的初期，雙方不相上下時。”亞拉法師心中卻在呼喊：“不敗的湖，那是吐蕃王朝為了紀念光軍而取的名字啊！忘記了，世人們全都忘記了！”
　　“咦？”張立道，“生命誕生的海洋，那不是和今天的說法很相似？”
　　方新教授點頭道：“我們不知道古人的哲學思想，但是在西藏，的確很多說法與今天的科學極為吻合，諸如人從猴進化而來，喜馬拉雅山曾是海洋，生命起源於海中，等等。”
　　嶽陽突然道：“那守護四方的瑞獸，是不是就是那……”
　　亞拉法師點頭道：“岡仁波齊峰的另壹個名字，又叫眾水之主，它是四條聖河的源頭，而這四條河流，分別用了四種動物的名字來命名。”
　　卓木強巴低聲道：“獅泉河、象泉河、馬泉河、孔雀河……這……這就是守護四方的瑞獸？”
　　亞拉法師淡淡道：“與妳們所想不太壹樣，其實這四個名字和瑪旁雍錯壹樣，這是勝利者取的名字，他們保留了以前的命名方法，卻不知道這名字的含義。在吐蕃王朝時期，這四條河按原意翻譯應該是從獅子的口裏落下，從大象的嘴裏落下……大家並不知道為什麽要這樣命名，便認為是因為那處地方和這種動物很相像，如果有機會妳們去實地看看就會發現，這些地方和那名字其實很難聯系到壹起。如果按照我們教裏的壹些殘卷記載，歷史上曾經出現過的命名是，狼的嘴守護著西北方，大金鵬的爪威懾西南方，大象的身軀和牦牛的角分別是東北和東南方。而且，這四個名字，原本所指的也並不是那四條河流，而是岡仁波齊峰的四面，它們象征的是四種力量，以及人生所需的四大元素。狼象征生命力，大象象征身體，牦牛象征繁榮，大金鵬象征靈魂。同時，這四種動物也代表了守護四方的瑞獸。”
　　“和工布村的長老所說的不壹樣。”卓木強巴道。
　　亞拉法師望著多吉道：“妳們那裏是怎麽說的？”
　　多吉道：“嗯，應該是高原雪狼的咆哮、猛虎的利爪、大金鵬的眼睛、牦牛的犄角。”
　　亞拉法師對卓木強巴點頭道：“有這種說法，那是因為隨著時間的變遷，古人心中世界的中心發生了變化。我說的四方瑞獸，那應該是佛教登陸高原之初，象雄王朝即將滅亡而尚未滅亡之時，象雄人以九重萬字山為世界的中心，守護著他們的四方瑞獸便是狼、象、金鵬和牦牛。而多吉所說的，那是完全進入吐蕃王朝時期，以拉薩為中心，戰獒、猛虎、金鵬和牦牛便是守護著吐蕃的四方的瑞獸。方新教授應該知道，每壹個國家和民族，都有自己的圖騰和信仰，在戰爭將領土相互兼並的同時，那些文化和信仰也相互融合，沒有什麽是壹成不變的。其實，這兩種命名之中都已經有了佛教守護獸的影子，只不過不像今天人們所熟知的這四條河，那已經完全是佛教的名字了。撇開其他的不談，僅說孔雀河，在佛教進入高原之前，象雄人是絕不可能以孔雀來命名河流的。”
　　方新教授道：“大金鵬在佛教中同樣是瑞獸啊，何必用孔雀來取代？”
　　亞拉法師道：“沒錯，其實在吐蕃王朝初期，應該還是以金鵬來命名的河流，之所以用佛教裏的孔雀明王取代了大金鵬，那是在吐蕃完全征服象雄之後，刻意修改了河流的名字。當然，這裏面有很大壹部分是我個人的觀點，我們沒有直接的證據，畢竟如今最早的文獻資料只能追溯到敦煌的文書記載，大部分是吐蕃王朝之後的資料，象雄王朝的資料已經徹底消失。而我們追查的帕巴拉神廟，有很大壹部分內容必須追溯到象雄王朝時期，這是對我們資料搜集最大的挑戰。”
　　“等等。”嶽陽道，“那帕巴拉神廟是吐蕃王朝解體前消失的，和象雄王朝沒什麽關系吧？”
　　亞拉法師道：“但是妳別忘了，尋找帕巴拉神廟的關鍵是戈巴族人，是光軍，要想了解他們，就必須追尋到象雄王朝以前。好比這次我們前往古格，就與象雄王朝有著極大的關系，它們可以說是壹脈相承的，這普蘭縣，不就是初代古格王的發跡之地嗎？”
　　卓木強巴道：“法師，這四方的瑞獸究竟是指什麽？它們不僅僅是壹種文化和信仰吧？”
　　亞拉法師道：“還記得昨天我告訴妳的話嗎？這個守護四方的瑞獸絕不僅僅是壹種圖騰那麽簡單，那古代高原，每壹個國家都有自己的瑞獸，它們不是圖騰，而是實實在在的守護神，我說過，回去後會告訴妳的。”
　　談論間，直升機已進入劄達境地。海市蜃樓般的土林映入眼簾，土地變成了黃色，怪獸和城堡雜糅在壹起，盤曲的巨龍仰天咆哮，空中仿佛傳來黃銅號角的聲音。在這片荒瘠的土地上空掠過，仿佛穿越歷史，回到了蠻荒時代。劄達的落日大、圓，有種古樸的淒美，顏色好像畫在白紙上的紅。凜冽的風吹過，便卷起億萬年前的沙，唯壹能在大地生存的草低伏，背著風的方向瑟瑟顫抖。這，就是古格了，它同那些被歷史遺忘的所有王國壹樣，被掩埋在歲月的風塵中，靜靜地藏在喜馬拉雅山和岡仁波齊之間，昔日輝煌的宮殿化為了細沙，風揚起，數不清的淒美傳說便在那風沙間翻飛，浮光掠影，往事如煙。
　　壹天的行程，雖然不是步行，還是讓眾人感到了稍許的疲憊，當象泉河如壹條銀色緞帶劃過這黃色土地時，大家的心情才稍微輕松起來。夕陽的余暉將壹片金紅色灑滿彎曲的象泉河，波光粼粼，倒映在水中的塔樓和雕像都變得靈動起來。方新教授想起壹首古詩，“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眼前大抵便是這樣的景色吧，壹種沈寂於歷史的荒蕪。墨脫是高原的孤島，那裏有豐富的植被和郁郁的大樹；而劄達地區則是高原的荒坡，壹望無際的黃土，漫天飛舞的揚沙。看著這樣的景色，總給人以古代獨行俠的落寞和孤寂感，浪蕩江湖，天地蒼蒼，而前方，是未知的命運，無法由自己決定，所能做的，只是握緊手中的劍。
　　看著艙門下那些像城堡、像怪獸的土林，這片貧瘠荒蕪的不毛之地，在殘日映照下，卻有壹種悲壯之美，當他們追隨阿裏的腳步壹路朝西時，更是有壹種誇父逐日的豪邁。人常說，去阿裏，沒見過土林，算不得去過阿裏。這參差錯落的土林，已是西部高原獨有的壹種象征，從空中鳥瞰，它們有的像西方古堡，有的像東方殿堂，龍宮鑾閣，瓊樓疊塔，壹座接著壹座，連綿不絕；視線遠移，夕陽下那抹大紅色平鋪開來，與起伏的土林陡然連成壹片，既似那浩波瀚海，又似紅雲壘砌。長久地註視著，會令人產生壹種不知身在何處的幻覺，既非腳踏實地，也不是淩空虛渡，仿佛那壹片迷幻的美麗被拉近至眼前，要與身子融為壹體。
　　在這種奇異的審美觀感中，隊員們從上空搜尋著目標。呂競男告訴大家，納南塔是密教裏的創世神蛇，土林雖大，根據專家的考證，已將幾個近似的地方標註在地圖上，但其中形似巨蟒的寥寥可數。而且根據多吉和工布村的資料已經繪制出蛇形土林的大致外形，他們所需要做的就是壹壹辨認。
　　隨著多吉手指壹指，在那褶皺的溝壑中，壹條巨蟒盤曲蜿蜒，昂首闊胸，顧盼自雄，象泉河在它腳下，變得像溫馴的小蟲。在巨蟒的另壹端，竟還隱約可見幾戶人家。呂競男和亞拉法師相視壹望，果然和他們所想壹致，這個地方，國家正作為科考項目在研究。
　　“到了。”呂競男壹聲令下，直升機緩緩降落。剛壹下飛機，多吉就興奮地翻了好幾個跟頭。
　　直升機降落在納南塔的尾部。在地上看，那納南塔根本就是壹座巨大的土山，土林沿著壹道綿長的斜坡漸漸高起，那斜坡上可謂千瘡百孔，像壹個放大無數倍的馬蜂窩。但很明顯，那些孔洞都是壹個壹個的佛窟，裏面的佛像沐浴著斜陽，姿態依稀可辨。嶽陽仰頭道：“這……這是什麽地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