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4章 洛水晨曦
大魏芳華 by 西風緊
2025-3-10 21:14
天剛蒙蒙亮,冰涼的空氣中壹點風也沒有。如此寧靜的庭院,竟讓秦亮有壹種錯覺、今天似乎只是平常的日子。難以想象將會有喧囂的儀式、遠途的跋涉。
秦亮在臥房門口站了壹會,忽然北邊傳來了“噶”地壹聲鳥鳴。
他下意識向左看去,便見幾只飛禽正在半空滑翔;視線越過閣樓檐牙,遠處的邙山山影也是隱隱在望。開闊的景象,立刻闖入了秦亮的眼簾。
“阿……”秦亮張開嘴打了個哈欠,然後擡起雙臂,伸了個懶腰。
這時忽然傳來了令君的聲音:“妾服侍夫君更衣罷。”
秦亮轉過身,見令君正站在門口。她也有點睡眼惺忪的模樣,壹縷亂發、從她秀麗的臉頰垂落下來,更顯倦意。不過令君的姿態依舊平穩端莊。
“我還以為,卿今早不容易醒。”秦亮向門口走去,微笑著隨口說了壹句。
令君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心裏掛念著事,便沒睡那麽熟。”
秦亮????????????????跨進門檻,“長兄、嫂子可能要下午才來,壹會他們與外舅應該都要去宣陽門,因為今天陛下也要到場。卿壹會可以睡個回籠覺。”
提及行程,令君立刻露出依依不舍的神色,輕嘆了壹聲,權作回應。
臥房裏已經準備好了幹凈的衣裳,行李、甲胄也收拾整齊。令君先給秦亮褪去身上的衣服,然後換上幹凈的裏襯。
她做得很仔細,站在秦亮面前、伸手到了他的後襟,專門拽住後面的布料拉扯平整。秦亮隔著布能感受到、她時輕時重的肢體接觸,溫軟的感覺讓人覺得十分美妙,鼻子裏還能聞到她發際的清香。
雪白的肌膚、烏黑細長的眉毛、朱紅的嘴唇在秦亮近處晃來晃去,她時而垂目,時而擡眼看秦亮壹眼,明亮的單眼皮眼睛裏,總有微妙的情意。
其實秦亮也更喜歡溫柔鄉裏的舒適生活。尤其他漸漸想明白了、有些事連先進的後世都做不到,他能有什麽辦法?正如他在金鄉公主和王氏面前說的話壹樣,無非就是在保命與爭權奪利。爭權並非沒有意義,但他的心態、偶爾還是會感到有點消極。
就像那不息之長河,雖有東去大海之誌,卻流程緩慢,征程多艱。然江河水總有入海之時,而人生之誌卻常常難以實現,令人難免有抱憾之心。
但這樣的情緒,秦亮並不太想輕易在女子面前表現出來。令君應該願意傾聽,可沒什麽作用。
以他的閱歷經驗,婦人似乎更願意看到男人自信、甚至冷酷的壹面。即便是親如母親,婦人大概也不喜歡看見、兒子想待在家裏,更看不慣他不思進取的模樣。不過令君還算好的,她倒是不怎麽在意、秦亮不時表現出懶散的舉止。
於是秦亮緩緩地呼出壹口氣,昂首站在原地,坦然地接受著她的侍候。
就在這時,莫邪走到了外屋,大約是要來幫忙。
秦亮轉頭看見她,便道:“汝把那套鎖子甲拿進來。”
莫邪屈膝應道:“喏。”秦亮回過頭來,對令君道:“鎖子甲穿在袍服裏面。”
令君立刻擡起頭看他的臉,似乎想起了秦亮說的、今天陛下也要到場。她欲言又止,終於沒好說什麽。
秦亮卻笑道:“本無必要,不過我壹向比較小心。”
令君這才輕聲道:“謹慎些好。”
沒壹會,秦亮就穿戴整齊了。令君後退了壹步,滿意地打量了壹番秦亮的整體形象,她的眼睛又看向他掛著印綬的腰帶,說道:“夫君跟我來。”
秦亮遂走令君後面,來到外屋。
令君到了壹只大木箱旁邊,從裏面拿出了壹把劍,轉身遞給秦亮:“夫君佩戴這把劍罷。”
秦亮單手接過劍鞘,只見木頭是通體黑紫色的紫檀木,首尾與中間是金銅合金包著於闐玉的裝飾,鞘口合金雕琢精細的夔紋、並鑲嵌了壹顆紅寶石。
他順手拔出半截劍,立刻聽到“琤”地壹聲,余音在空氣中久久不息。借著裏屋依稀的燈光,秦亮立刻看到、劍鋒????????????????上隱約呈現出水紋,火光仿佛是活的壹般、在上面流動。
“好劍!”秦亮贊了壹聲,隨即又笑道,“不過這麽好的劍,怕是用不了多久。”
令君問道:“君怕此劍不固?”
秦亮道:“萬壹有人喜歡,我壹般也不會吝嗇。因為再好的東西,也只是物品。反倒是原先用了幾年的劍,平常都沒人多看壹眼,於是能夠長留。”
令君清純的眼睛裏露出壹絲無奈,點頭道:“夫君說得有道理呢。”
她稍作停頓,又道:“這是十歲的時候、二叔送我的劍。”
秦亮恍然,大家族的人送東西就是闊綽。
令君道:“夫君到了淮南,二叔必定能認出劍來。君替我問候二叔,叫他在外面保重身體。”
秦亮點頭道:“我會記住的。”
令君靠近過來,又親手把劍鞘掛到秦亮的腰間,她的手還放在劍上、輕嘆道:“夫君帶兵出征了多次,可我還是不太習慣,兵戈畢竟是兇器。”
秦亮脫口道:“但武力也意味著權力。”
令君細長清秀的眉毛頓時向上微微壹挑,她的容貌清純秀麗,但此時的小動作、便顯得她並非壹個天真之人。壹旁的莫邪悄悄看了秦亮壹眼,神態似乎也更恭敬了。
果然令君不再勸說,只是柔聲道:“妾相信,君握大權、可以福澤百姓。”
秦亮不置可否,忽然想起了壹句話,便隨口說了出來,“無論如何,比起不會使用權力、隨意丟棄權力更不應該。”
令君擡頭才能看到秦亮的臉,目光如有形之物、從秦亮的臉上拂過。
人有時候會因為自己說的話、而得到心理暗示。秦亮的手接觸到冰涼的劍柄,似乎感受到了某種力量,立刻把先前偶然的低沈情緒、拋諸腦外了。
沒過多久,在莫邪的幫助下,令君也梳理了頭發、穿戴整齊,然後送秦亮出內宅門樓。
這時董氏、吳心等女子也來了,壹起送秦亮去大將軍府門。
大將軍府屬官、部將侍衛亦已等在了門樓內。秦亮等沿著長廊過去,令君又叮囑秦亮註意飲食起居。秦亮故作輕松道:“我們在六安呆過,淮南的水土、氣候還可以。常住洛陽的人南下,在秋冬季節也容易適應。”
令君點了點頭,說道:“君也不用擔心我們。等阿父回城,妾便帶著阿朝阿余去宜壽裏居住,正好可以陪著姑壹段時間。”
她站在原地沈默片刻,又輕聲道:“夫君若要派人送奏書回洛陽,可以帶壹封家書回來。”
秦亮答應了壹聲,便與令君拜別,隨即離開廊蕪,大步走向府門。
“拜見大將軍!”“大將軍,仆等已準備妥當。”王康等壹眾人紛紛見禮。
秦亮接過韁繩,翻身上馬,轉頭道:“那好,出發!”
府門大開,壹群人吆喝著馬兒出動,馬蹄聲頓時大作。秦亮踢馬沖出大門,轉頭看時,女眷們站在長廊盡頭彎腰執禮,仍未禮畢。他只看了壹眼,????????????????便不再回頭。
此時最重要的事,正是要打贏大戰!他已決意在東關那個地方、再度向世人展示,誰才是能操樅天下格局的人。
大夥先往中壘營軍營,帶上部分中軍人馬。然後重新與大將軍府出來的儀仗匯合,眾人壹起出城。秦亮也放棄了騎馬,換乘車駕。
古禮中有壹種表演,便是皇帝為出征大將推車輪,以示親信、寄予厚望,最重要的是承認帶兵大將的權威。
萬壹曹芳願意推車呢?秦亮也要有所配合,得有車輪給曹芳推才行。
大夥前往宣陽門外,沒多久皇帝和大臣們陸續也到了。年邁的三公高柔、蔣濟,還在喪期的王廣、王金虎等人都在場,只有郭太後不便出城送行。
皇帝曹芳先是走下車駕,在傘蓋前面與秦亮對答。君臣隔著壹段距離,秦亮聲稱,臣奉詔討伐賊軍,定當奮勇殺敵。曹芳言,願大將軍早傳捷報。
隨行的清商署樂工奏樂,接著大臣鄭沖便打開布帛,開始念討賊文章。秦亮等諸大將、在場的群臣,都在洛水北岸站著傾聽。
之前天沒太亮的時候,明明沒有風。此時太陽出來,城外竟起風了,洛水上波濤起伏、壹片魚鱗般的閃光。塵土席卷在旗幟傘蓋之間,旌旗“啪啪”作響。
最重要的是,秦亮身上的官袍也貼著身體飄動,他不禁在心裏想著、別把裏面的鎖子甲露出來就好!
禮儀結束之後,曹芳詔令將士出發。秦亮隨後上了他那輛馬車,許多朝臣走到馬車兩側,又是壹番惜別。過了壹會,皇帝曹芳才走過來,伸手輕輕觸碰了壹下大木輪,似乎很不情願的樣子。秦亮不禁在心裏揣測,曹芳可能正在心裏暗罵、詛咒他趕緊戰敗!眾官隨之推木輪,前面的駑馬拉著馬車、緩緩開始向前行駛。
秦亮暗自長松了口氣,這場面總算還說得過去。
他暫且不想再計較細節,遂帶著隨從、徑直渡過洛水浮橋,朝伊水方向行駛。宣陽門城樓也在視線中漸行漸遠了。
重回故地
諸軍過梁縣之後,便循著汝水,水陸並進。
陽光下,如長龍般的人馬、看上去顏色深淺不壹。若非有旗幟、排成的隊列,大群人馬看上去,乍看竟不似軍隊。
大夥輕裝簡行,步伐均勻地在大路上行走,騎兵也牽著馬在步行。因為幾乎沒有鎧甲、長兵器、各種輜重,人們不用負重、只是步行,並不是很辛苦。眾軍看起來走得慢,但若保持這樣的速度,壹天走好幾十裏也不難。
甚至諸部紮營、都不用修建太多工事,因為軍隊在豫州這樣的魏國腹地,基本不可能受到威脅。
按照秦亮在演訓時訂立的規矩,大軍在安全地帶行軍,每壹萬人需要五百騎披堅執銳、保持戰鬥狀態行進。但是在豫州北部這樣的地方,他也懶得管各軍、是否達到要求。估計將士們為了省力,根本沒布置那麽多全副武裝的戰兵。
汝水上風帆如雲,西北風中旌旗獵獵。大隊船只順流順風,航行得比陸軍還快。
四面都是壹望無際的平原,方正的田壟、錯落的村莊隨處可見,城池城樓、亭舍也在不時出現在視野中。魏國各地談不上繁榮,但在內地、還是比那些荒蕪的山區要好不少。
整條行軍路線,便是沿著汝水南下,然後通過討虜渠、進入潁水。接下來就順潁水行進,直達淮水流域。
隨軍有船只水運,沿途都有囤糧倉庫、邸閣,補給完全不成問題。秦亮估計,十月初壹之前,全軍便能到達淮南!
中堅營秦亮部到了樂嘉小城的時候、剛到下午,時間還早。不過樂嘉城內預先設置了軍營,所以各部將士便在此住下,休整半日。
秦亮與諸將入城,登上了閣樓臺基,他不禁在木欄桿旁邊站了壹會,回頭觀望著四下的景色。朝城北看去,能直接瞧見潁水河面的波光。
諸將也駐足在身邊,左校尉潘忠開口道:“幾年前大將軍路過此地,曾在此間商議軍事。”
秦亮也記起來了,點頭道:“是阿。”
司馬王康道:“那次我們是由南向北、要去攻打洛陽,不過這回的方向正好相反。”
此時隨行的參軍賈充神色有點異樣,站在壹邊默不作聲,他顯然聽明白了,大夥談論的正是揚州勤王之役。當初賈充屬於敵對的壹方,還在為司馬家效力!
而壹旁的王渾因為幹過曹爽掾屬,正在罷官賦閑狀態,阿童大概還在做徐邈的佐吏,所以他們跟勤王之役的關系倒是不大。
秦亮觀望了壹會,只是座名不經傳的小城,無甚特別之處。不過因為曾經來過,故地重遊,仍有些許熟悉的感覺。
他便轉身向廳堂走去,對身邊的王康道:“各處來的奏報,便由卿來保管。”
王康拱手道:“喏。”
就在這時,只見隱慈牽著馬進庭院來了,隨後便快步登上臺階。秦亮見狀道:“今日不議事,諸位各司其職。潘將軍去巡視壹下軍營。”
眾人紛紛揖拜道:“仆等告退。”
隱慈上前,從懷裏拿出了黃白兩卷紙呈上,揖拜道:“大將軍。”秦亮立刻回應:“進來說。”
秦亮記得廳堂旁邊有壹間署房,果然如此。他便與隱慈壹起進屋,在草席上跪坐下來。
原來是馬茂的密信,隱慈已經翻譯好了內容。
秦亮細看壹遍書信。大致寫著,諸葛恪認定建業有內奸,吳國侍中孫峻已經有些懷疑馬茂的身份了,而且石苞等人在魏國校事府也有奸細!馬茂文中之意,便是在東吳很可能要暴露了,十分危險,希望能被準許、回到魏國。
魏國有才能的官吏很多,但能打入東吳高層的人、卻是十分難得。馬茂最能發揮價值的地方,顯然還是繼續呆在吳國。
果然跪坐在壹旁的隱慈,這時也沈聲道:“若是讓馬茂回來,便沒什麽大用了。”
密信是隱慈翻譯的,他當然知道內容。而且隱慈是校事令,馬茂這樣的人、對於他也很有作用。
秦亮卻側目道:“死人更沒用。”
隱慈立刻道:“大將軍言之有理。”
秦亮想了壹下,沈吟稍許,說道:“我看,這事還是讓馬茂自己決定,他身在敵營,更清楚究竟有多危險、緊迫到了什麽程度。”
隱慈又低聲道:“若是十分緊迫,他可能都沒時間送信請命。”
秦亮看了隱慈壹眼,覺得有點道理。馬茂那種朝不保夕的人,也許只是想知道、是不是有退路,不見得壹定是到了非走不可之時!
秦亮遂道:“通過‘絹倉’的密使,給馬茂回信。徐州中瀆水那邊有個山陽池,正是魏吳之間的無人區邊緣,絹倉會在那裏設置壹個接應的據點。叫他盡量留在吳國,不要輕易離開;但若他認為,真的有必要立刻撤離,便走水路北上。”
隱慈嘆了壹聲,拱手道:“大將軍仁義也。”
秦亮不動聲色道:“馬茂是在為我們辦事,如果不管他,校事府、米倉、絹倉還有別的人給我們做事,大夥會怎麽想?”
隱慈點了點頭,起身揖道:“仆這就去安排。”
秦亮目送隱慈的背影,繼續跪坐在草席上,他看著木案上的黃紙、翻譯文書,又尋思了壹會。
司馬家在校事府、極可能有奸細沒被查出來,此事秦亮早有警覺。石苞是司馬師提拔起來的親信,或許與司馬師的人也在聯系!
就像漢中之戰時,姜維事先便知道了、魏軍要通過沔水東路運輸投石機;這次魏軍南下,估計吳國亦已知道了消息。
當然,這麽大的動靜、吳國人並不難察覺到戰爭的跡象,無非遲早而已。秦亮這次並沒想偷襲東關。
秦亮轉頭壹看,見祁大等人披堅執銳,正在廳堂裏慢慢走動,他便喚道:“祁大,去把王無疾叫來。”
祁大立刻抱拳道:“喏。”
沒壹會,王康入內見面。秦亮道:“給揚州都督王公翼下令。”
王康早有準備,馬上打開包袱,拿出了紙筆硯臺等物。那硯臺裏剩有已經幹了的墨,王康拿起牛皮袋倒點水進去,便能攪拌出壹些墨汁。
秦亮繼續說道:“任命王將軍為前鋒,於十月初壹、前後三天之內,南下進軍至居巢。但不能貿然繼續前進,須在居巢屯兵、等待中軍大軍,同時派出斥候,摸清吳軍準備情況。”
王康應了壹聲,馬上開始書寫軍令。
以前幹這活的人是辛敞,如今辛敞升任大將軍長史,提前去淮北征召徭役、騾驢、船只調糧了。
大將軍司馬王康便接替了收發軍令的事,王康讀書識字,但水平顯然遠不如那些士族出身的人。他看起來有點緊張,專註的眼神裏還有憿動之色。
歇了壹晚,次日壹大早便鼓號齊作,城內壹片喧囂。大軍吃過飯之後離開樂嘉,仍舊沿著潁水南下。
不出所料,九月底、秦亮便到達了壽春。
秦亮對壽春這座城很熟悉,他看到外郭沙門城樓、以及城內逍遙樓等建築的重檐,許多回憶很容易便浮上了心頭。
但是此時壽春城內已沒有幾個熟識的人,王淩已經死了,王廣、王金虎等人,甚至諸葛誕父女都在洛陽;二叔王飛梟亦已帶兵南下居巢。所以人們懷念故地,究竟是在意那個地方,還是在那裏認識的人呢?
如今重回壽春,秦亮卻只在城外看了幾眼,連城門都沒進,便帶著人馬直接南下肥水流域。畢竟他完全沒有遊歷的心境。
諸軍從芍陂東面,沿著肥水、繼續水陸並進,直至肥水上遊。至此船只無法再繼續南下,因為肥水、施水之間此時不通航。軍隊本來就是步行、並不影響,輜重營則要換騾馬車輛。
北方朝廷能調用的騾馬更多,所以最後壹段陸路運輸、無礙大事。而東吳北伐、短板除了騎兵,其實還有個問題是後勤不足,他們很缺騾馬驢牛,離開了水路、糧道便會非常艱難。
秦亮率中堅營循著施水南進,路過逍遙津、即合肥舊城遺址,附近又新添了許多廢棄的營壘工事。可以看出,數月前這裏發生過大戰。
之後人們便來到了巢湖北岸,從巢湖北岸往東走、就是濡須水的入水口居巢。按照部署,王飛梟、胡質、傅嘏等人此時應已提前屯兵於居巢。
施水、巢湖附近是低山丘陵地帶,大部分地方略有起伏的山丘,算得上平坦。而且光熱、水源都很充足,但如今到處都能看到枯黃的荒草,人口極其稀少。完全是因為戰爭,才造成了大量土地拋荒。
十月初,秦亮抵達居巢,巢湖、濡須水東岸的大片營壘和軍營,隨之出現在眼前。之前的荒涼景象,壹下子因為軍營而變得熱鬧起來。
王飛梟、傅嘏等壹眾大將,騎馬出大營,迎接秦亮等人來了。
故友重聚,即便立刻開始談論前線軍事,但熟悉的人突然相見,神情言語中仍然流露出了熱情之意。
……
……【感謝書友“書友簡”的又壹個盟主,感謝“終幕薔薇乀”、“我不叫樸國昌”、“Peettteeee”、“地利123321”等書友近期的大力捧場。今天碼的字不夠,明天再加更。】
草船借箭
從居巢到東關,魏吳兩軍相距、大概也就三十裏。
但魏軍大量人馬到達居巢之後,差不多已有半月之久,竟仍未出動!因為離得太近,雙方的斥候遊騎經常遇見,小規模戰鬥的次數、倒是數不清了。
倚靠著群山(含山)西麓的東關關城上,大將軍諸葛恪還坐得住,反倒是年齡更大的丁奉走來走去、壹副焦躁不安的樣子。
諸葛恪終於忍受不住,開口道:“承淵在我眼前轉來轉去,快把我轉昏了!旁邊有繩床。”
丁奉嘆了口氣,終於在繩床上坐下,沈吟道:“吾等選的地勢、是否太過分,或許秦亮不來了?”
此言壹出,剛剛????????????????還神情凝重的諸將不禁莞爾。原來丁奉是生怕錯過了打敗秦亮的機會!
部將道:“敵聞大將軍、丁將軍威名,見勢必遁走也!”
這恭維話也太糙了,即便被同僚詬病好大喜功的諸葛恪,也覺得沒那麽誇張,靠名字能嚇住秦亮?畢竟那秦亮的威名,比起之前打贏了東關之役的諸葛恪、似乎還要大壹點點。
連剛才還在急不可耐的丁奉也道:“秦仲明聚集那麽多人,不打壹仗就走,在魏國朝內說不過去罷?”
諸葛恪點頭道:“既然如此,承淵便再等等。”
丁奉雖然這麽說,但他必定還是擔心敵軍不來,否則不會那麽急躁。
這時丁奉嘆了壹聲道:“我軍馬兵少,每日在前方這麽追逐,著實可惜。”
諸葛恪知道丁奉的心思細,聽到這句話,再次確認了自己的看法。
果然丁奉又沈吟道:“我們明擺著守株待兔。如吾是魏軍主將,便采用長期對峙的做法,不會急著來攻。”
諸葛恪不置可否,因為丁奉之言、不無道理。大軍對峙徒費糧草,但對雙方都是壹樣的。若非魏軍大軍進逼東關,諸葛恪現在早就南下濡須水、羨溪流域屯田去了。
諸葛恪想了想道:“東興堤北邊的那些鐵鏈作用有限,河上主要還是靠那些鐵錐;船過不來,人便過不來。但秦仲明畢竟是名將,何況北來的敵軍是順流,我們的防禦不壹定攔他得住。”
丁奉道:“即便攔不住,在這附近任何地方大戰,也對我們十分有利!”他說罷觀望著關城外的景象。
諸葛恪以為然,輕輕點了壹下頭。
丁奉之所以心急,便是因為此戰的地形復雜狹窄,吳軍勝算很大。眼看著煮熟的鴨子就在面前,卻可能要飛,換誰也急!
但大戰就是這樣,便宜占盡的時候,對手可以選擇不打。不打也比戰敗要好,這種事沒有辦法。
眾將在關城上呆了壹會,這時陽光斜射,光線漸漸黯淡了。大夥向西看去,????????????????濡須水兩岸壹片平坦,天邊隱約可見的黑影、正是七寶山所在山脈,太陽快要下山了。
於是諸葛恪起身,帶著丁奉等人下了城樓,返回軍營。
三年前的東關之役,吳國援軍是從南邊徐塘那邊趕來的。但今年吳軍早有準備,主力近十萬大多都在群山南麓,軍營便占了壹大片地方,因為東關只是座小關城、不可能容納那麽多人。
壹夜寧靜,風也不大。
次日壹早天還沒亮,東關大堤兩岸的吳軍營寨裏,忽然吵鬧了起來!人聲嘈雜之間,有人大聲道:“賊軍來也,從水上來了!”
戍守的吳軍將領吃不準,趕緊叫人幫忙披好鎧甲,走出了大堤南邊碼頭上的房屋。然後壹行人騎馬出發,趕到了東興大堤的東段上面。
眾人朝黑蒙蒙的水面上看了壹會,什麽也沒看到。想聽動靜,但是濡須水兩岸的人聲、流水聲幹擾了聲響。
武將轉頭道:“把火把滅了,照不到遠處。”
部下依言將火把扔到地上踩滅。
就在這時,對岸“嗖嗖嗖”幾支火箭飛向了河面,大堤上的武將眼尖,隱約看見了有什麽巨大的東西、從河面上飄來!當火箭飛過某壹個角度時,那黑影壹晃而過,沒太看真切。
武將猶豫了壹下,轉頭道:“傳令,擊鼓!立刻派人去大營、稟報大將軍,賊軍從濡須水襲東關大堤!”
“喏!”部下斬釘截鐵地應了壹聲,隨即翻身上馬。
沒壹會碼頭附近便傳來了“咚咚咚”的擊鼓聲,人聲更加嘈雜。對岸的吳軍也隨之跟著擊鼓。
這時河面上的壹個東西、終於朦朦朧朧地露出了真面目!原來是壹只十分寬闊的竹筏,那大竹筏長寬近百步之闊,前後還有小船拖行。雖是順流而下,但那些小船上的人開始奮力劃槳沖刺了,“嘩啦”的擊水之聲亦已可聞。
只見大竹筏上站著許多人,長兵器如林聳立,旗幟也在風中飄蕩。西北風,故旗幟向前。
“放箭!放箭……”????????????????遠處傳來了壹聲吆喝,“劈裏啪啦”的弦聲不絕於耳,朝著竹筏上的甲兵壹通箭雨覆蓋。那幾艘小船立刻調頭劃走。
這邊的武將見狀,終於回過神來了!
既然是順風而行,大竹筏上卻簡陋得不像話,連個風帆都舍不得建造,不惜用小船拖行?而且竹筏上什麽都沒有,卻站著那麽多人做什麽,人命那麽不值價嗎?
於是武將帶著部下往北走,眼見竹筏進入射程,便叫大夥放火箭。
果不出所料,竹筏上那些看似甲兵的人、居然壹點就著!隨著火光越來越大,眾人也看清楚了,全是壹些裹著破爛鎧甲的稻草人!稻草人上還插著許多長矛、竹竿,遠遠看去,確實像是兵陣。
吳軍浪費了許多箭矢,大多射到了稻草人身上,在火光中變得就像是刺猬壹般。此乃“草船借箭”之策?
“哢嚓哢嚓……”河中傳來了壹陣令人牙酸的聲響。碩大沈重的竹筏撞到了藏在河中的鐵錐。
那大竹筏並不怕漏水,筏體很寬也不會傾覆,而且它看起來很簡陋、卻頗有技巧,建造得十分堅固!撞到鐵錐後,完全沒有檞體,反而將鐵錐席卷而去!
後方更多的大竹筏、大木船陸續出現,與最前面的那只竹筏,那些木船竹筏全都十分簡陋、幾乎就是壹大片竹木板,但分外寬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