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劍在此處

　　“小妹，可還記得妳我第壹次初遇？”
　　江穆徐徐開口，目光悠悠，他這壹句話，也將秦小妹的記憶帶回了從前，那個時候，在鎮妖塔中的江穆還是李信。
　　但世事如浮雲，滄海變桑田，回首來路，再看今朝，她也只剩下求道之心了。
　　“往事罷了。”
　　秦小妹平靜道，她大概能猜出江穆的用意，是和他方才所說的初心天劫有關，實話實說，她並不覺得這件事值得大書特書。
　　修仙之人，當有求道之心，非不如此，豈能披荊斬棘，壹路走來？
　　至於初心是什麽？
　　重要嗎？
　　除了這大道，這世間再無什麽能夠讓覺得賞心悅目，壹切繁花，皆是浮雲。
　　江穆心中嘆了口氣，看看，這就是金丹道統目前顯現出來的最大弊端，不是說太上忘情不好，而是心無牽絆，就真的沒有牽絆，那麽當力量強大到極致，也就自內而外的失去了最後壹道防禦。
　　大道無盡啊！
　　目前為止，江穆還不能清楚的了解，為什麽絕世天仙會化身為滅世之魔？
　　但因為力量過於強大，然後失控這個卻是實證。
　　而斬除心魔，就是最關鍵的壹個誘因。
　　心魔從何而來？
　　凡人為何沒有心魔，因為雜念太多，什麽都想要，什麽都想選擇，連精神都無法完成最初的磨礪，連苦修壹場都做不到，談何心魔？
　　實力強大壹些的修仙者，已經懂得精神專壹，以精神化神識，掌握聚精會神的真諦，此時若有心魔，皆是由外而內，因為這個時候他們正處於已經了解這個世界的本質，了解自身宇宙，了解所修之道的階段，偏偏還不是過於了解，稍有差池，便會因外魔而引發內亂之魔。
　　但哪裏有什麽外魔，壹切的恐懼，壹切的迷茫，壹切的神秘，皆源於未知。
　　當渡劫飛升，仙軀大圓滿，神意化仙魂之後，就基本不會因為外魔而引發心魔了，因為此時對所在的世界，自身的宇宙，以及所修大道已經是非常了解。
　　這個時期最具有特點的就是身化天地。
　　若是不能對自身，對外界有足夠的了解，又怎麽可能做到這壹點？
　　這種情況下，是不可能出現心魔的。
　　等進階了天仙，對自身的實力成長上限有了壹個非常清楚的認知之後，也即進階360品天仙為大圓滿天仙。
　　這就是金丹道統的大圓滿，是仙法大道的盡頭。
　　是所有仙人都應該翹首期盼，渴望達到的彼岸。
　　但問題就來了，既然有盡頭，為何不能有新的開始？
　　既然有彼岸，為何不能有新的彼岸？
　　這便是人性！
　　此時此刻，便是強如天仙，也會產生壹種矛盾。
　　是應該成就大圓滿天仙，還是去看看這個境界後面是否還有更壯闊，更波瀾的風景？
　　大道的盡頭真的只剩盡頭了嗎？
　　這種矛盾無法避免，連凡人遇到壹堵墻，都會思索墻的後面應該有什麽？
　　久而久之，他會思索，翻過這堵墻，我需要付出什麽代價？
　　凡人的墻很容易翻過，仙人的墻要翻過去，代價就是斬心魔。
　　而這個心魔，不再是因為外界的不了解，對外界的恐怖，對外界的未知所生成的。
　　恰恰是因為對壹切都太了解，對壹切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所以才會產生。
　　那就是，割裂。
　　將自己曾經經歷的壹切，珍視的壹切割舍掉。
　　用最大的可能，解除自身的限制，枷鎖，羈絆。
　　所以，不但要斬心魔，還要滅世……
　　以壹個人的視角來講，這就是魔，這就是不道德的，不正義的，需要被制止的，需要被制裁的。
　　可惜的是，仙法大道從被發掘的那壹天起，仙就代表著隨心所欲，無拘無束，太上忘情，是仙人自己關閉了自我約束，自我監督，自我反省的那扇門。
　　我是仙人，我做什麽都是符合大道之韻，我是仙人，口出成大道，揮筆落規則。
　　不服嗎？
　　所以老瘋子可以開啟終極末法，因為他真的可以隨心所欲。
　　江穆的道，是源於金丹道統，也是仙法大道的壹部分，更算是壹個分支，其實並無不同，倘若不是他在很久以前，就在太虛劍意裏烙印了他的初心的話，那麽他現在連分辨善惡的那條底線都可能找不到。
　　這不是說仙人沒有善惡，而是不在乎。
　　對，不在乎。
　　我做什麽，與妳何關？
　　妳的生死，又與善惡何關？
　　江穆與楚妃月深度討論過這個問題，他也與月華仙子深度的討論過很多次。
　　甚至他也嘗試過與裴輕語討論過。
　　楚妃月說，這個問題的終點在於，妳要不要做壹個人？
　　月華仙子說，這個問題的終點應該在，壹個人是否需要善惡？
　　裴輕語則只說了三個字，我是我。
　　對呀，我是我，這就足夠了。
　　如果我不是我，那麽我就自然不需要在意我的喜怒哀樂，不必在意我所在意的人與事，不必在意我曾經經歷的壹切。
　　這個世界存在與否，善惡也罷，又有什麽關系？
　　但既然我是我，那麽這壹切，就必須要有關系，我就必須有責任有義務去做我必須去做的事情。
　　於是，江穆欣欣然，將自己的太虛劍意，將他的劍道第壹個形成的道統共享於楚妃月，共享給月華仙子。
　　他的感悟，他的理解，她們的感悟，她們的理解，都可以通過太虛劍意的共鳴來彌補，來增益，來共鳴。
　　這是他們的道。
　　現在，江穆需要加上壹個秦小妹。
　　“閉上眼睛。”
　　江穆忽然道。
　　秦小妹壹楞，美目詫異的看過來，但隨即還是順從的閉上眼睛，微微仰頭，似乎知道等待她的是什麽？
　　時光重現，此時此刻，恰如彼時彼刻。
　　“這個因果，我還回來了。”
　　當江穆的聲音再次響起，秦小妹臉上已經布滿紅暈，這不是壹個場景重現那麽簡單，而是宿命的共鳴。
　　“命運，無法擺脫嗎？”
　　秦小妹忽然簌簌落淚，當年她在人間修仙界出於好玩捉弄之心，也是出於利用之心，明知江穆不是李信，卻還給了他壹吻。
　　如今，江穆以同樣的方式還擊，卻需要她以百千倍來償還。
　　這與男女之情無關，縱然她心中對江穆早已有無限好感，但這種方式，她很不甘。
　　這時，江穆的話語再次回蕩起來。
　　“劍道真諦之壹，與萬物共鳴，共生共滅。”
　　“劍道真諦之二，與命運並行，有取有舍。”
　　“故，吾輩之劍，當與萬物萬靈共命運，吾輩之道，當取初心為羈絆，舍大道於無窮。”
　　“今我已經領悟太虛劍意的第三重，共鳴之劍，贈與楚妃月，心神之劍，贈與月華仙子，現有取舍之劍，贈與小妹妳。”
　　“既為取舍之劍，妳當然可以取舍。”
　　“但我還是希望，妳能為我執劍，這壹路兇險莫測，強敵環繞，我勢單力薄，仍然需要妳們的相助。”
　　江穆說到此處，微微壹笑，命運並非無法擺脫，只看取舍，不過能爭取的話，還是要爭取壹下的，凡人都說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他，可是壹個大大的君子。
　　秦小妹怔怔的看著江穆良久，最終點點頭，紅著臉道。
　　“我願意——為妳執劍，只是，劍在何處？”
　　“劍在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