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異族別院·暗藏骨髏

　　吳征下了朝沒出皇城，轉悠了圈就去了天澤宮。霍永寧在午門外候了好半天見不著人，遂來了後宮外等待。
　　“怎麽？昨日屠公公幫妳說了好話，這就著急巴緊地答謝去了？”霍永寧見事極準，可他也猜不到吳征去見的並不是屠沖。
　　“呵呵。”吳征尷尬壹笑搪塞過去道：“浪費霍大人千金光陰，下官罪過。”
　　“本官問妳，前些日子是不是有個人冒犯了妳師弟楊宜知，著妳拿了羈押在府上？”
　　“有，有。”吳征陪著笑臉道：“這人不識擡舉，問什麽都不答像個啞巴，下官只得將他暫時關押，待問明了來歷出身再行處置。霍大人知道此人？”
　　霍永寧責備地白了吳征壹眼，拍了拍他肩膀道：“先去妳府上。”
　　上了馬車，霍永寧放下車簾二指虛點了點吳征才低聲道：“還記否在長安城時，妳去拜訪祝家本官曾讓妳尋機沿途標記。整個長安城認得出這個記號還能回得來的，就剩下了此人！”
　　雖已從祝雅瞳口中得知袁世昌的真實身份，吳征仍和初次聽聞壹樣吃了壹驚磕磕巴巴道：“暗……暗衛？”
　　“正是！”
　　吳征抹了把額頭冷汗搓著手道：“怪道他壹個字都不肯說。真是誤會，純屬誤會！霍大人調教的部從當真盡忠職守，令人感佩。”
　　暗衛原本由叠雲鶴所屬，燕秦之戰前燕國在成都刺殺了不少大臣，同時動手剿滅長安城的大秦暗衛，自此元氣大傷。燕秦之戰後重組暗衛之事就被交到了霍永寧手上。袁世昌經驗頗豐又是隨霍永寧歸國的唯壹壹人，自也被委以重任。暗衛身份隱秘不可為外人知曉，失蹤則事關重大。霍永寧不敢大張旗鼓地找人，費了好壹番功夫各路暗訪才判定袁世昌被吳征關了起來，這才上門討人。
　　“少和本官說些奉承話！這事本官當做不知道，妳小子也老老實實守口如瓶，最好就此忘了！否則讓陛下得知了有妳的好果子吃！”霍永寧雙目壹瞪警告道。
　　“啊？霍大人在說什麽？下官聽不明白。”吳征拱手低頭作揖，仿佛霍永寧前言剛出片刻他就將事情忘得幹幹凈凈。
　　不想低頭了許久也不見霍永寧有所回應，吳征尷尬地保持壹個姿勢不好意思亂動。直到馬蹄噠噠聲停下已是到了吳府門口，霍永寧才道：“妳都聽不明白了，怎麽把人交還給本官？”
　　不知者不罪，吳征早料定了霍永寧無法處置於他，日後也落不下什麽把柄。可是讓人壹頓忙活，尋機找茬收拾收拾出口惡氣也是理所當然。吳征只陪著笑臉率先下車請了霍永寧入府在前廳奉茶，又喚來馮管家低聲吩咐了幾句，指了指停在府門口的馬車。
　　涉及神秘的暗衛，領人可不是把人放出來任由帶走那麽簡單，霍永寧壹言不發也不催促，只與吳征笑吟吟地嫌話家常。過了小半個時辰，馮管家來了前廳稟報道：“主人，霍大人的馬兒已餵飽，馬車要清理停當，還有旁的吩咐麽？”
　　“霍大人要在敝居用飯麽？”
　　“不必了！本官尚有要務在身不便久留，多謝吳大人款待，告辭。”
　　送走了霍永寧，吳征搓了搓沾染了汁液仍有些滑膩的手指，心有余悸。幸虧自己做事向來謹慎，每回去天澤宮都以拜訪趙立春為名。今日為了逼玉蘢煙就範也是破格行事，早早備下了換用的衣物。否則玉蘢煙花汁豐足，被打濕的官服非叫心細的中書大人看出端倪不可。
　　袁世昌被悄悄放了出來，馮無厭在掌心寫了個“中書”二字亮了亮，袁世昌自然心知肚明，壹言不發地鉆進馬車裏壹同離去。吳征早與祝雅瞳猜測出袁世昌的身份，待他雖沒什麽好臉色，倒也沒太難為他。除了每三日裝模作樣地審訊壹番之外，每日的飯食照樣送到。是以袁世昌離去時雖灰頭土臉壹身臟垢，精神倒還過得去。
　　府中小歇了會，吳征便啟程前往京都守備府。
　　正如此前對陸菲嫣所言，無論是太子與五殿下爭鋒正烈，還是江湖盟約壹事，亦或掃平暗香零落賊黨均是要事。糾纏在壹起絕難壹帆風順，吳征下定決心先將此前的手尾料理清楚，否則關鍵時刻鬧出問題來，難保處置不當，對玉蘢煙施展過激的手段也正因如此。前後多次思量，加上膽大心細，吳征信心十足。
　　京都守備府比之北城府衙要氣派許多，吳征來過多回也已輕車熟路，把門的守衛見了守備大人的意中人忙領著他去後堂。
　　後堂房門緊閉，韓歸雁穿著官袍手撐下頜蹙眉沈思，聽得守衛的高聲奏報矜持地應了壹聲：“進來吧。”
　　每回來此她都是壹般做派，吳征不由心中暗笑，準備關上了門再好生欺負女郎壹回。不想進了門見韓歸雁壹臉肅容，瞿羽湘陪在壹旁目不轉睛地繪制著什麽，連韓府的大管家韓峰也在。韓克軍告老回了韓城，韓鐵甲與韓鐵衣分別奔赴涼州與江州，成都城裏以韓歸雁為尊，韓峰也被留了下來掌管韓府中事，替韓歸雁分憂。
　　“正要使人去喚妳來。”韓歸雁嫣然壹笑讓開守備大人的寶座，推吳征坐下道。
　　“地形草圖？這是哪裏？”案臺上擺滿了大大的紙頁繪制而出的地形圖，畫工雖然壹般，倒是詳細得很。看樣子是壹間富戶宅院，裏裏外外二十余間的屋子尚未繪畫完全，且裝飾陳設甚為奢華。
　　“猜壹猜？”韓歸雁玉手遊移將壹張張草圖拼接在壹起，壹座莊園的模樣更加直觀。
　　“沒見過，猜不出來。”吳征細看著圖紙得不到答案，不過圖中的細微與關鍵處倒是暗暗記下。
　　“是南城的富山別院。”瞿羽湘側頭想了壹會，又在紙上畫下幾筆後說道。
　　“蠻族山民的地方？”只見莊園裏頗多虎皮，名貴獸骨等裝飾之物，原來是大秦南面山林之中的部落之地。
　　川南之地頗多深山老林，其間多有些生活較為原始的部落生存。依當今的科技條件山高路遠，途中又頗多毒瘴之地，壹旦山民作亂著實難以管束，是以大秦歷代皆以懷柔之法待之。成都城每五年便邀請各部落至成都相聚，以最高規格的禮節待之。
　　成都城的繁華舒適，美食美人哪裏是深山老林可比的？部落中無論酋長還是酋長的子侄來此之後無不眷戀不舍，索性在成都城裏長住下來。如此壹來部落中群龍無首，偶爾的小打小鬧也就翻不起什麽浪花，足保南部平安。
　　部落中人來成都定居久了自也學習川人方式，將壹些得自深山中的珍奇物事在市井裏售賣，以換取糧米，鐵鍋，茶葉等運往部落之中，算是讓山民們也沾沾光。
　　不過山民即使來了成都定居，也改不了昔日的生活習慣，例如擅用弓箭等。吳征恍然大悟道：“上回偷襲妳的勁弩是從這裏來的？”
　　韓歸雁遇襲之後刺客們仿佛人間蒸發壹般不見蹤影，成都城裏貼滿了緝拿告示，有線索或是直接緝拿住刺客者重賞。畫影圖形上的人像模棱兩可難以鎖定，但進出城嚴加排查之後勁弩可是藏不住的。如今回頭壹想，要把這等禁物運進成都城，除了這些始終被寬容以待，保有野性不太遵守律法，貪財如命的山民還有誰更合適？
　　“還不確定！”韓歸雁搖頭道：“爹爹遣了不少人明察暗訪，本就查到此處。又有人通風報信言道在富山別院裏見到過勁弩的部件，當錯不了，只差證據而已。”
　　吳征頗感棘手！富山別院不比別處，要光明正大地搜查若不請來聖旨，蠻族可不買妳什麽北城令京都守備的帳，鬧騰起來壓不住不說，也沒有打草驚蛇的道理。至於啟奏秦皇在尚無實據之下也顯孟浪，萬壹失了手交代不過去。
　　“這事不可輕舉妄動，我去請胡大人來才是。”吳征思忖壹番拿不定主意，終覺牽涉實在太大，還需胡浩前來坐鎮才行。
　　“先不忙，胡叔叔現下當也沒工夫，夜間再去請他來不遲。”韓歸雁定睛觀瞧瞿羽湘手繪圖紙，事關她切身居然不急不躁，頗有大將風度。
　　“好！對了，通風報信者何人？靠得住麽？”吳征忽然記起此事問道。
　　“再猜壹猜？”
　　“沒頭沒腦地怎生猜得出來？”
　　“錦蘭莊的那位付公子，叫……付什麽？”
　　“付柳赟！”瞿羽湘接口答道。她做京都總捕多年，富山別院倒是常去例行拜訪，因此院內各處記得極熟。
　　“這麽娘炮的名字？”那位英俊公子在錦蘭莊時便對韓歸雁，陸菲嫣，冷月玦多獻殷勤，吳征現下聽了頗為不爽——這貨定然得了什麽消息跑來討好韓歸雁。但是話說回來，不爽歸不爽，錦蘭莊與富山別院相距不遠，有些特殊的料子還真是蠻族特有，兩家多有往來也不奇怪，說不準還真被這娘娘相的家夥得知了甚麽。
　　“哦哦，對，想起來了。人家父親姓付，母親姓柳，赟字是美好的意思，我倒覺得這名字大有含義，還不錯。”韓歸雁嘻嘻笑得得意，又寬慰道：“好啦，這點事兒生什麽氣。”
　　“若消息屬實，倒真要承他的情。”吳征虎目壹瞪，醋吃得飛起。
　　圖紙直到黃昏時分方才畫好，韓峰卷好了妥善保管，又約定晚膳後到吳府碰頭才先行離開。先去胡府面見林瑞晨告知了事情原委，囑她胡浩回府時速來吳府壹敘。
　　剛回到吳府門口，迎面正碰見壹人以鬥篷罩頭，垂首低目而來。
　　“額，索前輩。”來人正是天陰門索雨珊，炎夏裏以礙眼的鬥篷罩身，自是為了擋住那顆更為礙眼的光頭了。吳征看得分明忙施禮道。
　　“貧尼見過吳施主。”索雨珊雙手合十壹禮。
　　對於同是落發修行的索雨珊，吳征的印象可比柔惜雪好得太多。這女子容貌也極美，寬大的鬥篷也擋不住偶爾露出的窈窕身段。自來了吳府之後她便閉門不出，每日也只食兩餐清粥小菜，早中晚三次經課壹次不缺，活脫脫壹個恪守戒律的出家人。只不知今日為何忽然外出，吳征有些不好意思道：“索前輩外出怎地不喚隨從？是晚輩禮節不周麽？”
　　“非也。城北文殊院極富盛名藏有許多佛文經典，貧尼既來不可錯過故而前往參見佛祖，閱讀經文。貧尼壹向孤身習慣了，不需勞煩吳施主。”索雨珊低眉順眼，她本就生得甜美，長久禮佛之下更顯壹副恬淡清麗氣質。
　　吳征忙引了索雨珊入府，如今正有要事在身，索雨珊也不願多與人接觸，合十壹禮後自回小院。
　　壹溜小跑去了後院尋著祝雅瞳將午後之事詳說壹遍。祝雅瞳沈吟道：“蠻族山民？有道理，有道理！倒是個好時機。”
　　“怎麽？”吳征壹楞問道。
　　“奇羅山剿滅賊黨之後，孟永淑引著人壹路追查得了些眉目。不過據我所知她心情太過急迫，冒失之舉已有不少。需知她身負大仇心態與我們不同，恨不得見了壹個賊黨就殺壹個，我們卻是放長線釣大魚，務求壹網打盡。”祝雅瞳伸出壹根手指提醒著吳征註意細節，又道：“拙性著手恢復石室之後我便傳書要她回京壹同參詳，這事兒對她的吸引力猶巨，料想午夜也該到了。我們這裏正缺了解賊黨的人手，有她幫忙或許路子更明朗些。”
　　“正是！”吳征壹拍桌面大贊壹聲。
　　“妳準備怎麽做？”祝雅瞳考校培養吳征之意壹以貫之，向來先問再答。
　　“付柳赟這個人我不了解，他與蠻族有生意往來不假，可為何會意外看見勁弩的部件？以常理猜測，這等禁物用後不是銷毀也是深藏，不到必要時刻不可能取出。將富山別院翻個底朝天也未必找得出來，可是壹旦這麽做了，放長線釣大魚可就成了打草驚蛇，那與明示賊黨我們有線索了無異。我覺得很為難，有點無能為力……”吳征尷尬壹笑，自己細節與巧思做得很不錯，但尚缺統領全局之才，需要通盤考慮之時就顯得力不從心。
　　“局勢分析得甚佳，就是這裏還沒完全轉過彎來。”祝雅瞳卻嫣然壹笑很是滿意，點了點額角又有些黯然道：“長久以來妳都很獨立，然而有些過甚了，是以善用身邊之人始終不足。妳要知道，現下的局面已不是妳初下山時僅靠自家壹人渡過難關。這裏有我，還有我的壹幹同門，外面還有胡大人，妳的韓大人，這些人都已是妳強助。而且我們有的可不僅是武功與人手，還有很多。”
　　吳征已記不得自己對祝雅瞳行過多少次傳道師禮，可每壹回都獲益匪淺。他見識夠多人也聰明，祝雅瞳略壹點醒就反應過來，遲疑地道：“付柳赟能去談生意，我們當然也能。只是……無論誰去都有些怪異，打草驚蛇總是免不了的。”
　　“怪異麽？”
　　“怪！”
　　“當然怪了！”祝雅瞳咯咯掩口嬌笑起來道：“妳這叫做賊心虛！心裏有了目的總怕別人看出來。可是設身處地想壹想，蠻族若是也做了賊，見了我們心虛不虛？”
　　吳征腦中靈光大現贊道：“妙！妙！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先亂敵心之後再探，效果定然要好上許多！”
　　“祝家可窮了，身為家主不得不操勞多擴展些生意來做。蠻族那邊多奇異物事，本家主既然來了成都，讓養珍堂楊家幫忙牽個線搭個橋也是情理之中。聽聞蠻族在成都城的多是些王子，本家主去見壹見也不算太虧了身份。”
　　旁人做來就是裝模作樣，祝雅瞳嘆息祝家可窮了之時就分外可愛，還有點惹人垂憐之意。吳征還是忍不住撇了撇嘴道：“那先這麽定了，壹會兒看看胡大人還有什麽更好的主意麽。”心中卻忽然想起祝雅瞳壹貫對自己沒來由的好，再念及在天澤宮時向玉蘢煙說“妳可以完全信任我。”的無奈之情，當真是百感交集。
　　韓歸雁與瞿羽湘用過了晚膳早早來到吳府，而申時過半後胡浩與林瑞晨才在幾名家丁的陪同下悠悠然在錦繡大街上散步消食。
　　“夫君，天熱難熬，不如早些回去罷。”炎夏即使夜間依然悶熱，雖是散步，林瑞晨仍走得額角見汗。
　　“也是。咦，對了，妳那師侄不是能弄些冰品甜食麽？到他家去消消暑再回。”
　　夫妻倆並未折返，而是向前多走了壹段來到吳府。吳征親自出迎道：“胡大人，二師姑，快快請進，怎地今日有閑情過來？”
　　“走得正熱來討杯水喝。妳那個冰棒？來兩根！”胡浩背著手也不見外當先進門隨口吩咐道。
　　“有，有。”
　　進了廳堂只見祝雅瞳，陸菲嫣，韓歸雁，瞿羽湘與冷月玦俱在，胡浩嘖嘖打趣道：“妳這師侄旁的說不上來什麽好，艷福是真的不淺。壹屋子的鶯鶯燕燕，換了我也不想去侍中府，成天家裏呆著多好。”
　　吳征咧了咧嘴幹笑兩聲吩咐掩上房門，任何人不得靠近。胡浩已是在翻看著富山別院的草圖道：“我家夫人已與老夫說了清楚。付柳赟方才老夫遣人去查過，此人系尚書令蔣大人遠親，來往當不算多。錦蘭莊的東主倒與付柳赟是個表叔侄，這人初回進京其誌不小，想要打響名頭在雁兒這裏留上了心，倒也說得過去。”
　　韓歸雁接道：“原來如此。我爹爹遣了血衣寒中的能手尋找蛛絲馬跡，近來成都城盤查甚嚴，勁弩這等禁物查來查去也只有蠻族能有辦法運入城中。蠻族在城中的院落共有四十二處，只是壹家家的盤查難度極大恐打草驚蛇，也正犯著難。”
　　胡浩看完了草圖擱置壹旁，沈吟著道：“這事兒牽壹發而動全身，妳們有想過要稟報給陛下麽？”
　　“想過。只是無真憑實據僅靠猜測，怕叫陛下責備。”民族政策歷朝歷代都是棘手之極，若是壹個不慎引發南疆蠻族不滿弄出些動亂來，這罪名可就大了。
　　“有些道理。現下妳們準備怎麽做？”胡浩腦中電轉，先問而後斷。
　　若論掌控全局，祝雅瞳也比不上這位久歷大秦官場，對上上下下都了解頗深的重臣。
　　吳征將此前的準備詳述壹遍，胡浩起身踱步了片刻又道：“計是好計，但是還不夠，不算太有把握。”
　　“正是要胡大人幫忙拾遺補缺，依妾身看，不若把事情弄得大些。”祝雅瞳不斷在完善著壹切，也已發現此前的不足之處。
　　吳征聞言抽了抽嘴角暗道完蛋！胡浩久居高位，是最喜歡玩兒大場面的人物。此前對付文毅之時吳征本想著讓幫韓歸雁落著壹個容身之處便可，胡浩接盤之後就搞得驚濤駭浪。如今祝雅瞳又提了出來，怕是要和胡浩壹拍即合。
　　“壹下子搞得太大是不是太過激進了？”吳征苦著臉道。
　　“祝家主說的有理，妳沒理！”胡浩點了點吳征道：“蠻族那幫人野性難馴，但是不必也不能怕他。就和野獸壹樣，妳越怕他就越囂張。南疆之事不怕壹兩個部族鬧騰，只怕聯手為之。京城裏對待這幫人也壹樣，該硬要硬，但又需硬得巧妙，莫讓這些蠻族子弟普遍覺得不公平或是受了鄙視。再說了，即使在富山別院裏發現了線索，妳又怎生判定旁的部落未曾參與此事？那幫人貪圖享受都是見錢眼開的。眼界放得廣闊些，這事兒弄得越大，他們越沒話說，也才跑不了漏網之魚！”
　　祝雅瞳朝吳征得意地挑挑眉毛，意思妳還嫩得很！吳征的差距還大，倒也沒什麽不服氣的地方，索性安靜聆聽。
　　“陛下那邊老夫去關說。也恰巧這些蠻子近來有些不守規矩，搞得市井裏頗多怨言，收拾壹頓不是壞事。富山別院處先探個明白還是必要的，若能拿住實據更佳。雁兒，妳與瞿總捕頭壹道去見壹見於之群曉以利害，做好調用全城捕快與五城兵馬司的準備。另外再翻些蠻族欺壓良善不收律法的案子過來，明日過後老夫這裏亦會讓幾名諫議大夫先攪些風浪，至於金吾衛那邊……呵呵，就看他們識不識相了。”
　　壹席話說完，吳征已明白胡浩即將施展的手段。以小事入手謀取大事，發動之時看似不起眼，可壹旦開展就如海浪濤濤，壹波推著壹波，洶湧澎湃勢不可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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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臨近午間，祝雅瞳等來白白胖胖的趙源醒後便乘轎往南城富山別院去。自拙性離去之後，趙源醒又恢復了祝家在大秦的地位，他在成都城的人面極熟，拜訪富山別院壹事小半天便處理妥當。至於為何到了午間，實是蠻族大多夜夜笙歌，不到此刻起不來。生意什麽的不是太重要，反正壹些山中奇珍只有他們有不愁銷路，便是啥也不幹大秦朝廷也會好吃好喝把他們養著。
　　雖在繁華的南城，但這些蠻族人不好打交道，還有許多奇奇怪怪的祭祀禮節，動不動就鬧得沸反盈天，是以富山別院立在荒僻角上。轎子走了小半時辰才到，祝雅瞳壹下轎子便見院門口立了兩排披著獸皮，露著大半邊身子，面上塗著油彩的光腳黝黑大漢。當中壹人身材胖大，更是頭戴插了根半人高五彩斑斕尾羽的金冠，滿面油光，身上的穿著倒是上好的綢衫，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祝家主大駕光臨，真是蓬蓽生輝，客似雲來，正大光明，不幸之致，幸甚，幸甚。”大漢雙目放著驚艷的異彩，迎上前張開雙臂欲摟。
　　祝雅瞳立定不動，任由趙源醒擋住大漢結結實實抱了壹會，心中冷笑道：“久在成都豈能不知中原禮節？這是刻意來個下馬威順便占點便宜了？呵呵，說話亂七八糟顛三倒四賣弄斯文，倒也是個有心計的家夥。只是那壹句不幸之致倒是說得準，我來這裏的確是妳們的不幸。”
　　“主人，這位是南疆笸籮族果三結王子，此前與屬下也有過些合作，倒是個爽直人。”趙源醒雖不知今日來此的目的，卻也反感蠻人裝傻充楞的舉動，言語中頗含警告之意。
　　“南疆本夫人未曾去過，正該來這裏見識見識。”祝雅瞳朝果三結點了點頭道。
　　趙源醒與祝雅瞳話語壹出，果三結登時有些氣餒。趙源醒平日與他稱兄道弟，在祝雅瞳面前卻自稱屬下，沒來由地就矮了壹頭，絕色美人當前心癢難搔，便宜沒占著也不得不強打精神道：“我們南疆人直來直去最是好客，祝家主給臉光臨，快進，快進！”
　　“給妳臉了？”祝雅瞳暗道壹句吳征罵人時的怪異口頭禪，蓮步輕移翩然前行。
　　富山別院占地遼闊，雖是由成都城的工匠設計建造，果三結入住之後又依家鄉風俗增添了不少陳設，倒是頗具異邦風味。祝雅瞳沿著碎石子路前行，壹路左觀右瞧甚是好奇。無論是大門口鎮宅的完整牛頭骨，還有些此前未見的藤蔓，亦或是大院中還在冒著裊裊青煙的火堆，心中暗道：雖是有趣，倒真是未開化的野蠻人。
　　她長裙及地，每每落足時便微不可查地壹踏，只覺落腳厚實不具回音，前院的地下倒是沒甚古怪之處。到了前廳，祝雅瞳媚目微瞇，只見三張椅子分左中右擺放，奇的是張張通體潔白如玉，如扶手，椅靠處的頂端料子又尖又銳。
　　“祝家主，小王家鄉多有大蟲猛獸，此椅是宰殺了猛獸之後取脊梁與兩肋之骨制成，部族裏款待最尊貴的客人才得乘坐。祝家主請坐。”果三結王子目泛得意之色道。
　　椅子雖奇異，但是獸骨制成能有多舒適？且好些骨骼刻意削尖隱含兇光，待客則未必，嚇唬人立威怕才是真的。祝雅瞳壹擺手淡淡壹笑道：“多謝王子。”
　　那眉若春山，媚目流波，香唇輕啟，玉齒如貝，聲若仙樂，更是隨意壹笑便燦若嬌花之態美絕人寰，直讓果三結喉頭亂滾，身子都酥麻了半邊。可難得的善意之後，趙源醒大喇喇地取出壹張厚實的羊絨毯子在骨椅上鋪好，如此作為實在有些冒犯不給面子。
　　今日來此別有目的，祝雅瞳分寸拿捏得當，就是讓妳覺得奇怪不舒服，但又不至於太過分當場翻臉。至於果三結那點綺念祝雅瞳遇得更多見怪不怪，既生得壹副好相貌也實在怪不得人垂涎三尺，倒也未曾因此而動怒。
　　兩廂坐定之後，趙源醒便接過了話茬，與果三結談論起貨物的包幹買賣壹事來。笸籮族在成都城裏售賣深山奇珍，趙源醒昨夜加班加點地著重了解了壹番，熟知以及。果三結固然對祝雅瞳移不開目光，對黃金珠寶也是喜愛的，兩人倒是相談甚歡。
　　祝雅瞳只時不時插上兩句話，大多數時間靜聽，忽然聽至壹物時心中大動！
　　深山多藏野獸，比之家養的獸類，野獸筋骨更為結實耐用。如方才所說的獸筋壹物正是笸籮族特產，數量雖不多，倒是制造強弓勁弩的絕好材料，以之為弦威力比之壹般的牛筋要大得多。
　　壹念至此，祝雅瞳起身道：“本夫人坐得累了，王子與我家掌櫃慢慢談，本夫人想四處走壹走。”
　　“啊喲，小王意大疏忽了。來來來，小事待會兒再談，小王先陪祝家主看看富山別院。”
　　祝雅瞳微微壹笑點頭謝過，在別院裏逛蕩起來。身後跟著的人越來越少，兩炷香之後更是只剩祝雅瞳與果三結二人結伴同行。
　　“若是對他施展離幻魔瞳，妥不妥當？”祝雅瞳暗中示意趙源醒等人不必跟來，正是等待這個機會，臨到頭又有些猶豫。離幻魔瞳向來神奇，可不知為何涉及暗香零落賊黨時卻屢屢受挫。這個金三結王子難保沒有什麽古怪，若是又如從前壹般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又該怎生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