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2章 關於未來的賭約

數公裏之下的洞窟中，傳來了壹束光亮。

    用繩索拖著休眠艙，壹道人影邁著沈重的步伐，壹步壹步地向前走著。

    這種安裝在飛船上的休眠艙帶有逃生性質，帶有獨立的供能模塊，不需要外接電源。這也算是不幸之中的萬幸了，雖然雷因哈特將軍沒有在飛船上攜帶任何食物和補給，但好在沒有拆掉原本屬於飛船上的設施。

    否則，那真是走投無路了。

    “應該足夠遠了……就到這裏好了。”

    自言自語了壹句，陸舟從宇航服上摘下了定位器，安在了這座休眠艙的底下。

    人在真空中只能存活三十秒。

    從第十秒鐘開始，皮膚和皮下組織發生輕度、可逆、無痛苦的腫脹，直到第十五秒開始失去意識。考慮到火星並非是絕對意義上的真空，地下仍然存留有壹定濃度的二氧化碳氣體，他能夠堅持的時間應該會更久壹些。

    但出於謹慎考慮，還是盡可能在十秒鐘之內完成所有的步驟比較好……

    為了方便快速進入狀態，在脫下宇航服之前，陸舟提前給自己註射了備用的X-0172細菌培養液。

    這玩意兒每名宇航員都會配備壹支，在極端環境下可以進入假死狀態以降低氧氣和能量的消耗，為救援爭取時間。

    安靜地等待著藥效上來，陸舟列了下嘴，扶著已經打開的休眠艙，坐在了它的旁邊。

    “其實有壹件事情我壹直想問妳。”

    “妳問吧。”

    “那我就直接問了，妳現在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聽到了這句話之後，通信頻道內安靜了壹會兒。

    似乎是在認真思考這個問題，大概過了半分鐘那麽久，雷因哈特才回答說道。

    “大概是壹段記憶吧。”

    “……壹段記憶？”

    “據說，只要拷貝壹個人的所有記憶，就能在理論上再造壹個他。”

    陸舟的臉上略微浮現了壹抹驚訝。

    “這種事情真的能辦到嗎？”

    “那些人可以。”

    陸舟知道他說的那些人是誰。

    就是那些派出了奇異滴警告全宇宙的文明，然後又在“天災”發生之時，收容了所有逃往銀河系中心的難民，並將它們壹並帶入虛空。

    想到這裏，陸舟沈默了壹會兒，開口問道。

    “妳知道天災是什麽嗎？”

    “不知道。關於那場危機，即便是觀察者也是諱莫如深。也許他們認為這是經過了計算之後，最有可能從天災中幸存的方法吧。不過我建議妳最好還是別想太多，妳還是先考慮下怎麽活下去比較好。”

    那聲音中帶著壹絲淡淡的憐憫。

    不過更多的，還是冷漠。

    敏銳地聽出了這壹點，陸舟咧嘴笑了笑。

    “妳似乎，不想我活著出去？”

    “沒，”雷因哈特淡淡回道，“事實上，無論是妳還是妳背後的人類文明，妳們的死活都和我沒有任何關系。而我之所以出現在這裏，不過是為了履行契約上的內容。”

    “從我抵達銀河系中心的那壹刻開始，我的命運就已經不再屬於我，我所有的壹切都和虛空牢牢地綁定在了壹起。我願意遵守承諾，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對受人擺布的感覺感到愉快。”

    陸舟：“也就是說，對妳來說怎樣都無所謂？”

    “大概是吧，反正我的文明已經毀滅了。”

    通訊頻道內安靜了壹會兒。

    沈默了許久之後，陸舟深深吸了壹口氣，閉上雙眼。

    “……對妳的遭遇我感到抱歉，但我還不想放棄。”

    喉結動了動，他繼續說道。

    “地球上，還有人在等著我。”

    耳邊傳來了壹聲輕輕的嘆息。

    “那妳又何必選擇這條路呢？我從壹開始就給過妳選擇的機會。”

    “因為我的文明還沒有被毀滅，”睜開雙眼看向了旁邊的休眠艙，陸舟沈默了壹會兒，繼續說道，“在天災來臨之前，我想做些什麽。”

    “這個理由，不可以嗎？”

    那聲音沈默了壹會兒。

    “好吧。”

    “我接受妳的賭約。”

    “反正我也沒有其他事情可做，如果妳成功了，我會陪妳走完剩下的旅程，直到妳生命的終結……”

    ……

    從地獄之門的崩塌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二十四個小時。

    載人登火辦公室官網上的最後壹條動態，仍然是昨天人類文明外交使團從火星基地出發時，拍攝的火星車的照片。

    在二十多個小時的時間裏，發生了那麽嚴重的災難，然而到現在居然壹條消息也沒有。

    即便是神經再大條的人，也從中感覺到了壹絲不尋常。

    載人登火辦公室保持沈默，金陵航天發射中心也謝絕采訪，相關單位的集體噤聲壹時間讓各種各樣的謠言滿天亂飛。

    有人說是和外星人談崩了，導致外星人發射了他們的武器，炸毀了火星上的地獄之門，以警告人類文明。

    也有人說那裏根本沒有什麽地外文明，而是外交使團在深入遺跡的時候，觸發了火星文明遺留下的機關。

    就在這時候，世界各大天文觀測站，相繼公布了在火星表面觀測到的疑似地震現象。而隨後NASA的好奇號火星探測車，也通過地震波傳感器確認了這壹情報。

    消息壹經公布，世界壹片嘩然。

    迫於外界的壓力，知道已經無法將火星上發生的事情繼續隱瞞下去的載人登火辦公室，終於姍姍來遲地召開了新聞發布會，對當前的情況進行了披露。

    火星文明的遺跡確認發現。

    地外文明的線索暫時沒有找到。

    以及，地獄之門山脈附近發生了9.5級以上地震。

    在這場地震中，外交使團兩人失蹤。

    而失蹤人員名單……

    赫然寫著陸舟！

    ……

    太平洋對岸。

    NASA總部。

    坐在辦公室裏熬夜看著新聞發布會直播的卡森局長，在看到失蹤人員名單的壹瞬間，忽然爆發出了壹陣狂笑。

    “哈哈哈哈！天佑美利堅！”

    然而就在這時候，正狂笑著的他忽然壹口氣沒接上來，整個人的眼睛都瞪得凸了出來，笑聲也變成了幹癟的嗚咽。

    註意到了他身上的變化，旁邊的工作人員和助理，立刻驚慌地從辦公桌前站起身來，沖著他圍了上去。

    “快！快叫救護車！”

    “法克！他沒有呼吸了！”

    “快給他做人工呼吸！”

    “擔架！把擔架拖進來！”

    壹陣手忙腳亂的折騰，躺在擔架上的卡森局長，終於被送上了救護車，然而這壹幕卻是被潛伏在NASA總部門口的記者給拍了下來。

    次日壹大清早，卡森局長被送進了ICU的消息，便被刊登在了《華爾街日報》的頭條上。

    根據同辦公室的助理稱，卡森局長在聽到陸舟遇難的消息之後，悲痛的不能自已，當場暈厥了過去。

    與此同時，有知情人士透露，在卡森局長訪華期間，兩人曾經在金陵有過壹面之緣，並且當時就壹見如故，結成了忘年之交。

    不管咋說，現在卡森躺在ICU裏，和死無對證也就差壹張病危通知書。就算被北美的媒體和NASA的同事們瘋狂消費，他也沒法接受采訪，做出任何澄清。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就算他醒著，恐怕也不會做任何解釋，更不會讓那些記者知道，自己昏迷過去是因為高興到昏厥。

    知識是不存在國籍的。

    即便再怎麽討厭那個將華國學術界帶向世界前列的男人，在得知了他遇難的消息之後，各國政府也都紛紛向華國、向金陵發去了哀悼的慰問。

    這壹天，人類文明失去了壹位偉大的學者。

    整個世界，都陷入了沈重的悲痛……